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寨風雲
楊丹彤轉身朝向張岳等人,再次致謝:「感謝眾位壯士,小女子就此別過!世道兇險,還請保重!」說完,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徐坤,眼裡卻有一種不一樣的神情。
眾人連忙回禮。張岳說道:「楊姑娘,此地離姑娘老家路途尚遠,當今路上不太平,我讓坤兒護送姑娘回去吧!」
「那.....就有勞了!」楊丹彤又看了一眼徐坤,沒有拒絕。
張岳走向徐坤,吩咐道:「坤兒,你定要保護好楊姑娘安全到家。路上小心,快去快回,我和郭攀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好的。」徐坤湊向張岳耳邊,輕聲說道:「姐夫,要留意那個三當家!」
「放心吧,我會小心的。」張岳瞟了一眼站在遠處的三當家。
幾人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孫大林走過來,對張岳說道:「張大哥若不嫌棄,請到屋裡用茶。」
自南陽徐家被北兵滅族,到襄陽城破,再到張家莊被毀滅,已經四五年了,這幾年的經歷,使懷著國讎家恨的張岳明白,面對強大的敵人,少數幾個人無論多麼強大,都無法抵擋敵人的進攻,要想保住大杭的江山,必須讓更多的人加入抵抗的隊伍,讓北夏人走到哪裡都會隨時遭到打擊,不得安寧。當他看到孫大林的血性和山寨的隊伍時,他心裡就有了將山寨人馬變成抗擊北兵隊伍的想法,因此痛快地答應孫大林禮節性的邀請。
山寨大廳里,酒席很快擺起,孫大林和一干山寨頭領陪著張岳和郭攀。由於大當家、二當家剛受過懲罰,二當家還被逐出山寨,因此大小頭領都小心地默默喝酒,不敢大聲言語。
坐在首席的孫大林默默地喝著酒,若有所思,張岳看在眼裡,試探地問道:「大當家的是不是有什麼難事,可否說來聽聽?」
孫大林看了一眼張岳,遲疑了一下後放下酒杯說道:「今天發生這樣的事,若不是張兄趕來,定要釀成大禍。楊姑娘教訓得對,在這山寨落草,雖然過得逍遙,卻不是長久之計。」頓了頓,繼續說道:「聽說襄陽城被包圍了六年才被攻破,真是了不起!」說著,豎起了大拇哥,然後繼續說道:「張兄是襄陽人氏,想必也知曉此事吧?」
張岳嘆息一聲,低頭不語,郭攀也放下了筷子,臉色悲戚。眼見提到襄陽后,兩人瞬間變了臉色,孫大林雖身為草莽,卻也善於察言觀色,猜想兩人可能與襄陽有莫大的干係,於是問道:「莫非張兄......」
張岳抬頭看著孫大林,悲聲說道:「不瞞大當家,我們是襄陽張家莊的,家父響應朝廷李知廷大帥的召喚,率領幾百名庄兵和官軍一起守城,除了我們三人外,全部戰死。北兵在攻城中損失慘重,惱羞成怒,也不知從哪了解到守城的隊伍中有我們張家莊人,就派兵把莊子剿滅了,全庄一千多口人,無論男女老幼,全被殺盡,整個莊子被火燒成灰燼。」說到後面,張岳閉著眼睛,說不下去了。
孫大林和眾頭領大為震驚。郭攀在旁邊說道:「大哥的老母親和身懷六甲的夫人都沒了,家父、家母和年幼的妹子也全沒了。」說著,眼睛紅了起來。
張岳努力平復了心情,把張家莊如何救濟難民、操練庄兵、如何偷襲北兵打進襄陽城,守軍將領王磐松如何開城投降、他們如何逃脫等經過細細說了一遍,不過誅殺范虎的事則隱去了。
聽聞北兵的殘忍暴行,孫大林暴跳如雷,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地摔碎在地上,「天殺的北夏人,讓我碰到,非殺他個人仰馬翻不可。」他嚯地站起來,面對張岳和郭攀,恭恭敬敬地朗聲說道:「沒想到張兄、郭兄有如此經歷,真是大英雄,讓人敬佩,請受我等一拜!」說完,深深地拜了下去,眾頭領也趕緊跟著拜了下去。
兩人連忙起身回禮,張岳扶起孫大林,說道:「大當家說的英雄,我們不敢當,我們只是做了作為大杭的子民該做之事!想我大杭,本是山河秀麗、國泰民安,如今卻慘遭兵禍、危在旦夕。我們一路走來,所見無不是赤地千里、餓殍遍地,真的是慘不忍睹啊!」
山寨中人雖落草,但很多都是被逼無奈,張岳說到的慘狀,他們心裡也難受,整個大廳里都是粗重的呼吸聲。過了一會兒,孫大林問張岳:「張兄,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
張岳正色道:「我們雖然只有幾個人,但不會停止對北兵的追殺,為家人,也為無數橫死在北兵刀下的大杭人復仇。」
「好!」孫大林高興起來,「我有個想法」,他湊近張岳,「是這樣,我想請張兄、郭兄幫助我操練山寨的兄弟,以後我們就跟著張兄去打北夏人。」
「大當家說的可當真?這可是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孫大林的安排正合張岳的想法,但他沒想到孫大林會自己提出來。
孫大林有點不滿,「張兄,我孫大林一口吐沫一個釘,當然是說真的!」
張岳看了看郭攀,郭攀也正在等他決定。他稍微遲疑,然後爽快地應承下來,孫大林端起酒杯說道:「來,山寨兄弟們給兩位教頭敬酒!」眾頭領馬上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張岳裝作不經意地瞟了一眼三當家,發現他正在盯著自己,眼神卻很不友好。
接下來的幾天,張岳結合自己操練張家莊的庄兵和保衛襄陽中學來的正規官軍操練的經驗,把山寨的一百多號人進行操練、考察,然後將自己看好的人選推薦給孫大林,分別擔任各分隊的分隊長。在和張岳的相處中,孫大林對張岳的談吐、見識非常佩服,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看到自己山寨的兄弟在兩人的操練下面目一新,他非常高興,對張岳的建議無不一一照辦。
看著孫大林和張岳越走越近,三大家的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他感到這樣下去,這個山寨遲早會成為兩個外來人的,何況大當家的還要把隊伍拉出去和北兵作戰,那麼多官軍都擋不住兇猛的北兵,他們這些人那不是去送死嗎?到時候,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怎麼辦?三當家和兩個心腹聚在一起喝酒商議。
「三當家的,該怎麼辦?你拿個主意,兄弟們聽你的。」一個叫胡二的人本來是個小頭領,張岳卻沒有讓他當上分隊長,心裡很是不滿。
「是啊,三當家的,那幾個分隊長現在只聽那個姓張的,我們是沒什麼,可三當家你和我們不同,這樣下去,到時候......」另一個叫鐵狗的嘍啰嚼著雞腿,話說到一半卻故意不說了。
「到時候怎麼啦?說!」三當家很是煩躁。
鐵狗頓了頓,低聲說道:「到時候,三當家在山寨恐怕就說不上話了。」
「媽的!」三當家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恨恨地罵起來。
胡二喝乾了杯中的酒,試探地問道:「三當家的,要不我們兄弟替您把那兩小子做了?」
「不可胡來。我看那兩人功夫相當了得,你們做不了。得想個萬全之策,還得讓大當家的沒話說。」三當家地叮囑兩人。
「對,對!」兩個手下連聲答應,於是三人邊吃喝邊商量。
第二天,三當家陪著孫大林在廣場上看張岳和郭攀操練,隊伍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孫大林很是高興,吩咐手下擺上茶水,請兩位教頭過來休息,幾人聊得很是投機。三當家開口說道:「大哥,山寨的兄弟們在兩位教頭的辛苦操練下,大為改觀,這都是兩位教頭的功勞!」三當家不像孫大林那般和兩人稱兄道弟,一直稱呼兩人為教頭,目的是時時提醒兩人:在山寨,你們是客人!
「老三這話說得在理。」孫大林難得如此表揚三當家,但張岳沒有立刻明白三當家說這話是否有什麼玄機,因此只是簡單的客套道:「三當家的客氣了。」
三當家接著說:「兩位教頭久經戰陣,想必武功也是了得,今天難得大家高興,要不請兩位教頭給我們露一手,讓我們山寨兄弟們也開開眼?我想兩位教頭定是不會推辭的!」
孫大林是個武痴,其實他自己也有這種想法,想看看這兩人到底有何本事?聽到三當家如此提議,於是大聲叫好,胡二和鐵狗更是鼓噪起來:「請兩位教頭露一手,請兩位教頭露一手!」其他不明就裡的嘍啰想看熱鬧,也都跟著大叫起來。
如此形勢,不能不接招。於是張岳問道:「既然大當家和眾位兄弟們有此喜好,那我們不能推辭。」
「好,張教頭痛快!」三當家立即接話,「這樣,教頭兩人,就由大當家和我分別向兩位教頭討教,不知如何?」
張岳沒有見識過兩個當家的功夫,於是暗自思忖:「這個三當家如此安排,顯得胸有成竹,想必孫大林和這個三當家武功很是了得,須小心應對,如果輸了,那在山寨就很難呆下去了。」
看著兩人沒有回答,三當家挑撥道:「教頭不說話,看來是不屑於與我們大當家過招了?」說完,還故意看了看孫大林,孫大林的臉色有些變化。幾個張岳提拔的分隊長看出了三當家的不懷好意,但又不敢說話,只能暗暗著急。
張岳微微一笑,說道:「恭敬不如從命,就請三當家安排。」
「那好!那就由大當家向張教頭討教,兄弟我向郭教頭討教。如何?」三當家心裡早就有安排。
「好,就這樣。張兄,還請不吝賜教!」孫大林平日在山寨找不到對手,一來是手下都畏懼他,二來他在山寨也確實沒有對手,這次能和張岳過過招,輸贏都在其次,主要是想過下癮。
三當家把胡二了叫過來,吩咐道:「我聽說兩位教頭都是使槍的高手,你去找兩把長槍過來,把我的朴刀也拿來。」三當家顯然準備充分。孫大林也吩咐手下把他的大刀拿過來。
張岳接過槍,仔細端詳,沒看出什麼問題,扭頭對郭攀使了個眼色,讓他小心提防。
三當家和郭攀站到場子中央,山寨所有嘍啰圍成一圈,準備看一場難得的好戲。
孫大林站起來,大聲說道:「今日,我們只是切磋,不是一定要爭個輸贏,比試點到為止,不可傷人。開始吧!」
一槍一刀,你來我往,郭攀和三當家轉眼打了幾個回合,郭攀主要採取守勢,意在摸清三當家的武功路數,而三當家卻招式狠厲、步步緊逼、志在必得,場地中央只見兩團白光時而攪在一起,時而攸地彈開,孫大林大為過癮,和大開眼界的嘍啰們一起陣陣叫好。張岳緊張地注視著場上的局勢,他可以肯定三當家今天提出切磋,絕對不僅僅是熱鬧,而是藏著什麼目的甚至陰謀。他看出了三當家根本不像切磋,出手毒辣、招招致命,其武功套路陰狠,顯然不是出自名門正派。他不擔心郭攀的武藝,就擔心對方使出陰招,於是他不動聲色地從衣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飛刀,藏在手心裡,準備隨時出手。
場上的兩人還未分出勝負,郭攀熟悉了對方的路數,轉守為攻,逐漸佔據了上風。突然,三當家一躍而起,雙手舉刀狠狠地劈下來,郭攀身形一錯,挺槍擋開,就在刀鋒碰到槍柄的瞬間,槍柄突然折斷,刀鋒順勢在郭攀的手臂上劃出了一道口子,頓時鮮血直流。郭攀跳出戰圈,右手一把按住傷口,表情很是痛苦。圍觀的人驚呼起來,全都圍了上去,孫大林和張岳趕緊衝到場上,三當家也丟掉朴刀,跑了過來,連連賠罪。郭攀劇痛難耐,張岳趕緊將他扶住,查看其傷口,好在傷口不深,沒有傷到骨頭。
「大當家的,比武就到此為止吧!」張岳看著郭攀的情形和傷口不對勁,心下著急,於是對孫大林說道。
「好,先扶郭兄下去休息,比武的事以後再說。」孫大林見郭攀受傷,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就在這時,人堆里有人「哎呦」大叫一聲,「怎麼回事?」孫大林大聲責問。「大當家,黃老三受傷了。」有人回應道。
「好好地,怎麼就傷著了?」孫大林撥開人群,趕了過去。
「大當家的,黃老三是不小心碰到我刀上的。」說話的是為孫大林捧刀的阿四,原來人多擁擠,黃老三碰到了阿四手上的刀,胳膊上被割了個口子。
「媽的,盡添亂!快下去包紮。」孫大林罵起來。
張岳把郭攀扶回房間,順手把斷槍也帶走了。回到房間,先給郭攀敷上金瘡葯,就拿著葯出去看望受傷的黃老三了。郭攀開始覺得這點小傷不礙事,不必大驚小怪,但後來感到身體疲乏、渾身無力,只好躺下休息。張岳回來后拿起郭攀比武用的槍看了看,沒有發現異樣。三當家特意送來了人蔘,對於誤傷郭攀,再次賠不是。
入夜,郭攀傷勢急轉而下,全身發燙、神志模糊,張岳有些奇怪:傷勢其實不算嚴重,正常情況下,敷上祖傳的金瘡葯就沒事了,怎麼會這樣?他不得其解,又仔細查看了傷口,發現傷口周圍皮膚顏色有些變深,他擼起郭攀的袖子,發現整條胳膊皮膚都有些異常,但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刀傷不應該這樣!張岳眼前閃過三當家那雙陰鷙的眼睛,「難道是中毒了?」這個念頭閃過,張岳不覺心裡一沉,他回想起母親和他說過,當年楊老令公在雁門一帶抗擊遼軍時,遼軍中有使毒高手在遼軍的刀箭上塗抹一種無色無味的劇毒,從傷口進入人體后,當時無事,幾個時辰后才開始發作,如無解藥,很快就會奪人性命,楊令公軍中不少人就死在這種毒物之下,後來得到一位隱居高人相助,贈與解藥並告知解藥的配方,才化解了一次巨大的危機,後來這種解藥就在楊家流傳了下來。張岳似乎明白了什麼,快步趕到孫大林的住處,「大當家,三當家是哪裡人氏?」見面后,張岳直接了當地發問。
「我記得他剛來時,說自己是從北方逃來的,具體什麼地方,想不起來了。怎麼啦?」孫大林不明就裡,在他印象里,張岳一直都禮義周全、行事穩重,今天這是怎麼啦?
「是不是雁門那邊?」張岳直接說道。
「對對,就是雁門。張兄,這是怎麼啦?」孫大林不解。
「我知道了!你去問下黃老三怎麼樣了。」張岳轉身就走,話沒說完,人已到了門外,訝異的孫大林緩過神來,立即大步朝黃老三的屋裡走去。
張岳直接奔向了郭攀的房間,拆開包紮傷口的布條,用力擠出暗黑的血,一直擠到流出的血液變得正常才停手,然後從隨身帶來的物品里找出一個小藥瓶,小心翼翼地把瓶中粉末敷在郭攀的傷口上,換上乾淨的布條重新包紮好。處理妥當,郭攀沉重的呼吸慢慢輕緩下來,體溫也逐漸往下降。張岳又拿起那根從中折斷的槍柄,在燈下仔細察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