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俊河去世的第二十一天，楊楠珂跟著媽媽給爸爸燒了三七的紙，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村裡一大堆人跑到墳地，打聽了才知道，對門朝北歿了。

雨林鄉離渭河不遠，但是地勢高，所以鄉里的農田基本都要用機井抽水灌溉，一口井管了十幾家的幾十畝地。這幾天麥子抽節，但是連著二十多天，太陽一天比一天毒。麥地里，往下挖半米都是干沙土，走近看，麥苗耷拉著腦袋，遠處看，麥地里已經是藍綠色了。麥子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各家都搶著用井。水井白天黑夜連軸轉，也供不上幾十畝麥子。本來是按照往年排好的順序，輪流澆水。但是看著自家的麥子晒乾了，越晚澆水麥子減產越多，庄稼人火氣一個比一個大，尿尿一個比一個騷。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也不管之前約好的順序，扛著鐵杴在地頭搶水。最後發展到一群人，天天跑到水井旁邊打架罵仗，日娘搗老子的罵。吵不過的，把自家娃娃扔到人群中間，踢兩腳，大人娃娃躺在地上哭得要死要活。

昨天晚上，朝北在村後面那三畝地澆了一晚上水。二十多天乾旱，渭水都快到斷流了，地下的井水，也越來越深。水泵吞吞吐吐，抽上來的水跟老漢尿尿一樣，根本沒多少。三畝地折騰了一晚上，到今天早上才澆完。回家扒拉了兩口飯，他就趕緊去村東頭的那塊地，準備接著澆水。

上家澆完了，他趕緊接上水管子，扶上閘刀，結果泵發出嗡嗡的聲音，一點水都沒打出來。他爹沒了以後，他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精神總是迷迷糊糊，他以為閘刀下面的線頭接錯了，想都沒想，就低頭就去摸線頭。結果他手指頭被吸到接頭上，井台是濕的，電流貫穿他的身體，幾下劇烈的痙攣，整個人栽倒在井台上。

福林老漢正在盤水帶子，忽然聽到朝北栽倒的聲音，趕緊跑過來。跑到井台邊，他忽然感覺腳下發麻，趕緊跳開。轉身拿來鐵杴，把閘刀扒拉下來，把朝北拖到路中間的幹路面上。翻過來一看，朝北臉都黑了。福林老漢嚇得亂喊亂叫。

不遠處，建民正在澆地，聽到聲音，趕緊跑幾步跨上摩托車過來了。

「叔，咋了咋了？」建民幾十米外就在喊叫。

「朝北觸電了，歿了。」

「呀，那你等著，我去叫人。」建民在屍體旁邊拐了個彎，回巷子里喊人。

「立民叔，朝北出事了，東頭地里，趕緊過去。」建民朝坐在門口的立民喊。

「呀，咋了？」立民趕緊起身，朝屋裡喊：「朝西，朝西！你朝北哥出事了，趕緊去北頭地里。」

建民摩托掉了頭，立民坐上摩托車，一路騎一路喊，聽到喊聲的人，都跑出門看個究竟。

「福林哥，咋了么？」車還沒到，立民就在喊。

福林老漢還癱坐在屍體旁邊，褲襠里都濕了。

「立民，你侄兒觸電了，我叫了半天沒反應么。」

「哎呀，哎呀！」立民跳下車，栽倒了，跑起來就往朝北身上撲。

家裡那邊，也亂成了一鍋粥。朝西把三輪車開出來，朝北媳婦菊英哭著跑出門，爬上車。兩個娃娃也跑過來，朝西媳婦趕緊拉住，不讓上車。朝北他媽腿腳慢，跑出來的時候，三輪車已經開動了。三輪車開過半條巷子，村裡幾個年輕人跳上車，跟著去幫忙。

三輪車到地頭，幾個人把朝北抬上車。三輪車開了最快的速度，車上的人都被抖快散架了，才到縣醫院。抬到急救室，

醫生檢查了一會，給來的人宣布了噩耗。菊英倒在急救室門口，扯著嗓子哭，立民蹲在一旁嘆氣，建民也不知道怎麼勸他們倆。

建民蹲在醫院院子里，剛抽了半根煙，忽然想起來什麼，趕緊給眾人說：「趕緊趕緊，往回拉趕緊埋了，還能留個屍首，再不拉回去醫院送到太平間，就送火葬場燒了。」

「對著呢，對著呢，菊英，嫑哭了，趕緊把人拉回去。」選娃拉著菊英的胳膊往上提。

但是菊英啥都不管，還是癱在地上哭。

建民也管不得那麼多，讓朝西把車開到醫院偏門，趕緊領著人從急救室里把人抬出來，菊英瘋了一樣追出來。

選娃和建民抬著菊英的腿，把她也丟到車斗里，朝西趕緊開車往回趕。

建民在路上給村裡打了電話，茂林組織了人，去墳地給朝北箍墓。

在城南菜市場，建民買了個公雞，一路拍打著，讓公雞一直叫，還念念有詞：「朝北，你跟著雞叫回，回去好好把你安葬了。」

車斗里，菊英的哭聲和車聲都比雞叫聲音大。-

因為朝北還年輕，他媽還在世，第二天，連葬禮都沒有，他就被安置在棺材里，埋在村裡的墳地。

朝北歿了，讓這個整個巷子都倍感壓抑，正月里不到十天，巷子中間兩對門老人沒了。現在，俊河燒三七的紙這天，朝北就歿了。到處都在傳，是不是因為墳地正好對著巷子，巷子風水壞了。

朝北埋了的第二天，忽然開始沒完沒了地下大雨。大雨一連下了十二天，好多人家的土坯房和土夯牆，成片成片的坍塌。這十幾天雨，把地里的野草種子全澆醒了，搶了莊稼的肥料，今年肯定要減產，巷子里人更覺得是風水不好才會有前幾年的大旱和這幾天的大雨。。

下雨的第二天，菊英引著兩個娃娃回了娘家，沒過多久，她就帶著二兒子就改嫁到外地，再也沒有出現，聽說娘家那邊把大兒子過繼給一個遠方親戚。朝北他媽跟著二兒子生活，到處託人打聽消息兩個孫子的消息，眼睛都快哭瞎了。

一個月後，按照之前的約定，會會去找萬有良要賠償金，去了好幾次，都沒見到人。但是李養民不知道從哪打聽到賠償款還沒給他姐的事，就讓他爹去找萬有良要。李立新在萬有良門口堵了三天，終於堵到了。萬有良給了三萬，和他商量說剩下的七萬後面慢慢給，這傻老漢竟然同意了，回家被兒子罵了一頓。其實，萬有良在領到錢那一天，已經定了磚頭砂石，準備給家裡修房子。

李立新把三萬塊錢交給老婆，第二天，李養民找了幾個人，拿著棍子假裝上門要賬的把三萬塊錢騙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