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金曦天災
現在正是夜深人靜之時,黑夜籠罩在大地上,一切都顯得靜謐,唯有皇宮的寢殿之中仍然亮著燈火,就猶如黑夜中的星星般璀璨、引人注目。
宋帝坐在案桌前,左手持著大臣交代事情原委所寫的奏摺,案桌上擺著筆、墨、紙、硯,硯中的墨水已經乾枯,顯然磨墨之人已經被宋帝趕走了許久,除此之外還有加急抄錄來的卷宗,上面詳細的有著無雲港衝突事件的詳細記載,而宋帝已經翻看了許久,始終是沒有拿下主意。
忽然,殿中掀起一股怪異的氣流,隨後竟是憑空出現了一位女子,不過宋帝對此並不在意,仍是專心地想著如何才能處理這棘手的事件,似乎對此早有預料。察覺到殿中的異樣,守在門口的護衛也知趣的轉去其它地方巡邏了。
宋帝仍是不緊不慢的翻閱著桌上的卷宗,先一步開口說道:「國師,何事如此慌張?」
「陛……」
被他稱為「國師」的張芸苑剛要出聲,便立即被宋帝抬手制止了,似乎是有意阻止她完整的說出那個稱呼。張芸苑先是一愣,睜大眼睛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宋帝,隨後心中便是升起了一絲擔憂之情,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您……」
「無妨,先說正事。是新的天災出現了?」
宋帝身為一國之主,自然是察覺到了國境之中正有異變發生。只是按照以往的慣例而言,身為國師的張芸苑總是會先一步將要發生的大事告之於他,以便朝廷做好充分的準備以應對。只是不知道為何今日張芸苑卻是來遲了。
這倒也並非是張芸苑有意隱瞞或拖延,只是這一次事發突然,就連她也未能先宋帝一步知道異變發生,直至不久前她所掌握的一面用於占卜的水鏡有所預警時,她才連忙施展了占卜之術得知了本次事態的嚴重程度。出行在外的她只好立馬施展遁術緊急返回了皇宮之中,來向宋帝彙報這次的情況。
「是。」
「等級?」
「金曦級,人形。」
乾脆、利落。
宋帝手中翻看文書的動作停在了空中,閉目,陷入了沉思之中。
每一次天災的出現對於人類的王朝而言都是一項極為艱巨的挑戰,即使是有太平盛世之美譽的漢朝也毀於了一場【灼地】級的災難之中,至於【金曦】級的天災更是只存於民間傳說之中。
常規的天災具有強大的破壞力,往往會引發乾旱、山洪等異象,同時也會伴有飢荒、戰亂等人禍,但歸根結底是人與大自然單方面的鬥智斗勇,只要朝廷準備充分、妥善處理,終歸是能極大程度上避免受到損害的。
但一旦天災化形,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天災化形也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種情況是天災誕生了些許靈智,表現出影響範圍逐步擴張的現象。這種情況下的天災已經是極難對付,歷代朝廷總會選擇不惜一切代價在早期就進行徹底治理,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但若是無成熟的治理方案,或者甚至是採取了錯誤的治理措施,往往會導致天災蔓延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傳聞漢朝便是因為發現那場灼地級的天災竟是伴有靈智誕生,雖有集萬眾之力進行救治,但察覺到事態的不對勁時已經為時已晚,隨後整個國境都被捲入了天災之中,導致了漢朝滅亡。至於後來天災是如何消失的就無從得知了,也有人猜測是天災最後徹底進化到了第二種情況。
而這種情況就是天災在災厄一道之上取得了天道的認可,
將會獲得化形的能力,其往往以山海精怪的模樣現世,故而民間俗稱其為【厄獸】。此時的它們已經具備了思考的能力,並且能夠進一步的掌控災厄力量,而且伴隨厄獸的移動,天災將有可能以足夠恐怖的形態出現在任何一處地方,變得防不勝防。
更糟糕的是,天災化形為厄獸之後,將有著進化的可能性,一旦它們的力量達到了一定程度后,將會影響到天地法則,成為無法被徹底消滅的存在。
有關厄獸的記載在現如今的人們看來,不過是胡編亂造的神話故事,無人信以為真。畢竟成功討伐厄獸的記載之中總是少不了上天顯靈、天神賜寶、斬首飛升一類的情節,很難讓人同實際聯繫起來。何況自從遠古時期以來,便再無有關厄獸的新記載,那些已經變得永生不滅的厄獸從未捲土重來過。
只是旁人或許不清楚厄獸是否存在,但宋帝和張芸苑都是親眼見過的,並且張芸苑師承道家正統,更是對於厄獸的存在有著明確的認知。
至於第三種情況——天災化為人形,這就更顯得荒誕離奇了。縱使拋開可信度不談,翻遍整個宋朝的藏書,就連完整的故事都無法找到,只能從一些字眼中找到零碎的證據。從中可以推測出如若天災化為人形,那麼其必將能夠證道成功而化作神祗,而且別說人力,就算是真的天神下凡也無法阻止這一過程。專研玄學的學者之中也有一種觀點認為這些記載是誤把飛升之人壽命將盡,必須下凡渡最後一劫,也就是生死劫時,引發的天地異象被錯當作人形天災現世。
事實究竟如何,人們除非親眼所見,根本無從得知,而人形天災又會給世界帶來怎樣的影響,人們除了知道其危險程度遠超厄獸之外,便只能憑空想象了。
毫無疑問,這會是一場關乎人類文明生死存亡的戰爭。
如果真是人形天災現世,張芸苑的占卜之術會失效也顯得情有可原了,但是想要以弱勝強,情報是必不可少的存在,既然無法藉助道家術法的力量,那便只能藉助……【皇朝】和【龍脈】的力量了么?
閉目沉思良久之後,宋帝才艱難的開了口:「喚醒它吧。」
「萬萬不可!」張芸苑心中咯噔一下。
宋帝猶如懇求一般說道:「愛卿。」
「請您三思!」
他的氣勢變得凌冽起來,不容拒絕的再次說道:「愛、卿。」
「臣……遵旨。」
……
張家院落之中。
在房檐下的陰涼處,張弈黎正倒在躺椅之上,看著天空中變化萬千的雲朵發獃,突然一道身影闖入,打破了這副平靜的畫面。
「秋叔,外面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張弈黎敏銳的察覺到了秋叔身上攜帶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於是便開口問道。
秋叔心中一驚停了下來。他剛進院落的時候多有些心神不寧,並未注意到張弈黎,甚至也沒能聽清是誰在說話,於是便虛起眼睛,調整了好幾次角度,終於是避開了刺眼的陽光,看清了張弈黎的身形。
「哎喲我的小祖宗唉,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您昨晚終於肯回家睡了?」
「秋叔,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秋叔有些不情願地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
「唉!真是什麼事都瞞不了您,這次我是真不能說,您也千萬別去湊熱鬧!」
「哦?那還是大事!」
張弈黎本來頗為無聊,聽到此處也是來了興緻。見秋叔仍不願意開口,張弈黎又補充說道:
「秋叔,你這吊著我胃口,我可要自己跑出去看了啊?」
「我的小祖宗唉,秋叔是真不能跟你講!時間不早了,秋叔還得去弄晌午,你也快打消了看熱鬧的念頭吧!去不得啊!」
「秋叔,你這也太小氣了吧……唉,秋叔,別走啊,唉!」
秋叔頭也不回的穿過後院院門拐進了廚房之中,徹底消失在了張弈黎的視線之中。
「嘖,好讓人在意啊。」
張弈黎仔細的嗅了嗅鼻子,想要找到事情的源頭髮生在哪裡。
張弈黎在原地徘徊了好幾圈之後,一拍手,匆匆忙忙的從屋裡還沒整理好衣服就跑了出來,朝著圍牆幾步助跑,在牆上蹬了三步,腳下狠地一發力,手就鉤住了牆上的瓦片,腹部一收縮,往上提了提重心,再雙腳向牆體蹬去,借力一下就站在了圍牆上。
正好秋叔從廚房之中端出來一鍋熱騰騰的豬骨湯,一下便撞見了要翻牆而出的張弈黎,欲大聲喊叫,一想到可能會引來其它人,便只好似年邁的老頭般氣微聲尖地嘶鳴道:「小祖宗,快下來,這次是真不能去啊!」
張弈黎倒是滿不在乎,躍身向牆下跳去,頭也不回的大聲回應道:「秋叔勿念!弈黎去去就回!」
秋叔見此,兩眼緊閉,頭一甩,氣不打一處來,半怒地嘆一聲氣,急得一跺腳,結果把手中的湯撒了不少險些燙著了腳。本能反應之下,兩腳往後一縮,險些沒穩住身形,顫著音努力調整了好幾次,才終於站穩了,這才長舒一口氣,又向張弈黎翻走的方向看去,心中又是堵塞了一點,又是無奈的長嘆一聲,端著湯向大院中走去。
「我這該怎麼跟家主解釋啊。」秋叔低著頭,自言自語道。
「你要跟我解釋什麼?」
糟了。秋叔感覺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些心虛地連忙打幾個哈哈,一邊道歉一邊說:「哎,不是什麼大事,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剛走出廚房的時候腳下有點滑,灑了不少湯。」
張觀泉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兩眼,心不在焉地叮囑道:「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連走路都走不好!這次就算了,快快端桌上去吧。」
秋叔連聲應道,才邁出幾步,便又被張觀泉叫住了。
「等等。我怎麼沒看見張弈黎呢?」
「完了!我的小祖宗唉,這次我要被你害慘了!」
「這……我也不太清楚,興許又在睡覺吧!呃……您也知道的……那個……」
「哼!」
「成天不做正事,除了吃就是睡!你也是,也不知道多教教他做事,我們張家可從不養閑人!」
「嘖,閑人,硬要說,天師也是閑人,怎麼不見你說上幾句。」
雖心裡是這樣想著,但秋叔嘴上是不敢真就這麼說出來的。
秋叔名叫張易秋,跟張弈黎都是由張天師張哲聖遊歷之時一時興起接濟而活下來的,後由張天師賜名,為表身份,故都以「易」作為第一個字,只有張弈黎因為被張天師收作了養子,這才變了字,改為「弈」。
事實上,他們這一批人自知寄人籬下,從進入張家開始,便是一直勤勤勉勉的,整個張家若是離開了這批人幾乎難以運作,即使如此,他們的身份和地位還是沒能有所改變,至始至終也只能聽吩咐做一些打雜的事物,無論當代家主張觀泉的要求有多麼偏離實際,他們也只能吞聲忍氣地想出個周全的辦法盡量達到張觀泉想要的效果。
張弈黎是他們之中的一個例外。張天師修道有果得以延年益壽,實際上已經是張家祖宗一輩的人物了,張天師沉心問道,無意過問家中大小事務,便將家主之位過給了他的弟弟,不過他的弟弟早就因年齡太大而生病離世了,此後家主之位便傳到了他的孫子張觀泉手上。而張觀泉因備受寵愛,心性上有些過於心浮氣躁,換句話說就是能力沒多少,心氣倒是挺高,待張家上下總是擺著臭脾氣。
也只有張天師偶爾下山返鄉的時候他能恭敬上幾分,其餘時間,哪怕是對待論輩分要比他高上一輩的張弈黎,他也總擺出一副臭架子。
張觀泉說罷,便要去敲張弈黎的房門,秋叔見狀,連忙加快了腳步,生怕張觀泉打開房門后沒見著人又叫住自己,隨後隱隱約約聽見身後傳來張觀泉的聲音。
「哼!還跟我裝睡!若是還不起來,我看這午飯你也別吃了!」
隨後便是猛烈的摔門聲。
「嘶!這小祖宗不是出去了嗎?怎麼張觀泉沒能發現呢?」
秋叔將湯放在了大院的餐桌上后,滿是在意地沿著張弈黎的房間看了一圈,卻也沒能看見張弈黎在裡面,反倒是床上整整齊齊地疊放著被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人在睡覺的模樣。
「哎!這小祖宗不會是跟著張天師偷學了幾手吧。嘿嘿,我這是看了一出好戲啊,這張觀泉真是罪有應得。」
「等等!壞了!小祖宗啊小祖宗啊,你怎麼能偷師呢!不行不行,這事我可不能替你瞞了,我得跟張天師彙報一聲,您可千萬別怪罪我。」
秋叔朝著張弈黎的房門被摔得微開的房門拜了拜,加快步伐回到了廚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