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

菊川帶著希子搭乘的士,隨後進入車站,檢了票。

候車室里人滿為患,九月節后,遊人還是很多的,要放在平時,不會有這麼多出行的人。菊川拉著希子,走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空位。

他看了下時間,兩點四十分,距離發車時間僅有二十分鐘了。

「堅持一會,很快就發車了。」菊川低頭對希子說道。

希子沒有說話,只是獃獃地看著地面。

菊川將行李放在地上,令全身放鬆一下。隨即望向閘機口的發車指示牌,看著上面寫著「青森至宮城」的字樣,再想想希子,不禁入了神。身邊這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突然就闖入自己的世界,他設想不出今後的生活會發生何種的改觀。

看著車站內熙熙攘攘,你來我往的遊客,菊川突然覺得這麼多天如同置身於夢境。也許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苦衷,只是不溢於表面,自然看不出來。

但是有誰會比自己的命運還要悲慘呢?

本想著把這段空窗期當作旅遊度假的難得機會,散心是一方面,找靈感是另一方面,可是老天似乎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將自己也捲入了這場洪波之中,以致於睡眠質量與精神狀態雙雙受挫。菊川感覺這短短的幾天內自己消瘦了不少,嘴角處還生了幾個膿包。而且接人待物有些鈍意、遲緩,更多的還有暴躁與焦灼。

要說靈感,此案就是最大的靈感,回去之後可以稍加杜撰,就是一個不錯的本子。可是要說追本溯源的話,菊川根本沒有心思下筆,簡直不忍回想。

自己真的很慘,很悲劇。

不對,還有希子!菊川細究了一下,旋即更正了自己的錯誤。要說悲劇,希子才是那個最悲劇的人。失去了至親,以後要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逐漸適應生活。

菊川在心底無比痛恨那個兇手,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怨讓他痛下殺手?使得一家人陰陽兩隔,就此終結了希子平靜的生活。

很快,列車時刻已至,乘客陸續進入閘機,向站台走去。

這時菊川才反應過來,正當他要去拿行李的時候,突然發覺左手已經抓空。再一回頭髮現希子已經不在身邊了。

菊川大驚失色,左顧右盼地用目光搜尋著,始終未發現希子的身影。

列車已經發車,希子會上哪裡去呢?檢票已過半,菊川心急如焚,在候車室里呼喊著希子。包括那些往來的乘客、工作人員,菊川一一向他們描述著希子的長相、身高,希望藉此得知道希子的去向,不過沒有一個人能夠提供有力的線索。

菊川在偌大的候車室里徘徊著,急得滿頭是汗。這時他無意中望向站台,有個背影什麼熟悉。不僅衣服、身量都很相似,而且孤身一人,試想怎麼會有那麼小的孩子獨自乘車呢?

菊川急忙拖著行李欲衝過閘機,不過閘機口的工作人員要求他出示車票。

「票買了,我有急事,麻煩通過一下。」菊川嗔道。

「檢票是規定,不好意思。」工作人員賠笑著臉說道。

菊川沒有辦法,右手在褲兜里左掏又掏,越急越掏不到,一邊掏一邊望向月台,時刻關注那個背影的動向。

這時,那個背影緩緩轉過頭,正是希子,正朝著菊川咧開嘴笑。

菊川頓時一驚,依舊在手忙腳亂掏著車票,只見希子突然跳下月台,而此時就在後方的不遠處,一輛列車正徐徐駛來。

「希子,不要!」菊川聲嘶力竭地吼道。

菊川再一睜眼,發現自己正趴在希子的病床前,希子顯然被嚇了一跳,雙眼瞪大,驚恐地看過來。

菊川由於緊張過度,以致於頭痛不止,心臟仍在劇烈跳動著,眼眶也有些泛紅,緩了好一會兒才發覺自己還身在醫院裡。

希子病床前的柜子上擺放著餐盒餐具,巨川這才想起剛吃過午飯不久。他趕緊看了一眼時間。

下午兩點一刻。

菊川看見希子,心裡頓時踏實了許多,原來剛剛只是一場噩夢而已。可能是希子對他產生過多的距離感使他耿耿於懷,因此日有所思,夢有所想。

所有的顧慮都要在今天煙消雲散了,菊川想。等希子在宮城的新家穩定下來之後,相信就不會那麼心懷芥蒂了。

菊川收拾好東西后,辦理了出院手續。不多時,江沢趕來,準備送菊川一程。

「幾點的票?」江沢問。

「三點鐘,江沢警官。」

「來川野有一個禮拜了吧?」

「嗯,今天整整第七日。」

「希望你到了宮城能儘快調整好狀態,步入正常的生活軌道里。」

「多謝。」

「對了,希子家的補助金我已經變更轉移到你的賬戶上了,一筆八百萬円的撫恤金,還有一筆每個月五萬円的生活費。」江沢拿出一個檔案袋,裡面是一些票根之類的,隨即看向菊川,遞給他。

「這筆八百萬円的撫恤金我不會動,等到時候希子長大了交給她。生活費除了學費、日常開銷,剩餘也會幫她存著。」菊川接過檔案袋。

「如此最好。」

「此案還要勞煩你們多多費心,早日結案,有進展的話第一時間通知我。」

「排查了幾天了,相信很快就有結果了。」

「但願。」

「希子,到那邊要聽菊川叔叔的話,遇到什麼事情儘管和他說,或者電話聯繫我也行哦。」江沢蹲下來,將手放在希子的肩膀上。

希子的目光始終看向地面,輕微地點了點頭。

「那就此別過,江沢警官,我們要走了。」菊川拎起行李準備出去。

「我送你去車站。」

「我自己打車就好了,這麼多天已經給您添了不少麻煩。」

「沒什麼麻煩的,車就在醫院門口。」江沢順手拎過一個包。

菊川雖然覺得很不好意思,但也只好順從。他一邊拉著希子,一邊背著包跟在江沢身後。

上了警車,直奔車站而去。菊川生平從未坐過警車,自從此次來到青森,不知坐了多少遍。雖然自己並不是犯事的人,可車內的感覺就是讓人不大舒服,不大自然,陰森且又沉重。

訣別了江沢之後,菊川帶著希子進入候車室。候車的人很多,候車室內座無虛席。菊川低頭看了眼時間,兩點四十,差一分。

現實的情境居然與夢中相差無幾,菊川的心裡隱隱有些發虛,手臂輕微地顫動著。隨即看向身邊的希子,這才放心下來,握著的手不禁加重了些力度,生怕希子跑掉。

可菊川突然用力過猛,使得希子疼得嘶叫起來,不住地拍打著菊川的手背。

菊川這才反應過來,知道是手勁使大了,連忙鬆開,並蹲下來輕撫著希子的手,問道:「對不起啊,叔叔不是故意的,怎麼樣,還疼不疼?」

希子怒視著菊川,將手從菊川的手中猛地抽回,然後不住地搓著。

菊川拍了下自己腦袋,然後微笑地說:「叔叔給你道歉。快發車了,準備好哦——」

就在菊川站起身,目視發車時刻表的時候,希子突然從身邊向候車室外狂奔。菊川見狀,趕緊追上去拉住她,希子在菊川的懷中奮力掙扎著。

此一幕很快吸引來眾人的異樣的眼光。

這時幾個工作人員紛沓而至,上前詢問,語氣有些生硬,像是在質疑菊川。

「首先聲明,我不是人販子,也不是變態狂。有疑問的話你們直接撥打警局電話,找一個叫江沢警官的問問就知道了,對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我的名字,菊川矢治!還有,馬上就要發車了,煩請不要耽誤我的行程,謝謝!」菊川面對一眾的質疑,有些暴躁。

旋即又提高嗓音對希子說道:「你的家人不在了,可能由於我的到訪間接導致,也可能不是,不管怎麼說,我深感抱歉。所以,請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我決不會傷害你,並且要替你亡故的家人好好地照顧你,這些決不是空話!你這樣一味的逃避只會讓我,讓你故去的親人更加掛牽。」

話音乾脆利落地落完,希子也不掙扎了,只是靜靜地看著地面,若有所思著。

隨著「叮鈴」一聲,閘機口的指示牌上,「青森至宮城段」列車開始檢票。剛剛圍觀的人群也只得收起好奇之心,逐漸開始消散,朝檢票口擁去。

指示牌上顯示道:列車即將入站。

屆時已是兩點五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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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森的風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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