第1章 往事1
翻開這一頁,我會將數年來情感的跌宕繪製於此,我會將經年裡所遇的故事藏匿其中。這本應是我不願提起的平生往事,但此時此刻,我要翻新心靈的舊土,灌之以歲月沉澱的精華,我不再期待它能開出怎樣驚艷的花朵,只是順其自然,從中尋找出平凡而又自在的生命。
何平初,這是我那隻念完中學便匆匆走入社會的父親給我的名字。名字所賦予的意義對於人生的影響其實是微乎其微的,我們暫且不論。
我生於21世紀初,那是一個焦灼的年代。前輩們拚命的挖掘著人性的慾望,發明了許許多多的標籤,其中商品標籤標榜的是價值,情感的標籤也同樣如此。這樣以來,資本就無孔不入了。
所以我生來便覺得事事有枷鎖,因為我淺薄的認為情感是上天對於人類最浪漫的贈予。
我出生在一個很小的村落里。這裡冬天很冷夏天很熱,樹木胡亂生長在這裡,佔據了一大半的土地。
我的父親是一個神經大條的男人,他總是把許許多多的大道理掛在嘴邊。他把自己一生所經歷的苦楚一刀一刀的劈開,用汗水和血肉護住自己的家庭,他是最相信情感靠不住的,而那種堅毅的眼神也是後來最讓我羨慕的。
我的母親卻是一個十分多愁善感的女人,因為我父親易怒的性格,在我小的時候流下了許多的眼淚。她好像每天都在憂愁,又好像每天都很樂觀。她喜歡抱怨身邊的一切,又喜歡胡思亂想兒女的前程。
我小的時候便流露出了與年歲不同的多愁善感。
有一次,領居家的男孩冤枉我偷了他的東西。我甚至不知道他丟了的是什麼,就被父母及旁人痛罵一頓。我一連好多天絕口不食不語。
張堯對我說「不如就偷偷給那賤種下個葯,反正你做什麼都不會有人信你的。」
張堯這個名字是我幫他取的,他從我出生起便住在我心裡了,所有人都瞧不見聽不見他。他可以幫我思考,替我擋下許多難過的事情。他一直比我成熟些,又一直要比我難過的多。
我出生后六年,父母為討生計,出外省做了熟食生意。老家有個特產,同首都聞名的烤鴨一樣,都是做鴨的,只不過這裡是鹵的。
出去做生意后,父母之間的矛盾似乎變得更多了。母親身體不夠健壯,時常抱怨生活的艱辛。而父親的堅毅是不允許有這樣的喪氣話的。
「干這點事情都喊累,那出來還能做什麼事?」
其實母親是相當能幹的,最早起洗衣做飯,最晚睡縫衣補鞋。
他們偶爾拌嘴時我父親話稍重些,我母親便能哭出來。我便跟著她一起哭,她看我哭著心疼,便抱起我,安慰起我來,這也算是我對母親的安慰了。
我在那時最喜歡摘樹上果實。能吃的便吃了,不能吃的用來砸鄰居家的哥哥姐姐。大概也是我早熟,六歲時就已經相當好色了。
鄰家有個姐姐叫做杉朵,與我年紀相差甚多。比我大了整整一倍。什麼都不懂的年紀就喜歡天天繞著她轉。按張堯的話來說,這是一種莫名的衝動,只是天天想著跟她說話,就無比的快樂了。當然六歲的初戀屬實是有些扯淡了。
閑時做些沒有意義的趣事,忙時安慰一下母親易碎的心靈。這樣的童年日復一日,還算快樂。
這天,我手裡拿著剛摘的果子,哼著從黑白電視里學的曲子,大搖大擺的走在門前的道上。
我記得當時是初秋,
空氣清爽的很,我的心情很好。走著走著,眼眶裡便多了一位老人。他蹲在房屋後面的石墩上,手裡端著一桶速食速食麵。他的眼睛像是被人抽幹了水分,他眉眼低垂,跟臉上溝壑里的皺紋一樣。我沒見過這樣穿衣服的,他的右手沒有穿進袖子里,而是從肚子那裡穿出來。
我很確定他不瘋不傻,瘋傻的人我也是見過的。
我這麼盯著他看了很久,都忘了手裡還拿著東西。過了一會老人發現了我。他看到是個小娃娃笑了笑,向我招了招手,說道「小娃娃,這面你可想吃?」
我趕忙跑開了。
張堯跟我說他活不久了。
我問他怎麼知道的。
張堯說「我看得見。我差點也死過去。」
果不其然,一個月不到,老人去世了,死在了家裡。
聽周圍的人講了很多關於老人零碎的片段。
老人是二十多年前搬來這裡。有一個兒子但沒見過妻子,也從沒聽說有什麼親戚。他的兒子跟他的感情起初是很好的,後來兒子鐵了心要去娶一個女人,兩人當初大吵了一架,在村子里搞的沸沸揚揚。
老人拗不過兒子,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借了很多的外債讓兒子娶了這個媳婦。開始那女子還是很賢惠的,跟他兒子情意綿綿的很。老人和兒子在工地里做苦力還債,她就去鵝毛廠工作。一家子看起來還過得去,老人還抱上了一個孫女。
可是後來,那女人在外面有了人,跑了。他兒子帶著孫女去找,路上被貨車撞了。有人通知老人去收屍,老人去看了,說認不出來了。
再然後就是天天坐那石墩上愣著。
我大概知道了些經過,有些後悔沒吃那面了,雖也不清楚為什麼會後悔。
我又問張堯,你到底是怎麼知道他快要去世的。
他這次多說了些「那人心結解不開了,莫大的悲情鬱結在一起,活不動的。」
原來是想不開了。
我沒問張堯這本領是怎麼一回事。大概是我倆用著同一個身體,他說什麼我便信什麼。
再到後來,我乾脆把身體讓給他了。當然,這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