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場末日(4)

第3場末日(4)

末日前一天晚上播出幾則內容相關的新聞——隨著旱情空前嚴峻,又是生活在這熔爐般的鮑魚之肆,南北半球多烈日炎炎。我該如何向你們形容這樣的高溫?那我不如將當時我所知的境況告訴你們——

路都撕開了很長的口子,老舊的橋直接裂開塌陷;水潑到地上幾秒鐘就蒸干,一盒毛蛋正常放地上隔幾天都孵出小雞了;供給地方的江河斷流,景區最能吸引遊客的王牌湖都癟了;除了景區,就是公園的水池也成了死水,我估計水溫也很燙,錦鯉一個勁兒打挺,紅色的身體清晰浮在石上,竟是集體擱淺,卻都翻了白肚了;中暑,晒傷,地方每天都有超五人熱射病死亡;有些地方是水利供電,因而出現了致命的停電;工人罷工,秩序癱瘓,電線都似乎在冒煙,草甸直接自燃……每日僅不完全統計就有超過十萬人非正常死亡。

所有死亡的人,無論死亡原因如何,都原地化為了一株尚未確認品系的植物。該植株高約死者身高的十分之七,莖幹粗與死者體寬一半相近。落地即抽枝,成熟便開花,花開就結果。果實碩大,量多,營養豐富,口味特殊。若劃開莖幹,有透明液體滲出,成分尚不明,可飲用,與椰汁味道相似;一株植物可維持一名成年人至少三日正常生活。

我點開圖片,見其花不大,像薔薇屬,白的粉的都有;葉有鋸齒邊,上面有細小的絨毛,葉背面顏色很淺;果實是葉包著的,像麥瓶草一樣的瓶子形。

然後陸續是對不同地區死者家屬進行的採訪。他們多認為是死者泉下有靈,化為植物拯救他們。靠著這種植物,死者家庭得以活下去。故而,人們對這株植物取名「救世草」。

「救世草……」我無意重複了一遍,睡意襲來,身子沉重疲倦、眼皮打架,多餘想法也沒有,自顧睡覺去了。我完全沒有分清夢境或現實,更不會考慮到真正末日便是這種植物挑起的軒然大波。

第二天,我是被樓下嘈雜的人聲喚醒的。

我揉著惺忪睡眼問出了什麼事,奶奶和媽媽的對話便戛然而止。奶奶默默走開了,媽媽紅著眼望我一會兒,說讓我先去吃早飯。

我意識到出了事。我一邊啃著存貨不多的麵包,一邊刷著手機,剛開屏就有一條新聞彈出。看到標題時,我握麵包的手都像揉進了麵包,口中也停止了咀嚼,一時天旋地轉,呼吸都像是給捆住了。

昨日死亡人數超三十萬!東黑「人吃人」暴亂持續發酵!

緊接著,許多信息窗口雨後春筍般冒出,除東黑大面積的「人吃人」事件,地圖上其他地區也星星點點標紅,範圍覆蓋全世界。看到我們國家地圖上的紅色污漬時,我腦中再填充不下別的文字,只強烈重複那三個加粗大字——人吃人!

外面又響起討論聲,奶奶和鄰居們的嘮嗑里也都是這個話題。

「放心吧。」媽媽拍拍我的手,然後緊握住,「事情發生有些突然,但世界有關部門都在努力解決,我們國家只有少數發了瘋的人這麼做而已,已經擺平了。」

可是媽媽,末日才剛剛開始啊。剩餘十四天七個小時三十一分鐘,倒計時顯示「進行中」。

所有打算,甚至外星人入侵之類的我都想過了,卻從沒想過真正的毀滅是源於我們人類自身。

這個世界上,原來真的還有野獸一般的人存在嗎?還是說人類的血液里本就躺著獸性,只是被這個社會束縛著,暗埋在陰深處,

只要輕聲呼喚,就會洪水般蘇醒了。

我無聲地點點頭。

隨後幾天,我們這邊都還無事,奶奶和媽媽連著去廟裡燒了香,尤娜那邊也沒什麼消息傳來。

奶奶說尤娜這人怪得很,不願用電話,也不喜歡電話聯繫。每兩個月,奶奶要去黑心公園看她一次,算算日子,這幾天本該去看看她的,但無奈我們只能躲在家裡——

我們不得不躲在家裡。

剛開始幾天我們並未受到太大影響,如今畢竟是法治社會,但的確是人心惶惶。可偏這幾天太陽狠辣起來,又是天災,又是人禍,日子也愈發緊張。一切積蓄的罪惡,在醞釀已久后噴薄而出,只需等待一個契機——也許就在此刻——最大的騷亂在此刻出現了——施暴者是西裝革履的衣冠禽獸。手持鍵盤的人們一面憐憫,一面訕笑;一面謾罵,一面叫囂;一面祈禱天使,一面扮演惡魔;有的人,他們在白天莊嚴宣誓,冠冕堂皇;他們在夜晚殺人嗜血,淚流滿面。

「人吃人」的局面一經點燃,終於全面爆發了。

我緊張地看著這個已在全國廣泛傳布開的視頻:

一開頭就是扭打在一團的人群和幾陣槍響,隨後他們分散成幾撮,持著槍械和警棍的警察,以及光鮮亮麗的不法分子們持著各種武器。店門緊閉,地上堆滿了碎玻璃和一些模糊難辨認的堆砌物,甚至一些痛苦哀嚎的人。不時有倒下的人突然變成了一株植物,便在撕扯吼叫聲中被趨之若鶩的人很快瓜分走。這株沒席捲乾淨,那邊又出現一株。混亂中,這些人的身上布滿血污,已辨不出誰和誰是一波了。似乎是他們都單獨成了隊,而目的也十分清晰。無論何種身份,在這視頻里都是窮形盡相。

駭目,膽寒,悲切。

這是一場野獸掙出牢籠爭搶食物的表演,任何在現場的人見了都要被同化——為了食物也罷,為了維護正義也罷,為了活下去也罷,再也不能信任彼此,每個人都是為了對方飽腹而存在。

我哆嗦著將這觸目驚心的視頻關掉,倒扣了手機。

這麼久以來,許多部門都已停業,連看見像樣點的新聞都是擇運氣了——誰還有播新聞的心思?多款軟體平台都因無人維護而癱瘓,社會上更是亂的不行。我想著,也許正是末日的緣故,不然人們不該如此喪心病狂吧。定是末日放大了人心中的陰暗面了,不過是餓死,就算是為了家人,也不比出現這樣的場景吧。像我們這般文明大國尚且如此,外面有多可不怖更不肖說了。

災難面前,人人自危,不存在國家,不存在階級,不存在集體,不存在自己。

為了保證我和米格的安全,奶奶對我們下了「限足令」。

世界昏天黑地,官方公布的消息越來越少,爸爸整日也都很清閑。

我對外界幾乎一無所知,不可終日地過去了一星期,家中存糧也有短缺,三餐先是成了兩餐,後來飢一頓飽一頓。我也有抱怨奶奶,當初若可曲突徙薪,如今也不必如此拮据。她只說自己控制好量了的,要不是有人總抽著空檔充好人向外施捨。

可能那位劉叔叔中間也暗暗找過爺爺,但這次他在沒所顧及了。

他直接衝撞進來,眼圈紅紅的,兩頰也是深陷下去,嘴唇乾裂發白,面色如土,簡直像顆干萎的蘋果。我們當時正聚在客廳,看到這景象不免警惕起來,癱著的也弓起了背,坐著的也挺直了身。

誰知他直接撲通跪下了,扯著爺爺的褲腿,鼻涕眼淚織成一張可怕的臉譜,又全擦在了爺爺身上。

「救救我,救救我們家吧,米叔!外面已經亂套了,我倒不要緊,可是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她就和米格差不多大啊!」

爺爺正欲動身,奶奶大呵:「不行!我們自己都養不活了,誰還管別人!小劉,我們幫你夠多了,你別蹬鼻子上臉!」

劉叔叔嚇得直跪在地上打顫。

「你走吧,別在來找我們家了。」

奶奶向來說話刻薄難聽。但她說的也是事實。

劉叔叔攥緊了拳頭,狠咬了牙,然後彎下去重重在地上磕了個響頭,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他不住磕著,聲音在整個客廳回蕩,口中只央求著:「求求你們,這是……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保證……」

爺爺也一個勁向奶奶求情,加之劉叔叔額頭都磕出血了,奶奶重嘆一口氣,扶他起來:「行吧行吧……小劉,你也別怪大娘狠心,實在是我們的處境也艱難……」

我縮舌著看著眼前這一幕。

一旁的爸爸攬著媽媽和熟睡的米格,只看著窗外。

爸爸,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陌生了……

下一章:第3場末日(5)書籍詳情頁上一章:第3場末日(3)

倒計時:輪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倒計時:輪迴
上一章下一章

第3場末日(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