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追悼會
上城
鹿鳴公園
(因散養著大批麋鹿得名)
橡樹,山毛櫸,山楂樹….交織樹冠匯成濃密的樹蔭,為悶熱的午後送上一片難得的清涼,成群的小鹿躲在樹下,悠閑地咀嚼著嫩綠的青草。
當然這僅限於園區內部。
「活受罪。」
克萊德探長鬆了松領口,這身正裝還是當年入職買的,此時卻已收不住他有些發福的肚腩。
汗珠從額間滑落,順著脖頸在身上亂竄,最終匯成一條細流,將他徹底浸透。
如果不是局長再三警告今天的場合有多麼正式,並以年底休假要挾,他絕不會再穿上這該死的東西。
衣著縞素,滿面哀容得傢伙們排成長龍,陸續穿過閃爍綠燈的金屬門,進入園區。
克萊德把玩著自己的通行證——一枚雕有細密紋路的金屬圓片。
只要將它插入金屬門旁那台不起眼的機器,你的樣貌,年齡,收書,甚至是某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恍惚間,克萊德似乎又能感受到女人溫暖的臂彎,還有她身上好聞的香水味。
「清新的檸檬。」
鼻子不自覺地嗅了嗅,好吧,空氣中只有汗臭。
「嘟,嘟,嘟!」
警報突兀響起,感應燈變成刺眼的紅色。
勒脖,勾腳,反轉手腕,拔槍瞄準!
克萊德動作一氣呵成,將妄圖矇混過關的傢伙死死按在地上,緊接著周遭部署的大批守備應聲而來。
平日里養尊處優的上層老爺哪見過這種場面,紛紛退轉一旁,驚呼連連。
「探長......」
「什麼!」
克萊德正要取下腰間手銬,摸索半天也沒有找到,身後的安檢員卻不斷拉扯他的衣角。
「沒看我正忙著呢嗎?」
克萊德有些不耐煩,他似乎把手銬落在她......
「探長,你看這個!」
不由分手,安檢員將東西塞到他眼前。
細膩精美的枝葉花紋,栩栩如生的萊茵王浮雕,那是一枚標準的費馬制金幣,如一顆金燦燦的小太陽,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額….」
目光下落,克萊德發覺,被他壓在身下的傢伙,只是以為鬚髮皆白的老人,正因恐懼而顫抖。
「克萊德,你他媽在幹什麼!」
一襲高級西裝的男人擠過擁堵的人群,光禿禿的腦袋此刻滿是隆起的青筋。
「局長.....」
……
因為天氣引擎的緣故,時值六月地,包圍露天劇院的櫻樹仍在盛開,隨著微風,不時下起繽紛的花雨。
馬修將視線收回,園區外的騷亂似乎已經平息。
「勛爵,醫生」
五月給自己的身份沒有問題,他順利通過從紳士橋到這裡的全部門禁。
透過禮帽壓低的帽檐,他大體了解了周遭的環境。
正前方的木質平台,講台設備一應俱全,米黃色的幕布也在其後悄然升起。
往後,一條鵝卵石鋪砌的小徑,左右兩側個有一排鐵藝長椅,除卻右側最前排空落落的,其他位置早已是黑壓壓的一片。
馬修坐在右側不起眼的角落,靜悄悄地當量著落座的賓客。
左側最前排是希爾曼公爵的遺屬,其身後多為新貴與實業家。
右側長椅,勛爵,王公,教廷人士,甚至還有......
稀疏白髮梳至腦後,
金絲眼鏡下清澈的眼眸,面容和藹親切。
戴爾,五月的心腹,下城的管家,此刻正與舊貴們聊得火熱。
他的出現著實讓馬修一愣,這裡可是上城,他就光明正大的坐在那,似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似乎是目光停留太久的緣故,戴爾向馬修所在的方向輕輕頷首,微微一笑。
馬修也只得點頭回應,心中卻是對五月的忌憚又加重了幾分。
「咚!」
渾厚的鐘聲響徹園區,驚起隱密樹冠的幾隻飛鳥。
希爾曼公爵的追悼會開始了。
頭戴黑紗,一襲高腰塑裙,女人的腳步有些踉蹌,似乎還沒能從悲傷中走出來。
人們不再竊竊私語,所以人的注意力都被這位希爾曼公爵的獨女所吸引。
女人用手扶著講台,看著案台上,那張準備多時的發言稿,她深深吸了口,混合著櫻花芬芳的空氣。
紅腫眼窩中,好看的碧綠眼眸逐漸堅定。
「首先,我十分感激諸位的到來。」
女人聲音發顫,「諸位都是父親生前的好友,同事,有的還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家父做事嚴謹,但有時也過於教條。謝謝你們願意包容和支持他,陪他經歷最艱難的歲月。再次謝謝你們。」
女人對著人群深深鞠了一躬。
真誠的話語讓本就哀傷的氛圍更加悲切,甚至能聽見婦人小聲的啜泣。
「但我認為,現在並不是追憶過往的最佳時間。」
女人的指尖,因為過分用力而變得蒼白,「直到現在,殺害我父親的兇手依舊逍遙法外,對嗎,卡維爾局長。」
空氣瞬間凝固,氣氛為之一變,卡維爾局長所處的右側第二排成了目光的焦點。
他顯然沒有預料到這突如其來的問責,顏色煞白,卻又不得不起身。
「咳...我...我十分理解希爾曼小姐此刻...此刻...的心情,牧場也一直在努力...努力調查,我想很好...就會有.....」
「這麼長時間,一點進展都沒有?」
「得有個說法!」
「對,得有個說法!」
左側長椅,噓聲質疑聲頻頻傳來,也不知是誰罵了句「獵狐梗」,這瞬間激怒了右側熱衷獵狐運動的老爺們。
「蒸汽佬!」
原本對警察屬對聲討,逐漸演變為新舊權貴的罵戰。
馬修雙手置於胸前,冷眼旁觀這場鬧劇,他知道講台上的女人絕不是在無意義地發泄情緒。
她在等待.....
「諸位請安靜。」
女人講話筒湊至唇邊,語氣輕柔,卻透著一股不容質疑的意味。
喧囂再度平息。
「如果父親還在世的話,這絕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這一點諸位也都清楚,他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費馬。」
「他做到了,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都在為這座城市謀求新的發展,所以...作為他唯一的女兒......」
淡紫色光束從投影式差分機發出,精準投射至女人身後的幕布。
短暫嗡鳴過後,幕布出現清晰的影像。
那是一張大橋的圖紙,內容詳盡精細,但從其右下角的尺寸標準,便可想象實物該有多麼宏偉,只不過上面有些不知名的污點。
「絲柏斯跨海大橋,經由議院批准,由我父親籌建設計。於三年前動工,現已修至最後路段,預計再有半年的工期,便可正式投入使用。」
「屆時,自西區工人港自阿斯加萊礦山的運輸效率便可節約近10個小時。」
女人的聲音變的有些激動,「這更意味著,阿斯加萊不再是費馬名義上的附屬,而是真正成為費馬的一部分!」
「追悼會嗎?」
馬修身體後仰,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果然.....」
「這是我父親最後的心愿,我知道自己資歷淺薄,諸位前輩對我產生質疑也是理所應當,但作為他的獨女,我以希爾曼家族的榮譽擔保,希爾曼工業一定不辱使命!」
「說得好!」
「為了費馬!」
「榮譽歸於費馬!」
人群徹底沸騰了,左側長椅站起一片,就連右邊也不時傳來激動的呼聲。
「希爾曼小姐,我有不一樣的看法!」
洪亮的聲音後方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