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大神雲集的咸陽
「令史,承讓。」
令史郜輸了之後,自然面上無光。他雙手一攤,骰子掉了出來。
「我輸了。」
話說著,就把十金推了出來。
眾人都望著令史郜。
小賭一局,拿出十金,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文吏。
東方奚卻把錢都推了回去。
「我今日來,只是來尋個樂子,可不是來賺錢的。」
「樂子?小人以投壺六博為樂;中人以鑽營謀利為樂;大人以兼濟天下為樂。你來咸陽,總不會是為了來謀求小人之樂吧?」
「只想觀天下之大,尚未做他想。」
令史郜笑笑,「走吧,樓上雅間坐會兒。」
「好。」
兩人這就上了樓上雅間。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這兩個人。
公孫粱卻看破不說破,這令史郜心氣挺高的,可是咸陽城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才。
他獨自坐在案前,跟著茅焦斗的死去活來。
兩人來到樓上雅間坐了,很快就有僕人上來奉茶。
坐在高樓上,臨著窗戶,可以看到燈火萬家的模樣。
「孟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我之所以同你說這些,自然是因為欣賞你。我聽說了你的事情,為了做個秦吏,值得嗎?」
「值不值得,日後就可以見分曉了。」
「你到底哪來那麼大自信,認定你沒有秦氏的幫扶,可以在咸陽城立住腳?」
「都是舊事。」
「孔老夫子告訴我們說,要了解一個人,要看他的行為。我聽高人說,越是能忍受巨大的屈辱的人,未來就可以成為大人物;而連一丁點兒委屈都受不了的人,註定難以成就大事。奚,你在這件事上,未免因小失大啊?」
「何以見得?」
「在我們秦國,秦吏只能算是庶民之中的佼佼者,但是在咸陽城,區區一個學室小吏,根本算不得什麼。小吏說的話,連王侯將相府門內的門客都算不上。你到了雲陽學室,想必費盡了功夫。」
「我只是應詔而來。」
「應詔?」令史郜懵了。
「我收到當今大王的詔書,命我前往學室,所以我就來了。」
令史郜微微吞了吞喉哽,眼中閃過驚訝之色。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還不是因為碰運氣。
「學室那等地方,就算是進去了,也還是分不同的人。只有一小部分學室弟子可以因為精熟律法,面見大王。大部分人最後都會在咸陽亭、廷尉府、御史府這樣的地方。」
「令史所言的能面見大王的學室弟子,可是【忠信】、【敬上】這二室?」
「看來你已經了解了學室內的情況。想當年,我只差一點點就可以前去【敬上室】了。怎麼樣?競爭很激烈,很殘酷吧?」
東方奚搖頭,「除了膳食稍微差勁些,其他的都還可以。」
「這算什麼回答?學室那等地方,最是強調世家。誰家門第高,誰家受大王重視,誰就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學室,就是小朝堂。難道你沒有感覺到裡面森嚴的等級?」
「感受到了,但是總得來說,對我影響不大。」
「學室倡導弟子為吏要從善,所以學室的名字,就以《為吏之道篇》命名,【忠信】、【敬上】、【微密】【纖察】。忠信最上,敬上次之,其他依次為末。我當初就在【精廉室】,有幸得【忠信室】大史茂教誨過一二次。
不知奚在哪個室啊?」
算起來,令史郜還是東方奚的師兄。
他悠哉悠哉地端著茶,就要享受飲茶。
東方奚也不急躁,打算等他用完茶再說,免得把茶噴出來。
彼此都是讀書人,這種事還是得體面點來。
等到令史郜飲完茶水,見東方奚久久不言,又道,「我也算是你的師兄了,這等事情,沒什麼難為情的,放心告訴我吧。」
「【忠信】。」
令史郜聽了,一不小心衣袖把茶碗給撩倒,碧黃色的茶水這就流了下來。
「意外,純屬意外啊!」
令史郜倉皇站起來,唯恐茶水弄髒他的衣服。
東方奚也站起來,二人對立。
「所以說,平時無論看人看物,還是稍微謹慎些好。免得發現自己料定的事情和預想的大有出入。」
令史郜聞言,更是窘迫。
「我聽說,今歲蒙氏少世子也入學了,莫非奚與他為同窗?」
「正是同窗。我欲收他師弟呢?」
「竟有如此之事。」
「只是可惜,我年紀比他小几個月,入室的時間比他晚。所以他不肯答應。」
「還有這回事?」
「你若是不信,你親自去問問蒙氏大世子好了。」
蒙府,他父親都輕易難踏入,他如何去問。只是這幾日蒙府雖有邀約,可是邀請的都是文士,他們也在列。可是這等事情,他怎麼好意思問。
而且東方奚,他相貌愷悌,豈會說這種話。
他若是去問了,顯得他是小人。
令史郜一臉不好意思,-忙道,「你這樣相貌的人,怎麼會說謊呢?我信你就是。」
古人認為,長相決定了使命。是故生來相貌俊俏的人,被認為是要做大事的。
一會兒,僕從來把茶水擦乾淨。
令史郜看著木案,又看看東方奚,總是覺得羞愧難當,兩人重新坐下,東方奚倒是淡然,靜靜地品茗,可是令史郜內心卻七上八下的。
郜一時間沒有了和他談天說地的雅興。
只是忽的,他心生一計。
「奚兄這樣的人物,果然世間難覓。」
「說起蒙氏,我忽的想起來。這幾日,家父受將軍蒙武之邀前去蒙家幕府赴宴。只。只因為蒙府近日來了一位貴客,他通曉《易經》。據說此人能從其人的面相,看出此人一生的命數,極其靈驗,是高人中的高人。不知奚兄可敢前去一觀?」
「我對這等事情,向來沒有什麼興趣。如果一個人能夠測出其他人的命數,那這樣的人必定能測出自己未來的吉凶,自己就可平步青雲,何必去給別人算命呢?」
「奚兄這就短見了。這位高人,可從來都不會輕易給人看相算命。」
東方奚反而覺得奇怪,越是身居高位者,越是堅定地唯物主義論者,蒙氏一族的人,總不至於相信那種江湖術士。
「哦?既然不輕易道出真相,那就沒有太多證據可以遵循。既然如此,怎麼又把他視為高人呢?蒙氏一族,都是勛貴,總不至於相信一些門外漢的謊話?」
如此一來,東方奚反而對這個人開始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