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足球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中旬某天，沙州大學操場正舉行一場七人制足球比賽。

紅隊的左路分別由左前鋒「永動機」大金、左前衛「體能王」乾隆和後衛「鬼腳三」孫一波組成，這條線打得行雲流水般通暢，佔據了全隊百分之七十的控球率。特別是乾隆，前插后擋，哪裡都有他的身影，簡直就是個跑不死。乾隆這個傢伙前段時間剛參加完校運動會，三天時間接連參加了四百米、一千五百米、三千米等三個中長跑項目和四乘一百米接力賽，結果第四天做廣播操的時候暈倒了，原因是運動過量。大金把握機會的能力很強，雖然射門姿勢比較難看，但很實用，包攬了紅隊暫時領先的兩個進球。孫一波中規中矩，並沒有太多的表現機會，他是九八級計算機一班足球隊隊長。

對手是穿綠色隊服的九八級計算機成教班。等被連灌兩球后，綠隊球員終於醒悟過來了：既然紅隊的左翼較強，就避其鋒芒，攻其短板，專打它的右路。

而紅隊的右路恰由號稱「會拉大提琴右腳」的阿發鎮守。

聽到這個尊號，便想起前克羅埃西亞國腳，人稱「會拉小提琴左腳」的達沃.蘇克，其左腳技術活非常細膩精湛，盤帶、傳球、射門主要靠左腳完成。而阿發的右腳拉的是大提琴，不是小提琴，顯然技術比較粗糙，同學們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阿發在帶球跑動中，他的左腳勾在右腳上，繼而重重地摔倒在地。所以，阿發的長處不在於盤帶過人和組織進攻，而在於兇狠的搶斷。

拼勁太猛的致命點是，攻得上去而收不回來。阿發的破綻顯露后，被綠隊連打幾次身後球，頓時險象環生。孫一波發現阿發體力下降很快，只能跑去支援右路。綠隊的鬥志上來了，胖子前鋒變得異常活躍，在扳回一球后，又把球踢在孫一波身上反彈入網，一眨眼的工夫把比分強勢扳平。按照這個趨勢打下去，勢頭正猛的綠隊很有可能會將比分反超，紅隊也會因此失去進軍決賽的資格。

紅隊隊長兼教練孫一波馬上叫了暫停，他冷靜分析現狀，並作出判斷，大膽地調整了陣型，由自己代替阿發鎮守右路，體力下降的阿發前移去衝刺對方禁區，而讓體力充沛的乾隆和大金後撤並鎮守左路。

精力過剩的乾隆在己方後半場開闢了新的根據地，眼睛還不忘偷瞄幾眼看台。看台上，稀稀拉拉的人群中晃過一個圓臉女孩。呀！夢中女生來啦，她好像在注視自己！乾隆瞬間滿血，跑得更加歡快了。

此時離比賽結束還有十分鐘。

如果拖到加時賽，將對體能較好的綠隊更有利。孫一波暗暗著急，突然見乾隆像打了雞血似的，鬥志昂揚，便讓他多上去助攻，這一衝就有效果了，紅隊快荒廢了的前場有了生機。夢遊般的阿發已經很久無所事事，突然接到乾隆的傳球，條件反射般地伸腳一捅，球像長了眼睛似的，從守門員兩腿間穿了過去，進了球門。

進啦！終於進球啦！三比二！紅隊贏啦！

計算機一班頓時集體歡呼雀躍，當然也包括看台上稀稀拉拉的女生拉拉隊，她們也興奮得雀躍歡呼起來。在大學校園裡，三大球類的女生關注度，一直以來是籃球大於排球，排球大於足球。足球比賽因觀看條件差，視線不好，進球數少，往往不受女生青睞，而最關鍵的因素是個子高、顏值高的男生一般都去打籃球和排球了，剩下一幫「土肥圓」在球場上弄得塵土飛揚，讓現實的女生望而卻步。

儘管這場比賽是計算機系「迎新杯」的半決賽，可看台上的人不不多，女生就更少了，基本上是九八級計算機一班和成教班的一些女生。

阿發搖頭晃腦地走向場邊，故作淡定的表情越來越掩飾不了嘴角的上揚的弧度，終於「哈哈哈」地放肆大笑，邊說：「乾隆那腳傳球速度太快，我都忘了是左腳射進的還是右腳射進的。」

孫一波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瓶水，笑道：「阿發這個球呀，依我看，根本不是用腳射進的，而是用意念讓它自己滾進去的。要說這場比賽進的五個球裡邊，我那個烏龍球才算真正有水平，為了讓劇情一波三折，用心良苦吧？」說完，他又拍了拍正在換鞋的大金，道：「哥們，你這腳味兒太酸爽了，到一邊換去。」大金白了他一眼，更多的人鬨笑了起來。

只有一個人看上去興緻不是很高，就是球場上最活躍的乾隆。

「老四，雖然你沒進球，但你穿插跑動，拖死了對方好幾個人，功不可沒呀。而且，最後你那一腳傳球，簡直就是神來之筆！」換好拖鞋的大金過來安慰乾隆。

「我老四是這麼貪功的人嗎？你丫太不了解我了。」乾隆暗自嘀咕，想說最後一腳他是射門來著，不知道怎麼搞的傳到了阿髮腳下。乾隆又往看台上瞄了眼，圓臉女孩還是沒影，她在終場前就走了。乾隆的表情是寫在臉上的，眾人都以為他是因為沒進球而懊喪，只有他知道自己為什麼失落。

那個圓臉女孩是同班的副班長陸蔓，品學兼優而且樣貌出眾，當然也是男生們卧談會重點談論對象。

夜深了，沙州大學男生四幢六零二寢室的卧談會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寢室一片漆黑，已經過了十點半。十點半之後，宿管會把宿舍的總電閘強行拉掉，防止這些精力旺盛的年輕人熬通宵而影響第二天上課。在這麼黑的夜裡，從近五十多間宿舍中，辨認出六零二宿舍的方法也比較簡單：這個寢室味道特別酸爽，是那種運動后的鞋襪中幽幽散發出來的味道。寢室里住在五個愛運動的男生和一個愛睡覺的小胖，按年齡排序就是：老大金彬，大家都叫他大金，大金的特點是五官比較大，凹陷的大眼睛，扁平的大鼻子，唇厚的大嘴巴，有著嶺南人的典型長相；老二班長戴鳴，伊犁人，捲毛，五官立體感強，戴著厚重的眼鏡，長得像斯文版的切糕師傅；孫一波和乾隆合稱老三老四，老三孫一波眉清目秀，身材高瘦，典型的江南小哥模樣；乾隆的大名叫做俞潛龍，東北男人，三角眼，高鼻樑，氣場強大；老五是平頭哥張慶元，長相敦厚，永遠忠貞於板寸頭這一亘古不變的髮型，足球場上司職右前衛，工兵型中場；老末就是愛睡覺的小胖張欣，渾身上下哪裡都是圓的，皮膚十分Q彈，感覺這個小胖不慎掉在地上后，是可以反彈得很高的。六零二寢室的男生大多於七九或八零年出生，唯獨這小胖八二年才出生，不知怎麼可以早讀書兩年，混到大哥哥和大姐姐們的隊伍里。

班長戴鳴第一個發聲：「這次我們班足球有希望奪冠吧，今天把奪冠大熱門成教班給幹掉了！」戴鳴高亢激昂又充滿正能量的聲音，在黑夜裡的穿透力很強。

「未必哦，九七級計算機一班也很強大，那個帥鍋前鋒連過四個人後射門，太牛逼了，他們把我們隔壁班淘汰了，實力也不容小覷。」孫一波分析得頭頭是道。

「他們班實力雖然強大，咱班也不賴，在這種情形下，我們更應該對自己充滿信心，在氣勢上壓倒他們。有體能王和永動機在，拖死他們！」班長說。

「就是。我們還有頭號影子殺手阿發，最後的殺手鐧!」小胖子也加入到舍友們的討論中來。

阿發的球路，就跟他寫的詩一樣飄逸，什麼時候小宇宙爆發，大家誰都不知道。

「對了，我們踢得這麼帥，咱班女生有沒有全來加油助威呀？」大金操著生硬的廣西普通話說，卧談會內容逐步轉移到熱點話題上來。「女生一棟三零四宿舍成員全到了，三零三宿舍嘛，就來了倆，潘笑佳和何白冰。」在這個問題上，小胖子最有發言權，他當時在看台上。

「陸蔓不是也來了……」乾隆終於吱聲了。

「呦，老四還醒著呢，半天沒個屁以為你和陸蔓夢中相會去了！」孫一波嚷道。

「哈哈，原來老四喜歡陸蔓呀，怪不得一天到晚嘴裡唱著『這條路漫漫又長遠』，終於明白了，歌詞里有路漫（陸蔓）兩字。」大金說完還模仿唱了一句，但這廣西普通話配上公鴨般的嗓子，大夥只得呵呵了。

「看來我拋玉引磚的目的達到了。來來來，繼續亂點鴛鴦譜，你們再猜猜看，我們孫大隊長喜歡的是誰？」小胖子身心發育最晚，可對情感上的好奇心一點也不少。

「孫老三牆上貼著明星梁詠琪，明顯是喜歡短髮幹練類型的女生，比如說咱班的何白冰。對，何白冰的歌也唱得挺好。」戴鳴的口氣還是這麼嚴肅，連在卧談會這種輕鬆氛圍之下，也沒有多少戲謔的成分。

「切~我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喜歡本人，我只知道在我們班女生當中，沒有我喜歡的。」孫一波有些孤傲地辯解。

.......

根據大家的談話內容進行正向推理，此次卧談會僅透露出丁點兒有效訊息：只知道乾隆喜歡陸蔓；孫一波暫時沒有鐘意的人；平頭哥張慶元似乎對風花雪月的八卦新聞不感興趣，他帶領大夥逐步進入夢鄉。

而此時此刻，女生一幢三零三宿舍的「八卦論壇」也正在開扒。

大喇叭潘笑佳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並率先開火：「孫一波今天踢得好帥，進的那個球好有想象力哦。」

何白冰立馬反唇相譏：「大姐，你到底懂不懂足球，孫一波進的那個球叫烏龍球，他把球弄進自家大門了！」

「好吧，那至少人家踢球的樣子帥嘛，不像那個乾隆，到處瞎跑，還有那個金彬，射門的樣子象抽筋似的。」

「能不能不損人啊，就你喜歡帥哥！」何白冰道。

「要說起帥哥，都在六零一宿舍呢，咱班那倆打籃球的，流汗的樣子迷死人呢。」潘笑佳說罷，又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卻沒人回應，只得自言自語道：「你們就懷揣著自己的小心思，悶騷著好了。不聊啦，睡覺，睡覺！」

潘笑佳與何白冰的對話象一塊小石頭扔進了大海，並未激起太大的波浪。書上說，女人說的話都是相反的，照這樣反向推理：潘笑佳應該對孫一波沒啥意思，何白冰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