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客桌上,準備了滿滿一桌的東京料理,這裡的人習慣將其稱之為「江戶前」,即指江戶川前的東京灣所產的水產。桌上的四喜飯、天婦羅,口味濃重鮮辣,這正符合菊川的胃口。
實際上菊川清楚地知道小泉是關西人,口味清淡,多以蒸煮為主,或生食,鮮有油炸類。不過今日全然為了招待菊川,不僅豐盛,並且口味都是遷就著菊川來的,由此可見小泉下了許多工夫與心思。
第一次到上司的家中做客,並且作為座上賓,被招待得十分隆重,菊川顯得有些局促,雙手極不自然地在雙膝之上來回地摩擦著。
幸好帶了希子,無意間充當了緩和氣氛的調劑。一進門小泉就表現出極大的興趣,詢問著此女孩的情況,而菊川只是一語帶過,稱是朋友家的孩子,朋友臨時出差幾天,幫忙照看一下。
小泉也沒有多問什麼,只是來回地忙活著。雖然菜上齊了,但是廚房裡還有一些甜品與水果,本來是要和菊川飯後吃的,但現在可以切好上給希子。
「實在麻煩您了,前輩,大可不必這麼繁縟。」菊川替小泉挪開桌上的盤子,放下水果。
「沒事,說實在的,我這裡你還從來沒有來過,你們家我倒是去過很多次,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嘛!」
「哈,也許前輩有前輩的理由,我也不便叨擾。」
「沒事的,也就上段時間女兒才開學,去京都上大學了。她以前不太喜歡家裡來客人,現如今家裡就剩我一個人了,不就方便得多了嗎!」小泉為菊川斟了一杯燒酒。
「我喝不慣此酒,謝謝不用了!」菊川擺擺手。
「那來點清酒?」小泉問。
「行。」小泉倒著清酒,菊川繼續說道,「噢,您女兒今年中學結業,沒有辦一場升學宴嗎?」
「唔,沒有,我也不怕你笑話啦,雖然去的是京都,但實在是一般的學校。」
「那也沒關係,畢竟是人生中那麼重要的一個環節,況且這也並不能全然決定人生的命運。」菊川連忙給小泉打著圓場。
「也怪我,平日里工作忙,在她學業上疏於關注了。不知道她將來會不會記恨我這個父親。」
「當然不會,您多想了前輩。」
「嗨,我們家情況比較特殊,你不太了解。」
「呃……」菊川一時間無話可接。
「算了,不提這個了,說說其他的事吧。」
「嗯嗯,前輩今天喊我來必有重大的事情吧!」
「有是有,不過對我來說沒那麼重大,對你來說卻很重大。」小泉特意兜了個圈子。
「哦?什麼事?」小泉的話讓菊川陷入沉思,如此說來,便不跟此次「青葉小說大賽」有關係,因為此次比賽讓小泉著實上心。
「關於青森的事情。」
「青森?什麼事?」
「我倒想問問你,上次去青森回來后,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沒有啊……」菊川被小泉這猝不及防的問話給問愣住了,手中的筷子也瞬間戛然而止。
「除了了解到美介子的案子,恐怕你還親眼目睹了一起案件。還有,她是一起兇殺案中的倖存者吧!」小泉湊上前去,附在菊川的耳邊輕輕說道。
「前輩,您……」雖然小泉的聲音極小,當然是為了照顧希子的情緒,但話音落完菊川不禁打了個寒顫,大腦中像是被人狠狠重擊了一下,一片空白中夾雜著許多雜音。菊川怔住了,目前看來,小泉似乎已知曉那晚的案發,甚至連細節都一清二楚,可是此事除了自己一家人知道外,怎麼會有其他人知道呢?
「其實你不想說,我也能夠理解,誰遇到這種事情都會三緘其口的!」小泉淡然地呷了一口清酒。
而菊川卻苦思不得其解,又不太好意思開口詢問,只是漫不經心地夾著菜,眼神望著桌子發獃。
小泉像是看出了菊川的疑惑,隨即哈哈一笑,說道:「菊川君,想不出來我是怎麼知道的嗎?」
「還請前輩示下。」
「呃,今天上午接到了一個電話,青森縣的平川町警視廳,一個自稱叫江沢的警官打來的。」
「哦?他怎麼會找到你?」菊川連忙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因為你了。」小泉斜視了一下菊川。
「因為我?什麼意思?」
「你在平川不經歷那起案件,他們又怎會得知我是你的上司,又怎會知道美介子一案跟我有些淵源呢!」
「噢,對,我跟他們提起過你,抱歉,也是無意中提起的。」菊川這才明白過來,語氣稍顯不安。
「雖說美介子一案與我沒有直接關係,但是間接導致,總歸要問詢的。」
「當年案子初發時,警方沒有聯繫到您?」
「沒有聯繫過,估計聯繫不上吧。當時知道我情況的只有美介子和竹下兩人,很不幸他們在案發後根本無法提供少許線索。」
「那倒也是。對了,江沢警官是怎麼跟您說的?」
「唔,剛上來就問我是不是你的上司,我說是的;他稱自己是平川警視廳的,說你是一起案件的當事人,巧合的是,美介子一案與我有關,因此找我了解一些情況……」
「都問了些什麼?」
「跟你前幾日所問的幾乎如出一轍,比如我和美介子的關係進展,還有那晚兇殺案時我身在何處。事實上,那晚我早已離開平川和青森,回到了宮城,車票依然保存著呢,就在我書房裡其中一本書的夾層中。乘車時間是案發當天的下午了,距離案發當晚還有整整四個小時呢。」
「噢,原來如此。後來基本上就沒細究什麼了吧。」
「他大概也跟我說了你在平川的一些情況,說實話,那件案子我也很懷疑是竹下所為。」
「您是怎麼判斷的?還有,前輩,您見過竹下,您對他了解多少?」菊川聽到小泉所發表的意見,立馬來了興緻。
「我對他不甚了解,但我覺得,竹下可能始終沒離開過青森的平川町,因為過去這麼久了也沒有蹤跡,說不定隱姓埋名,或者寄居誰家了呢。」
「那您猜測他的動機是什麼?」
「也許是你進入了他們家,看到了一些什麼秘密之類的。」小泉看向菊川。
「我是翻進去了,但是一無所獲。我也只是想看一看,並無其他心思,況且那個時候我還並不知道美介子早已遇害。」
「確實,也不太能說得通,總有那麼幾處破綻。」
「我是這麼想的,也許……竹下把我當成了您。」
「哦?什麼意思?」
「您還記得青木嗎?」
「當然記得,你剛去青森第一時間就去拜會的他吧!他跟我關係很不錯的,怎麼了?」
「可是他自作主張為我開了一場歡迎儀式與簽名會,搞得大半個平川町都知道從宮城來了個作家。假想一下,如果竹下聽聞這個訊息,會不會認為到訪的這個人是您?」
「哦,對!你說得完全站得住腳,那麼下面的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是的,極有可能!如此還行,不過不是太盡人意,有些地方還值得再加工與商榷一下。比如說你要好好設計一下竹下的家中有什麼秘密唯恐被發現,這樣才能更加凸顯出殺人的動機!」
「唔,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確實是這樣。」菊川撓了撓頭,目不轉睛地望著小泉。
「不過,青木好心辦了壞事,可他對此也毫不知情,出於熱心罷了,你可別放在心上啊!」
「說的哪裡的話,前輩!我怎麼可能有怪罪他的意思。」
「竹下的蹤跡,至今是個謎啊!至今沒人能找得到他。」
「也奇了怪了,美介子一案,案發當晚平川町就封鎖了,僅僅一個晚上竹下怎麼可能逃出去?」
「所以啊,引人深思……」小泉端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