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鬥法

二郎神長得很瘦弱，雖然還是未到成長高峰期的十二歲少年，但他的體形也完全不符合一個豪富之家??仇天門很有錢的??獨子所應該有的標準。也不知是他被關押在這信守庄地牢半年之久致使，還是他本來就遭受嚴厲對待而營養不良，不過這些似乎也不影響人們做出「這小子將來一定又是一個女性殺手」的定論。

五官容貌，幾乎是與黑熊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加上黑熊家族遺傳的特異的淺色眸子，格外勾人。不過相較與伍大魔頭的凌厲、迫人的氣勢，小魔頭顯然氣弱了許多，簡直可以說是軟弱無力的小綿羊，因此才會任人擺弄的囚困在地室之中。

只衝著那一雙眼睛，唐僧便可確認對方就是二郎神了，只是唐僧卻沒想到，他禁一口叫出自己的身份??

「你就是我姐姐吧？」

少年笑著，絕對的清澈且純真。

「你……是……」唐僧因慌亂和緊張而飄忽的嗓音漸漸平穩、冷靜下來：「二郎神？」

少年再次扯出微笑：叫得真見外呢。

「我就知道，一定會來的。」少年歪著頭看向唐僧，語氣輕快的帶著幸福的味道。

「啊？」唐僧沒反應過來對方的話是什麼意思，便聽到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真不好意思啊~要打擾你們姐弟相認了呢~」

來人帶著上揚的尾音，一條綠影飄然而下。

「玉兔！」唐僧憤憤的吼出聲：「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不之客是與唐僧同齡的聖使玉兔，比唐僧稍矮，但更豐滿些。一頭烏黑的長編成複雜又漂亮的環髻，長相也一如其裝扮，是張揚而外顯的美麗，與唐僧的冷靜、飄渺的氣質決然相反的，**的艷麗。一襲翠綠色的衣杉，使她看來更突出、媚人。

「哎呀~怎麼會呢？」綠衣的女子輕撫著下唇，媚笑道：「人家怎麼捨得不見師姐，若不是這陣子沒時間，人家早就去探望探望師姐你~~最近過得怎麼樣了！」

「你……你……」唐僧氣得全身抖：「快把解藥拿來！」

「解藥？什麼解藥啊？」狐狸似的轉著明眸的女子裝傻反問。

「當然是你給我下的蝕骨的解藥！」

「蝕骨的解藥？蝕骨有解藥的嗎？」女子艷紅的唇一張一合，「就算有……師姐你也太抬舉我了，大宮主的獨門秘方的解藥，我怎麼會有？而且，如果我今兒給你解藥，我當初幹嘛還要下毒？」

蠍子精的勾魂眼眨了眨，露出一個「師姐，你變白痴了嗎」的眼神。

唐僧是變傻了。原本對於自己內力全失一事，雖然懊惱、覺得不便，倒也沒有特別的難過。而這當會兒，面對這樣的情勢，唐僧突然對自己倍感無力，明知不可能，仍是衝口向下毒者要解藥。

不過，唐僧會如此急噪得失去冷靜，也有部分原因是出於為二郎神考慮??雖然她自己的最終目的也是把二郎神帶回無戀神宮，不論此種考量是否僅為率先完成任務，還是她開始有點猶豫要不要這樣把「弟弟」交給水天戀，總之二郎神若在唐僧手上的話，絕對會好過些。

看著不著痕迹的擋在二郎神身前的唐僧，蠍子精輕蔑的哼笑一聲：以你現在內力全失又身無長物的情況，要如何跟我爭？雖然看來妓院的計劃失敗了，但只要那蝕骨之毒未解，這聖女之位便非我莫屬。

蠍子精飛快一閃，下一秒身形便已晃至唐僧身後，卡在唐僧與二郎神之間：

「來，讓玲姐姐代替她來照顧你吧！」

蠍子精一揚手抽出袖劍，青白色的冷光一滑落，利落的斬斷控制住二郎神的鎖鏈，再點住其身上的幾處大穴??不過點穴以控制二郎神實非必要，過度虛弱的少年在吊住自己雙手的鐵環斷開的一剎那就軟下身子，向前倒去。蠍子精點完穴，便順勢接住他。

「等等，你不能帶他走！」即使敵不過對方，唐僧仍是迅衝過去攔住拎起二郎神就走的蠍子精。

蠍子精帶著一個人，行動不快，唐僧緊追至屋外。來到外庭，忽然出現一個灰白色的人影，單膝跪在掙搶出門的二位聖使面前：

「主上，鬼庄已派一隊人趕回這裡來了，請快離開。『塵』已在城外接應。」

分不清男女的裹得嚴實的身體，和同樣分不清男女的沒有起伏的聲腺??唐僧認出這人是蠍子精所屬的四影使之一的??『霧』。

「糟，蠍子精果然不會是單獨行動……」唐僧心裡暗想。

牛角山的四影使『煙』、『塵』、『霧』、『沫』，和死士『卒』、『相』、『幻』、『鏡』、『渺』等，雖在名義上同為兩個聖使共同領導，但實際上卻有明確的分屬關係??塵與霧是直屬於蠍子精的，唐僧可不指望霧會因為同門而幫自己什麼忙。

可惜唐僧下山時未帶屬下，『煙』和『沫』因其他任務被拖延，本是預定下山之後再聯絡的，可如今的唐僧一來無法用內力傳音，二來又不便放消息尋人。敵眾我寡，要奪回二郎神更是難上加難。

蠍子精毫不把唐僧放在眼裡，不予理會她，攔腰抱起二郎神便往石陣飛去。唐僧不死心的追上。因為要出迷陣，蠍子精放慢了度，卻給了唐僧可乘之機。

方才明明是昏死過去的二郎神突然很有精神的一口咬向蠍子精的鳳臂，蠍子精痛呼一聲，反射性的丟下手裡的人。剛好唐僧趕過來，從背後推她一把。

蠍子精一個踉蹌跌進亂陣，陣警被驚動，地震般的晃動后，陣形大亂，山石亂躥，有不少西瓜大小的石球懸浮上半空，向陣內的人攻擊過去。

一隻微涼的手拉住唐僧，貓著腰熟練的左拐右轉，一下子便鑽出了石陣。

「他好象很精通這類陣術和裝死的伎倆啊！」唐僧看著前方拉著自己奔跑的小身影??二郎神，我的弟弟，獨佔我所沒有的父愛的人，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進入紫竹林，不遠處亮起星星點點的火把，被驚動的守備們近了，嘈雜聲中似乎還能聽到鬼怪的怒吼??果然是精明的人，立刻便察覺守住地牢的人全部跑出來，情況不對，便親自帶人趕來了。

二郎神見況，方向一轉，向西邊的院牆跑去。

唐僧就見他在草窩裡翻了翻，就拖出一個木梯來……信守庄怎麼還在這裡備個梯子給使不出輕功的人逃跑？更奇怪的是??二郎神怎麼知道這裡有梯子？

……不會是他自己準備的吧……

唐僧滿臉黑線，但逼近的腳步聲不允許她再多考慮什麼，匆忙的和二郎神翻牆出了信守庄。

信守庄西牆外是一條靜謐的街道。白天時多是敞開大門做著買賣布匹、鳳器或者日常瑣物生意的街市，也間插著兩家生意不很紅火的客棧和茶館??大生意們都被攏到御街和州橋那一邊去了。

白日已是不很熱鬧的地方，到了夜裡也都早早打烊，半個人影也不剩。一方面是因為所處地利不是城中興旺、遠近聞名之地，另一方面也由於背靠武林世家??鬼庄的原因。

來唐都的不論是遊玩、做生意還是走親訪友的人，只要是恐懼著避開紛爭的普通人，都不會想要來四大庄之一的地方瞎轉悠??雖然也不排除偶爾會有的，慕名而來想要開眼界的傢伙。

於是，寄附在莊子西牆上街道，就這麼不死不活的躺著，這對夜裡竄逃出來、身後還跟著追兵的人來說也許並不是很好的事。

雖然沒人的空洞街道上奔跑起來沒有阻隔，但考慮到身後的人與自己在力量上的差別，就如同企圖從鷹嘴下逃走的扭了腳的兔子。唐僧奮力的奔跑著，比自己矮小的二郎神的度也很快??不過他並沒有使用輕功??是不會？還是同樣被四大庄的人用藥控制了內力呢？

兩人向西邊跑，目的是州橋夜市。

當朝法令較先代有不少顯著更改，尤其是取消了封閉式的坊里制度，廢除「夜禁（雖然在某中意義上曾促進在閭里修建公廁的展）」制度這一點上。前代為保證主要城池的安全，不允許人們在夜間隨便出入，而現在卻允許夜間商市。徹夜燈火通明的州橋夜市是開封的一大特色，即使是在午夜的現在，那裡也會人潮不絕吧??

唐僧這麼想著，如果能逃到那裡，躲進人群最好。

但追逐的人顯然不會讓她有這種好運。身後輕淺的腳步突然消失，取代的是一陣強風鼓動衣裾的「呼啦」聲，下一刻，綠色的人影便從身後飛過，在唐僧面前落下，擋住了二人的去路。

追來的人是蠍子精而不是信守庄的人，這一點倒令唐僧頗為困惑。雖然同樣有著「聖使」稱號的蠍子精不會愚蠢的一直被困在石陣里，但唐僧以為更早一步追上自己的應該是方才已在不遠處打著火把怒吼的人。

不過還沒有讓信守庄的人看見自己扯著他們的「囚犯」一路狂奔的模樣，代表自己的身份暫時不會遭到揭穿，這樣想著的唐僧沒來由的鬆了口氣。

「用不著逃了，那樣只是浪費自己的體力而已。」蠍子精沒有了方才的從容，對待唐僧也不再露出虛假的笑臉，嚴肅的表情透出冰冷，語調也尖刻的說道。

唐僧看看身後輕飄飄落下的『霧』影使，將自己和二郎神前後圍住，明白是逃不掉了。但是，她並沒有恐懼??恐懼這種心情在多次經歷殘酷對待后，便已經不得不漸漸麻痹的習慣，忽略了。取而代之的，是每遇到讓人恐懼的情況時，便會強迫式的要求自己冷靜。唐僧也許會「擔心」，但恐懼，那是不清楚當前情勢和事實的人所做出的沒有用處的心理情感。

唐僧慢慢抽出藏在裙子里的短匕，右手三隻手指夾住，垂在身側。雖然因為過度神經過敏、怕遭受懷疑而不敢身藏武器，但八戒和沙僧似乎是贊成一個女子多少謹慎些，帶著防身之物的。

「我本來不想跟你動手，不過……不這樣的話，你是不會罷休的吧。」

唐僧沉下臉，淺色的眼配上蒼白的皮膚，在有些陰暗的月光下，顯得冰冷得扎人。雖然現在的自己沒有多少勝算，但實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她也不是會心恢意冷的舉手投降的人。不少陷於絕境中的任務時，就是憑她那種可以放手一拼的性格，而僥倖取勝。而這種可以算是「膽量」的氣質似的東西，與其說是狗急跳牆，不如說是唐僧對於得到母親關注的執念太深的緣故。

不過，面對那個「在會武之人面前完全只是擺設、沒有殺傷力的」小匕，蠍子精自然是不放在眼裡：

「哼，講很話的時候倒是變了一副模樣了嘛，不愧是冷漠無情的幹了不少任務的……你是自信即使沒有內力，也能斗得過我？」

蠍子精歪著腦袋，露出殘忍的一笑，是被唐僧的舉動激怒了吧：

「好啊~」她又恢復了先前在地牢里那種輕佻的語調，抽出細長的劍：「那就讓我瞧瞧，『同輩中最有能力的，最應該繼承大宮主之位』的第一聖使唐僧大人，我那讓同門們都相形見拙的師姐，是怎樣，在今晚，成為我的劍下亡魂！」

相對於有強硬後台的唐僧而言，蠍子精那無親無故的身世就顯得薄弱許多，即使同樣爬到了聖使的位置，卻是在眾人「二夫人的女公子不愧為宮主的最佳候選人，你不過是紅花的陪襯」之類的夾雜著諂媚和貶低的話語中成長起來的。對唐僧存有敵視是理所當然，但即使大宮主在下令任務的詞句中隱藏著挑逗二人互斗的措辭，蠍子精若是在此殺死唐僧，還是會遭到極刑吧。

不過蠍子精雖然是生性陰柔、奸滑，卻在被戳住痛腳的時候會被激怒，以至喪失冷靜。看著一直被比較的對象露出輕蔑似的神情，蠍子精的動作更是快如風般向對方撲去。

唐僧吃力的用匕還算堅硬的金屬身體頂住對方的攻擊，想來對方這樣的反應也算是自己的計策吧。雖然瘋狂的攻擊很難抵抗，但喪失冷靜會使人氣息紊亂，動作失去原有的效率性。內力加註在武鬥中的效果不過是增加力度、殺傷力和攻擊的度、頻率，如果沒有這些的差異，以唐僧常年來積累的經驗和所經歷的鍛煉，在眼力和度、力道方面也勉強能與蠍子精對上幾招，不過身上已多處被划傷就是了。

惹怒蠍子精並不是目的。唐僧不著痕迹的把二郎神擋在身後，趁隙把他推進狹窄的暗巷??不管那裡頭是不是死胡同，唐僧相信以剛才見到的二郎神的靈活身手，一定能很快翻牆逃走吧！

之前一動不動的看著主上與她人打鬥的『霧』影使似乎是在唐僧行動的那一刻便看穿了她的意圖，在唐僧似乎是被蠍子精逼退到暗巷口，實際上卻一把將二郎神送進黑暗中時，箭一般竄起，跳向唐僧身後。

「這個傢伙……！！」唐僧咬呀暗想：這個不男不女的跟在蠍子精身邊的使者，是自己最摸不清底細的下屬，果然是輕視不的啊。

唐僧一甩手將匕向蠍子精射去，乘她避讓之機轉身抱住『霧』，一邊對二郎神大叫：

「你快走！」

黑暗中似乎看到一個影子滾過高牆，是逃出去了吧？

唐僧這麼想著，『霧』一張雙臂掙開唐僧的鉗制，手肘后擺的同時擊向唐僧的頭部兩側。雖然『霧』是蠍子精的人，但還是不能對自己的上級??唐僧，不利的。不過唐僧並不覺得這個行事詭異的人會拘泥於宮規。

她上半身向後讓開，躲過『霧』，背後卻突然一陣灼熱，胸前翻滾著不知是血氣還是胃液，順著食道湧出口腔，哇的一口噴出黏稠的鮮血，一頭沖向『霧』身上。

『霧』順勢束住唐僧的手腳，半是挾持半是扶住隨時會蹲到地上去的唐僧，把她轉了個身，面對向身後的蠍子精。

「師姐~~即使放走任務的目標，連自己也不能完成任務，也要破壞我，不讓我得到手嗎？」

玉兔帶著比方才更冷酷、嗜血般的翹起的唇角，倒拎著唐僧射出的匕，緩步走來。嗖的一抬手將兇器執過去，在唐僧臉頰上劃出一條血口子后，被挾持的人接住。

「看來還沒生鏽啊……」蠍子精帶著邪氣的笑容，用冰冷的手指抬起唐僧的下巴，仔細的觀察著：「我不過是想試試你的這小刀還有沒有用……嘖嘖~『霧』，就用師姐這把可愛的匕，叫她嘗嘗阻礙我的人當受到的對待吧。」

「主上，還是辦正事要緊。」

看來『霧』還是有點級別意識，不管出於什麼樣的想法而不願對唐僧下手，總算沒有立即就拿起匕捅她一刀。

「沒用的東西！那個小魔頭，要再抓住還不是易如反掌。」蠍子精狠狠踹『霧』一腳，拖著還在血氣亂涌的唐僧，推到月光明亮照耀的街邊，舉起細劍就往她小腹刺去。顯然是想先給煩人的障礙一點懲罰。

「叮」的一聲，銀亮的標擊向薄如紙的劍刃，震動的劍身嗡嗡的激烈抖動，脫手飛出。來人完全不向『霧』那樣會有一丁點的顧及，一腳把蠍子精踢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