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外城,城主私宅中。
李修平等人被一個管事帶到了中堂之中。
那個管事把人帶到后,便匆匆離去,其間未多說一言。
李修平也沒什麼辦法,只得靜等。
沒過一會兒,便有一個穿了一身黑色便衣的男人,緩步走入堂屋。
此人一身氣勢極其內斂,臉上笑容如雨後清風一般,令人心曠神怡,長相只算端正的他,天然的散發出一種好說話的和善之感。
他見到李修平后便上前抱拳笑道:「見過少城主。」
李修平見狀亦是起身抱拳,只是不知對方名諱,所以不知從何開口,只好乾笑。
一旁長了八百個心眼子的王富貴立馬會意,出來為李修平結了圍,「少爺,這位是城主大人的親衛,禹正業,禹大人。」
李修平在心裡為王富貴點了八百個贊后,笑道:「久聞禹大人之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禹正業笑容和煦,顯然是沒有在意這種無關大雅的小事,他客氣道:「少城主謬讚了,禹某之名不足以掛齒。」
李修平亦是客氣道:「禹大人身居高位,是安丘城裡的中流砥柱,我對禹大人早已仰慕許久,只可惜之前從未能與禹大人相識,今日算是彌補心中遺憾了。」
禹正業道:「少城主折煞禹某了,我們還是入座在聊吧。」
隨後他主動為李修平指引座位。
李修平見狀也不客氣,率先坐了下去,那裡是主位的右側第一個位置上,王富貴和林虎則是走到他身後兩側站定。
禹正業轉身坐在主位的左側第一位置上,與李修平相對而坐。
主位上兩張椅子空空如也。
雙方坐定后,禹正業看著李修平身後有如定海神針的王富貴二人說道:「二位何不找個座位坐下。」
王富貴是何等老辣,搶在林虎之前開口說道:「禹大人客氣了,我二人站著就行,不必在意我倆。」
這就是官場上的明裡暗裡,上級跟你客氣兩句,你就飄飄然了,那是不行的,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的,自己的定位要放端正,才能討喜。
林虎倒是耿直,若不是王富貴,他恐怕早已扯過面前的椅子坐了下去。
現在有王富貴開口解釋,他就沒有動彈,依舊站於原地。
李修平對此沒有搭茬,靜待禹正業的下文。
禹正業聞言也不在多說,直接進入正題,看著李修平笑問道:「不知,少城主今日來此,有何貴幹啊。」
李修平臉上忽添憂愁,語氣也低沉了幾分,「許久未見到我父親了,心中挂念他的身體,今日前來就想著盡一份孝心,不知我父親近來可好。」
禹正業聽見李修平這麼說,笑容顯得真誠了幾分,「少城主有心了,城主大人近來一切安好。」
實則心裡呵呵,我信你個鬼哦。
李修平依舊狂飆演技,你愛信不信。
他語氣略顯急促的問道:「那怎麼不見我父親的人呢。」
禹正業歉意道:「城主大人事物繁忙,抽不出空來,所以派屬下來陪少城主,還請少城主見諒。」
李修平連忙擺了擺手,但是還是有幾分難掩的失落,「哎,是我來得太不巧了。」
堂中二人,一個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子,一個是初出茅廬的嫩雛兒。
但這並影響兩人各懷鬼胎,相互打太極。
而站在李修平身後的王富貴心中早已開始翻雲覆雨,他一直都在眼觀鼻,鼻觀心,心裡打著小九九。
李修平的變化,他早就感受到了,只是沒有細想,直到今天他才開始有一些后怕。
他一個打工的,好像是捲入了老闆的家事,這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同樣是站在李修平身後的林虎就沒有那麼多感受,他對這些東西完全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閑扯淡到了最後,交火二人就像是兩個知心朋友一般,相互吐起來了苦水。
其間李修平還有幾次真情顯露,狠狠的抹了幾把鼻涕眼淚,訴說著自己心裡的苦楚。
什麼越長大越是知道父親的不容易,也開始後悔曾經的所作所為,不該讓父親大人如此勞心又勞力。
反正是他心裡能夠想到影視劇狗血劇情,都被他活靈活現的演繹了出來。
也虧得禹正業的養氣本事一流,才沒有真情流露。
你李修平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自己不知道啊,跟我在這兒扯什麼犢子。
別的不說,就你前不久做的的那些破事,哪兒像是幡然醒悟的樣子。
李修平一臉淺笑,他可不管你禹正業是這麼想的,他今天來就是想要見見原主的親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要是正主不出來,咱就一直演下去,誰也別嫌棄誰。
在原主的記憶之中,李宏伯是極端強勢的人,在任何事情上都是說一不二的,精明無雙,對原主一向嚴厲無比。
但原主性子軟弱,沒有主見,與李宏伯心中期待的那個兒子有很大的區別,所以父子之間的隔閡就越來越大。
後來原主為了躲他的父親,直接就在外面待著不回家了。
外面的世界里,沒有會強迫他,相反會有大把大把的人討好他,褒獎他。
李宏伯在原主抓回來教育幾次無果后,一氣之下就乾脆搬到了外城,兩年不與自己兒子見面。
當然了李修平今日前來,不光是想見見李宏伯,更多的還是想要撈點好處,找個靠山什麼的。
你親兒子,要被人弄死了,我就不信你不著急。
派個人來就像把打發走,門都沒有。
李修平已經是打定主意,不挪窩了。
禹正業快要有些受不了李修平的啰嗦了,抿了一口茶水后笑道:「少城主,今日城主大人肯定是事務繁忙,定然是抽不出時間來了,要不少城主今天先行回去,改天再來。」
李修平搖搖頭道:「無妨,無妨。我時間比較多,可以等。在說了兒子等自己父親是天經地義的事。禹大人若是有事,大可先行離去,我自行等待便可。」
禹正業心中無奈啊,我能有什麼事,有事也是你爹讓我來陪你扯犢子。
「是這個道理。」
就在此時,堂屋外來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有人進入了院子,未見其人,卻是先聞其聲。
「現在人你也見著了,趕緊帶著你的人滾蛋。」
李修平和禹正業同時聞聲而起,迎了出去,最終在堂屋的屋檐下見著了來人。
那是一個身著青色儒衫的男人,觀其相貌最多就在而立之年左右,但是其真實年齡肯定遠遠不止三十歲。
禹正業一見此人便抱拳低頭行禮道:「城主大人。」
李修平更是作揖彎腰到底,就差跪地上了,「見過父親大人。」
李宏伯看向李修平臉色不悅道:「還是以前一樣,軟弱不堪。」
李修平沒有直起腰,就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卑不亢道:「父親的說法,孩兒不認同,您是我的父親,我對你的敬重是合乎情理,是世人都遵守的禮儀,這並不代表我軟弱。」
「哼,兩年不見,你倒是學會禮法了,你這麼敬重禮法,那我之前讓你滾,這可是父母之言,那你怎麼還不滾啊。」
「既是父親之言,孩兒,這就告退。」
李修平直起了腰,臉上沒有悲憤也沒有喜悅,也沒有看李宏伯,大步向院外走去。
林虎這個愣頭青,見李修平走了,邁步就跟了上去。
王富貴倒是心頭一跳,他有些猶豫,他名義上是城主李宏伯提拔上來的人,可剛剛李宏伯進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帶著你的人滾蛋』。
而自己是跟著李修平來到,走不走就是一個抉擇,這是關乎飯碗的抉擇。
你們父子神仙打架,卻要我們這些旁人跟著遭殃。
左右猶豫半刻,王富貴也邁腿跟了上去,死不死就看這一哆嗦了。
禹正業開口勸道:「城主大人,這···」
李宏伯揮手示意他不用多言。
「你去告訴他,他想要幹什麼只需與城主府知會一聲,便可。還有去把記錄他這兩年近況的邸報給我拿來。」
禹正業領命離開。
中門門外。
李修平正要走上轎子。
「少城主,且慢。」
李修平回頭看去見到是禹正業急匆匆走來,就把邁進轎子里的腿又提了出來,轉身迎了上去。
「禹大人,這是。」
禹正業笑道:「我是來替城主大人傳話的。」
李修平神色正凝道:「父親,說了什麼。」
「城主大人要我轉達少城主,你若是想要幹什麼,知會城主府一聲就可,不用不辭勞苦的來外城一趟。」
禹正業的話沒多大意思,只是傳話而已,但是最後一句卻又有點意思,意思很簡單,你沒事在內城呆著就行了,別來外城煩我。
李修平抱拳答謝道:「辛苦禹大人了。」
「不客氣,分內之事。」
禹正業沒有在多加客套,轉身離去。
李修平也轉身上轎離去。
一路上王富貴的心裡的小九九就沒有停過,心思活絡之人便是如此,做任何一件事都得考慮前因後果,利害得失。今日發生的一切都太過詭異了,以往的少城主做事從來都是不計後果,根本不會像今天這般,滴水不漏。
而且還是城主大人的宅邸,看少城主的那模樣還像是特地來此走一遭,這就更不符合以前的那個少城主的作風。
從前的他都是躲著城主大人,今日卻是特地撞了上去,少城主到底要幹什麼。
如今的我算是選好隊伍了,城主的性子我最是清楚,稜角分明,說什麼做什麼都是一鎚子買賣,更沒有討價還價的道理可講。
這意味著說不准我以後,就只能更著少城主屁股後面混飯吃了。
欸,不對,我當時是怎麼想的,怎麼會跟出來呢。
身形異於常人的林虎,則沒有那麼多心思,他壓根就想不到那麼多彎彎腸子。
他只是在認真的觀察著四周,做好他本職的安保工作。
王富貴湊到了轎子的帘子邊,低聲問道:「少爺,咱們這是回府還是去辦別的事。」
李修平掀開帘子道:「你剛才沒聽到嗎,我親愛的父親大人說了,有什麼事直接去城主府辦。」
「那我們去城主府嗎。」
李修平點了點頭之後,就放下了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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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
李修平剛走下轎子,就有一個兩鬢斑白的管事模樣的中年人迎了上來。
他自我簡紹道:「見過少城主,見過王大管事,我叫汪賓鴻,是城主府二處的中等管事,奉城主之命在此等候少城主。」
安丘城的城主府是管理整個南明宗西南的地區的中心,這裡有不下千人在其中任職,其中又分為五個部門,每個部門各司其職,共同處理西南地區的重要事物。
一處掌刑,二處管財,三處統領安丘城護衛軍,四處負責諜報,五處負責外交,祭祀等俗事。
五個部門有五大管事,他們職位品級,權力相當。
王富貴就是一處的大管事。
李修平抱拳道:「有勞汪大人了。」
汪賓鴻還禮道:「少城主客氣,在進城主府之前,還請少城主給我一點時間,我還要說一些事情。」
「汪大人,但講無妨。」
汪賓鴻轉頭看向了王富貴作揖道,「還請大管事將一處管事的令牌交與在下。」
王富貴錯愕道:「這是誰的命令。」
汪賓鴻答道:「是城主大人的口令。」
王富貴聞言后,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把令牌交了出去,在這裡城主李宏伯就是天。
老天爺都發話了,還能怎麼辦,照辦唄。
李修平見狀心中瞭然,這就是一城之主的威嚴嗎?
一次背離,終身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