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兄弟
林淼回到教室,腦子裡浮現出好多畫面,試想著去赴約的種種可能。他去也無非就是幫朋友沖個面子,而且他知道王浩松朋友不少,這種事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但莫名的緊張夾雜著好奇終究是讓他有了答案。
下午上課,發了新的教材后老師也沒有具體的講課,林淼就這樣發獃了兩節課。
到了第二節下課,秦少寧注意到他狀態和往常不同,正準備問問他怎麼了。
林淼還沒等她開口,站起身來眼神發直的往外走去。身後的陳宇霆也發現他不對勁,叫住了他,「林淼,下樓透透氣啊?一塊走吧。」
「我有點事,下節下課吧。」
陳宇霆並沒聽他,上去搭住林淼肩膀,「有事就更得跟你一塊了,沒有我你能行嗎。」
林淼看了一眼陳宇霆,「走吧。」
就在說完這簡單的兩個字的一瞬間,林淼心裡多了種表達不出的感覺,是種朋友之間的安心,更可能是他認了這個不管具體去做什麼就直接站他身後的兄弟。
去廣場的路上,林淼把具體情況和陳宇霆說了一遍。剛剛說完,陳宇霆猛地拉住他胳膊,力道直接把瘦小的林淼向後拽了一個身位。
「這種事,你知道你要去幹啥嗎?」陳宇霆不敢相信得看著眼前這個和他坐了快五年前後桌的男孩。
畢竟基本沒人會相信,一個所有人眼裡的「好孩子」,髒話都沒說過一句的人,會為了外班朋友的一句話去幫忙打仗。
「我沒強拉著你來吧?你回去記得別跟別人說。」林淼撥開陳宇霆攥著他胳膊的手,繼續走。
「你他媽在說什麼屁話?要走就走,我怕你讓人打死!」陳宇霆說完已經走在了他前面。
林淼看著他走在前面的背影,真想抽自己兩個嘴巴。無奈笑了一下趕緊跟了上去,還納悶,怎麼自己的事卻被他走到了前頭。
路不遠,一分鐘就看見了小廣場,離的很遠就可以看到上面圍滿了人,也聽到有人已經在大聲嚷著什麼。
二人強擠到最裡面一層,見王浩松正指著一個一米七左右,臉黑的像暴晒了一個月的人的鼻子,大聲喊到,「你,是個男的就把跟我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跟在場人再說一遍!」
那人手插口袋,眼神示意身後站著的幾個人都往前湊了湊,嘲諷到,「記性不好大哥就再跟你說一遍,」
說著緩緩拉開羽絨服拉鎖,「以後這學校,學生里我是老大,你現在叫聲大哥,規矩以後慢慢教你。」
東北冬天每次下雪松樹的松針上都會掛上厚厚一層,但過不了多久會被陽光蒸發殆盡。除非這個冬天雪下得又大又勤,如此一來松針上殘雪未凈又添新雪,久而久之便比冰雹還硬。突然颳起的大風是準備抖落松樹的積雪,卻連著松針一塊吹下,落在臉上倒是比冬風刮的更疼。
人和這松針雪一樣,舊念想在腦子留久了去不幹凈,新觀念即使再進來,根也還是舊的。日子一長,新的又舊,舊又壓新,最後剩下的只是一堆又硬又雜的東西。新舊思想盤根錯節,一旦刮來強風,結果就是,一無所有。
那留級生就是這樣,一邊受著升學的同齡老朋友炫耀著本該一起經歷的新事物,一邊又無奈的苟且著自己的日子,時間長了都分不清哪個才是自己的生活。進不去原本自己的圈子,所以莫名其妙的空虛感鼓動著他搞點事情。
可能是處在人群中心的焦點,他臉上無端多了一種驕傲,彷彿嘲笑著這些低年級的學生。
王浩松這種從小橫到大的人怎麼可能忍得了別人帶著嘲諷的看著自己。一陣火氣上來,慢慢上前一步,抬頭看著那留級生,倆人腳尖已經碰在了一起。
「去你媽的。」他看著那留級生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得崩出來。
「大哥就喜歡你這樣的人。」
那留級生猛得低頭一撞,腦門結結實實的砸在王浩松鼻樑上。王浩松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先往後連退兩三步,鼻子當場被磕出了血。
直到看見雪地落了幾滴紅,他才緩過神來。
「***!」國粹出口,王浩松抬手扣在那人臉上,另一隻手直接胡亂得掄了上去。
兩邊人也就在這雪地里摔起了跤。
從林淼和陳宇霆到現場,再到兩伙人開打,不到一分鐘。
林淼從來沒打過架,倒是沒少見人打。蔡老師的育人宗旨並不是在溫室里澆水,他認為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有了矛盾不能憋在心裡,必須要發泄出來,否則等到長大,不是軟弱就是報復性極強。
他沒少去老師辦公室,時不時就會看見蔡老師把起矛盾的同學叫到辦公室,讓他們互訴直言,甚至有的直接當老師面動起手來。神奇的是這些有矛盾的同學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后都是一團和氣,以後也再不會惹事,所以他們班裡沒有刺頭,同學關係大都非常友善。
九年義務教育,包括大學,都算得上是素質教育。學校,老師,家長,都在努力把學生塑造成一種很「正」的人,千篇一律的正。但哪裡會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同樣的精神食糧喂到不同性格、不同經歷的孩子腦中,其作用結果是不同的。
換言之,美好的東西見得越多,越有人覺得不公平。少數反對美好的聲音暴露在大眾視野中后馬上被掩蓋,就已經埋下矛盾。矛盾產生問題,就是在怎樣妥善選擇解決問題的方法上,把人分成了不同層級。
這個留級生渴望前進的心理和屢次留級的現實接軌,催生了自己內在的矛盾,而他選擇解決矛盾的方法,是通過精神層面的存在感填補現實生活的空虛,執行方法最終訴諸暴力。進而導致了這場鬥毆。
林淼看著兩伙人已經扭打在一起的人,直接愣在了原地。陳宇霆也拽著他趕緊往人群外走。
這些低年級的學生怎麼斗得過留級生帶來的那群高大的「打手」。王浩松已經被按在了地下,林淼突然看見這個自己的朋友這副慘狀,腦子一片空白,掙開陳宇霆的手,兩步上前,朝著那留級生后腰就踹了一腳。
那人一邊壓著地下的王浩松,一邊緩緩轉頭看向身後這個瘦小的人。
林淼看著他那黑鐵一樣的臉,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他真的怕了。
那人起身,伸長胳膊一把抓住林淼衣領,「你到還算講究,就你一個人上來幫他。」
抬手攥緊拳頭,像是要衝著臉砸下去。林淼用盡全力想掙脫,但根本掰不開手指。只能出於本能低下頭,緊閉上眼,耳朵里全是周圍叫嚷的髒話,等著即將到來的拳頭。
他這幅樣子就像被狼咬住喉嚨的羊羔,絕望又無助。
突然,抓著他衣領的手鬆開了。
他睜眼一看,陳宇霆接連幾拳重重打在那人臉上,那留級生鼻子被打出了血!
緊接著陳宇霆一個腿絆把他摔倒。留級生打了個滾馬上起身,鐵青著臉看著眼前這個和他一樣黑的人,抹了下鼻子的血,怒目沖著陳宇霆衝過來。
迎著衝勁,陳宇霆側身一腳結結實實踢在那人小腹上。
「卧槽啊…」。剛才那個不可一世的準備扛把子的人捂著肚子蹲在了地上。
林淼呆看著陳宇霆,好像他眼睛里閃著光,根本不像抄了自己幾年作業的那個后桌。
陳宇霆看他還有要站起的趨勢,下意識往前走去,像是要接著補上幾腳。
這時王浩松突然從後面出現勒住那人脖子,倆人後仰摔在地上,留級生翻滾想掙脫,王浩松死死勒住,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
留級生「打手」雖然厲害,但畢竟人數差距明顯,不一會鬥毆場面已經倒向了王浩松這邊。
陳宇霆看人群已經散開,拉著林淼說,「快跑!」
林淼也二話沒說撒腿就跑。
跑出了一段距離,倆人回頭一看,幾名校警一路小跑著過來「收拾殘局」。
林淼這才緩過神來,看著身邊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還好跑的快啊。」
「可不咋的,晚一點就被按那了,哈哈。」
林淼見陳宇霆還能哈哈大笑地回復,而且跟剛才打架時判若兩人,不禁問道,「你還會打仗呢?不能是練過吧?」
「我要是不能打你剛才不就挨揍了嗎!難道我要把五歲開始練跆拳道的事跟你講一講?」
說罷兩個孩子笑著摟著肩膀上了樓梯。
「如果咱倆被問出來了,你就說我硬拉著你去的。知道不?」林淼無比堅定得說。
「你再說這話下次我可就幫別人揍你了啊。」陳宇霆說著懟了林淼肩膀一拳。
這是林淼第一次體會到「義氣」。陳宇霆給他的感覺和賀中澤不同,但都是他後來無法割捨的情義。
回到班級,上課已經十分鐘了老師還沒到,班長開始組織紀律,但終究是壓不住這個年齡孩子的躁動。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蔡老師臉色凝重的進了班級,並沒有拿書。往講台前一坐。
「就在二十分鐘前,咱們學校,咱們一所小學,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惡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