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天下豈有不勞而獲之事
咸陽,西市,一個穿著寬大深衣的男子,在街頭露宿了一整夜。
等到天色大亮,眾人圍在賭坊前,一個個都瞅著躺在門前睡大覺的士人。
他相貌奇黑,身材也並不高大。
等到周圍咸陽百姓的議論聲高了,他這才從睡夢中驚醒。
茅焦一醒來,看到湛藍色的天空就在眼前,再定睛一看,十幾張彪形大漢的臉瞪著大眼看著他,眼中滿是戲謔。
他猛地坐起來。
「此乃何地?爾等為何人?吾又為誰?」
咸陽城裡閑著的老少爺們聽了,紛紛捧腹大笑。
「這裡是咸陽,兄弟你這是輸光了沒地方去了呀。」
眾人說著,這就撫須大笑起來。
茅焦依稀之間,記起自己是茅焦來。
他一拍腦袋,看著自己這身衣服,又想到昨夜他和公孫粱那個混球對賭,結果最後弄得自己分文不剩。
彼時已經到了半夜,自己害怕回到家裡被良人揪耳朵,又怕驚醒其他人齊國名士,鬧了笑話,所以一晚上不敢回去。
若是再被文信侯知道自己把他的賞賜都給輸光了,他一定會認為自己是貪圖小財之人。
於是茅焦就在街頭混跡,這渾身上下一點錢都沒有,連口漿水都喝不了,更別說羊湯了。
咸陽城的管理相對嚴格,不過小半個時辰,就有一支行伍過來巡察。
茅焦一時間不敢回家,兜兜轉轉半響,卻鬼使神差的來到了昌平府附近。
昌平府正門前,一大片闊地,無人敢前進。可是兩側全部都是集市,轉為府內之人供應。
茅焦走過來,還是一路聞著羊湯走過來的。
他摸了摸飢腸轆轆的小腹,眼巴巴看著店家灶台上熱氣騰騰的羊湯,一股羊湯味兒飄過來,饞的他肚子直打呼。
他就在邊上站著看著,兩隻眼睛望著羊湯冒光。
這個時候,身後忽的傳來響亮的鑼聲。
「鐺鐺鐺——」
「鐺鐺鐺——」
「昌平府招納賢士,一月十金。」
茅焦循聲看了過去,遙遙就看到這人舉著一塊白布,以之為幡。
上面寫著四個大字,「招賢納士」。
茅焦看著上面打的旗號,那可謂是心裡一陣陣發甘,眼睛都給看直了。
可是,這樣好的事情,怎麼會輪到自己呢?
而且,還不知道這人是真是假?
眾人都圍著看著,這個時候,一輛馬車駛來。
車簾撩起,露出一個圓臉大漢來,一臉嚴肅模樣。
可是這個人,茅焦化成灰都認得他。
這正是公孫粱啊。
公孫粱坐在馬車上,已然比站在地上的人底氣大,他高聲問道,「這位兄弟,你真是昌平府的人?可別在這招搖撞騙。」
這舉幡之人,一臉彪悍,身上肌肉發達,相貌嚴肅。
聞聲,當即就吹了個口哨,結果十個壯漢圍在了公孫粱的馬車身邊。
「我是昌平府中家臣,你是什麼人?昌平君的家事,你也該管?」
周五坐在馬車上,這夥人一圍上來,公孫粱還沒跳起來,可是他給嚇跑了。
對中原人的恐懼,已經成了這個野人心中痼疾。
見到如此一個人模人樣的壯漢,見到這種情況下,丟車棄主而去,一溜煙跑的沒影兒,自然成了大傢伙的樂子。
公孫粱坐在車裡,自然也嚇得滿頭大汗。
「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這就告辭。」
說著,公孫粱自己出來駕著馬車走了。
茅焦也不想見這公孫粱,太丟臉了。
但是這公孫粱幫了他一個大忙,證明這人真的是昌平府的家臣。
公孫粱哪知道,就因為這輛東方家的馬車,才讓他避免了一場殺身之禍。
茅焦想著,不妨再看一會兒。
一面是文信侯,一面是昌平君。
文信侯在秦國勢力極大,可是昌平君是最近才名聲極高。
茅焦在一旁看著,結果發現這家臣凡是有意起來報名的人,不由分說直接讓其領著米粟暫時回家,說是要明日再來府中。
茅焦看了看,覺得這裡面自有玄機,於是當日便打道回了文信府。
第二日,茅焦頂著被打的鼻青臉腫的臉再次出來,他自然是來昌平府前看情況。
他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佯裝喝茶,果然昨天佔了便宜的人又回來了,甚至於,今天前來報名的人更多。
說是招賢納士,可是實際上來的多是目不識丁的村夫,有些人甚至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有點意思。」
茅焦說著。
且說東方奚回去了學室,伍衡折騰了半天,剛弄來請帖,這就要回昌平府。
他見府中家臣黎正在門外大聲吆喝,自然上前詢問緣故。
「黎,這是怎麼回事?」
伍衡也是昌平府的家臣,黎知道一點他的身份,間諜網的人,手眼通天,不能得罪。
「此乃君侯親自交代我做的事情。」
「可是既然尋找士人,可是不能把這老頭小孩全部帶進去?」
「伍上造,小人敬重上造,可今日這件事,決不能對外多吐露,還請伍上造海涵。-」
「我知道了。告辭。」
「告辭。」
茅焦一直在這蹲了三天,終於家臣黎看不下去了。
「唯,你這老小子,如果有意,何不來一試呢,光看有什麼用?」
「天下豈有不勞而獲之事?」
家臣黎看的出來,別人都是假冒的士人,但是這個人不一樣,他是真士人。
何不誆騙他一番,也好以真亂假。
家臣黎聞言,大笑一番,「說的不錯,確實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情。先給錢,后辦事,我昌平府一向如此。只要拿了錢,我們家主君到時還會給提供衣物,屆時引薦給更大的人物。」
「哦?更大的人物?」
家臣黎不再多言。
茅焦聞言卻更加感興趣。
「國中能比昌平君地位更高的人,咸陽城恐怕只有兩位吧?」
黎撫須譏笑,「有些事,不是你這等閑士能夠明白的。若是在三年前,在咸陽城能比君侯地位更高的人,或許可以算兩人吧。但是現在,只有一人比昌平君地位更高。」
茅焦正要開口,卻被黎一把推開。
「你小子,別問那麼多,想要功名,就趕緊拿米粟交給家人,次日就回來。」
「我不要米粟。」
「那你就趕快滾蛋。」
「我確實不要米粟,可是我要機會。」
家臣黎聽了,撫須一笑。
「看你如此文縐縐的,是個真正的士人,那麼我就把你的名字安排在後面一點吧。說罷,你叫什麼名字?」
「茅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