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戰神隕落

曹仁的弓箭兵把呂布團團包圍。

第一撥箭雨過後，呂布和高順毫髮無傷，但呂布再怎麼去替他夫人擋箭，嚴氏還是中了一箭。

正中右腿，射透了。

「夫君，快走吧！」

「上次戰敗，來不及回家，迫不得已，我已經扔下你一次了，這次，我絕不會再丟下妻子！」

嚴氏的眼中噴湧出淚水，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意：「夫君，女兒終生有靠，妾雖死何恨！莫要為妾連累了夫君性命！快走！」

這一刻，呂布心如刀絞。

當年離開九原之時，孤苦無依，空有一身本領，卻無處施展。

結髮之妻愛慕他的武勇，比他小了十多歲，又正當妙齡，容貌出眾，卻不嫌棄他出身微賤，跟著他常年受苦。

可是為了在這亂世混口飯吃，他不得不委身各路諸侯。

他飽嘗貧寒的滋味，做夢都想過上富貴的日子。

然而東漢末年的察舉制，把寒門子弟上升的路，全堵死了。

於是他背棄了原則，忍受著世人的唾罵，不停的認諸侯為義父，又背叛他們，投奔更強大的勢力。

然而即使是這樣，這位當世虎將現在也沒機會再去找地方混飯吃了。

劉備比他有權謀，劉備背叛過的主人更多，卻落得仁義之名。

而且劉備拋棄家眷的次數更多。

張飛丟了他大哥的家眷，絕望自責，想要自殺，劉備當著關羽、張飛的面說了句名言：「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仍可補，手足斷，安可續！」

於是張飛感動的稀里嘩啦。

劉備說這種話，竟然沒人罵他！

呂布仰望蒼穹，這晚暗無天日。

他心中格外悲涼。

我呂布疼愛妻女，卻被罵作無義之人！

「殺一人，全天下人！」正在這時，一聲暴喝傳來！

曹仁真是位最難纏的對手。

太厲害了。

看看人家這口號喊的。

曹軍集體應和他們的主將：「殺一人，全天下人！」

「殺呂布！天下安！」

……

呂布聽著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悲哀。

殺一人，成全天下人。

那為什麼死的一定是我呂布，而不是你曹操？

殺曹操，就不能安天下人嗎？

征戰多年，自己遭受過無數人的辱罵。

卻從沒有一次，像這次這樣，有如一劍穿心。

當初聽了王允的話，殺了董卓，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世人還是容不下自己。

因為世間的真相不重要。

沒人希望天下第一虎將活著！

因為他是所有人前進路上的阻礙！

呂布不亡，袁術帝位不穩。

徐州勢力不滅，曹操永遠無法做大。

所以那些掌握了話語權的人都希望呂布死。

就這麼簡單。

曹操親自押陣，其麾下大將曹洪指揮虎豹騎衝鋒，他們殺向呂布，大喊道：「將士們，為天下人除賊！」

虎豹騎，是天下第一精騎，主將皆由曹氏將領擔任。

曹操無敵於天下，全靠虎豹騎。

赤兔馬仰天悲鳴，呂布悲聲長嘯：「亂世逐鹿，何以你曹家為正，我呂布為邪？」

曹操手執倚天劍，騎爪黃飛電千里駒，出陣大喝道：「勝敗定兮，正邪乃分！呂布受死！」

他紅袍飛揚，指揮若定，

似泰岳一般偉岸，隱然有帝王之姿。

又是一輪箭雨。

呂布的人已經被層層包圍，沖不透包圍圈了。

此刻的呂布只覺得內心深處，是無盡的蕭索，無盡的疲憊。

英雄一世，看來今天註定要頂著小人的罵名，卑微的死去。

像一粒微塵。

好在女兒不必落在死敵手裡受辱！

殺吧！

他親自率領將士們突圍。

可是收效甚微。

他們既要保護嚴氏，又得防備暗箭，難免畏首畏尾，處處掣肘。

拚命衝殺四次后，士氣崩落，他們放棄了。

地上只留下一具具橫七豎八的屍體。

插滿了箭。

「將士們，我准許你們投降……都走吧。別陪著我，進豐都鬼城了。」

離呂布最近的人，發現他們的戰神領袖，眼角掛著兩行濁淚。

原來戰神也會落淚。

沒人投降。

這支部隊裝備最好，平時待遇也最好，受呂布厚恩，個個願意為他效死。

高順聲音低昂沉靜：「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士兵們全都潸然淚下。

他們放棄突圍，放棄了無謂的抵抗，站那等著挨射。

每倒下一人，就自動有人填補空缺，用身體擋住嚴氏。

之後再被射倒。

呂布跳下馬，將那匹愛若性命的赤兔馬交給高順，自己奔到妻子面前。

親自替她擋箭。

高順等人也來到他身邊，用兵器幫他擋箭。

看來敵人也知道呂布騎的是寶馬，沒人往赤兔馬身上射箭。

「夫君，都是妾連累了你！」

「別說了，你我夫妻一場，今日生死一處。」

「將軍若學劉備，不管妻兒，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呂布傲然道：「人固有一死，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

密如飛蝗的箭枝朝著呂布射來。

他身邊的人全被射倒了。

他拚命抵擋，還是身中十六箭。

腿上中了七箭。

要不是因為鎧甲堅硬，中的箭只會更多。

鑽心的疼痛，壓迫著戰神的神經。

終至不支倒地。

然而他很快就爬了起來。

上一世牽挂女兒，被俘后他想投降，因為這樣一來，雖然丟了尊嚴，成為敵人手下走狗，但可以讓女兒免於受辱。

結果還是身死。

女兒成了老賊的玩物。

當然，他自己是沒能力知道這個結局的。

現在不同，他沒有女兒作牽挂，何必要在不世宿敵面前卑躬屈膝呢？

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有尊嚴的生，有尊嚴的死？

好在接連打敗劉備，打敗曹操麾下名將的高順目前未受傷。

看見高順這員對自己一直以來忠心耿耿的虎將，以及那群死也不肯背叛自己的士兵，呂布突然又不甘心就這樣走向全軍覆沒的結局！

「高順！」呂布忍痛大喊道。

「主公，末將在！」看著鮮血從主公的身上汩汩流出，高順的淚水無聲的從臉頰滑落。

火光下，呂布艱難的喘著粗氣，映射那張不屈的剛毅臉龐：「曹賊想滅了我，我偏不遂他的意！你把我的方天畫戟和赤兔馬獻給袁熙！你們全部投靠他，給我報仇！」

高順哭道：「主公，我死也不離開你！」

呂布笑了，笑的是那樣的凄然：「你現在不走，赤兔馬和方天畫戟這兩件寶物盡落曹賊之手，而它們到了袁熙手上，早晚能為我報仇！怎麼，你不肯聽命於我嗎？」

呂布不由分說，一把搶過高順手中槍，跳上高順的馬，小聲道：「我死命衝殺出一條缺口，護你出去！曹賊軍中沒有典韋和許褚，咱們一定會成功！你一定要衝出去，否則我就白死了！」

高順哀哭道：「主公！」

「我流了這麼多血，今日還能生還嗎？現在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你若念我昔日情義，就不要枉死此處，日後定要為我報仇！」

「將士們，殺！」

飛將呂布勢如瘋虎，頂著箭雨沖陣！

今日顧不了夫人，他決定陪夫人一起死。

「主公對主母有情有義，順必不辱使命！將士們，護我衝出去！」高順再不遲疑，不再看主母一眼，騎著赤兔馬，提著方天畫戟，跟在呂布身後殺了出去。

「世人昔日錯看我呂布，又何妨？女兒一生無憂，貂蟬亦不落敵手，我有何懼？」

夏侯惇、曹仁等人合攻呂布，此時的呂布身上中箭更多了，約莫得有五六十支。

呂布奮勇擊退曹將，殺敗曹軍，曹操所部精兵似波開浪裂，六軍辟易。

曹操第一時間退開。

然後指揮軍隊重新將缺口圍上。

高順回看主公最後一眼，淚水打濕了前襟：「駕！快走！」

他身後的騎兵跟著他，利用呂布用生命拼殺出來的這一稍縱即逝的機會，在曹軍重新合圍之前，逃出生天。

「主公啊！」

高順仰天大慟。

赤兔馬也落下了大大的淚滴，砸在土上，濺起微塵。

呂布，字奉先，并州五原郡九原縣人，東漢末年，三國前期名將。

無門蔭可依，無背景可靠，征戰半生，憑藉自身努力，成為角逐天下的諸侯之一。

世人有的缺點，貪財好色，他都有。

一生飽受世家排擠，遭受世人唾棄，被各路野心家利用。

終於破繭成蝶，又似流星一般消逝。

建安三年，公元198元冬，呂布寧死不屈，身中數十箭而死。

其妻嚴氏從小兵屍體上撥下箭枝，自盡於曹軍面前。

曹操將呂布梟首，傳示許都，徐州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