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張看了二十多年、甚至有多少顆痣都能夠熟悉地說出來的面容，那張午夜常回夢中對她笑的面容，唐月怎能忘記，又怎會忘記！
唐月呼吸一滯，往前一步，艱難地開口，「宋……宋離，是你嗎？」
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宋離，好像不捨得離開，伸出手想撫摸這張臉，感受他的溫度，確定自己沒有在夢裡。
宋離向後退一步，冷漠厭惡的眼神刺痛了唐月的心。
明明是正慢慢融化昔年寒冬的初春，可唐月卻覺得寒冰刺骨，如墜寒冬。
那不是她的宋離，絕對不是！她的宋離從來不會對她露這樣的表情！
唐月隱藏好情緒，指甲深深掐進食指肉里，淡漠地望著宋離。
「宋離，我還沒去找你算賬，你倒是先找上門來了，」洛凡不滿地瞪著宋離，「什麼叫『怎麼可以和這種女人在大街上拋頭露面』？你趕緊給我收回這句話！」
宋離淡淡的瞥了一眼唐月，對洛凡道：「洛凡，別任性了，如果那些人知道你跟這些市井鄉民混在一起，不知道背地裡會多麼嘲笑你。」
洛凡上前攥著宋離的衣襟，罵道：「我任性？宋離，你特么是不是腦子被狗啃了？啊？想當初，如果沒有唐燁文救我，沒有唐月照顧我，我洛凡還能活著站在你們面前？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給吃了？啊呸，他們救的不是你，你當然不在乎你的良心！可是我洛凡要臉要良心！」
「嘲笑我？呵，」洛凡嗤笑，「這些年我被那些人嘲笑的還不夠多嗎？」
人就喜歡看熱鬧，秉承著「有熱鬧不看是王八」的精神，買菜的人紛紛放下手中的事，圍上前想聽聽又是哪家貴公子的秘聞。
宋離的臉色卻越發難看，掙開洛凡的鉗制，「洛凡，我不想因為這種小事跟你吵，我們先離開找個地方再說。」
倆人僵持不下。
「我倒是有個說話的好地方，二位不妨跟我一起去。」
唐月雙手環臂，冷冷地看著倆人。
從宋離的態度來看，顯然不是那個他。可這也不能完全確定他們倆之間沒有關係，單憑那晚洛凡脫口的「宋」字，讓她仍存疑慮。
看來，他們的確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談一下。
「好啊好啊！」
洛凡瞬間褪去一身的戾氣，歡快地如同一隻兔子，眯眯眼，上前幫唐月收拾地上的南瓜。
宋離看著洛凡殷勤的樣子，沉著臉，一言不發。
仨人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坐上馬車離開。
特么的，有這麼好的馬車，還有車夫，居然還出來擺攤？
有錢人都是這樣的嗎？
……
緣何酒樓。
這是唐月第二次來到這家酒樓，她一直覺得下一次過來怎麼都會是「君棄沒有還錢她上門要債」的情形，只是沒想到第二次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還未進門，老遠就看到個棕撲撲的人影跑過來。
「三位客官裡面請，裡面……」
看清楚人，店小二的笑容瞬間僵硬在嘴角：「唐，唐小姐，您怎麼來了？找君掌柜要錢的嗎？」
看到店小二一副沮喪又害怕的表情，唐月忍不住想笑：「我不是來……」
還沒來不及說完，只見店小二趕緊往回跑，高聲喊道：「掌柜的，掌柜的，唐小姐來了，唐小姐來要債了！」
唐月：「……」
呃，這個場景，怎麼搞得她像個惡霸似的？
不過，她發現這個小二做事還挺高效的。
很快君棄就從樓上下來了。
這人和上次一樣，帶著溫和而又疏離的表情，唐月很想撕開這幅表情，看看裡面藏著的是怎樣的面孔。
看到君棄的剎那間，洛凡與宋離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驚訝。
唐月沒有看到他倆的異樣。
君棄看了眼宋離洛凡二人，眼神一頓，笑道：「唐姑娘，今個兒是帶著兩個幫手過來要債嗎？」
唐月微微一笑，「看來君掌柜已經把錢準備好了。」
君棄從袖中拿出一個暗黑色花紋的荷包，遞給唐月。
唐月也不跟他客氣，直接塞進衣服里。
君棄笑道：「唐姑娘也不數數嗎，對君某就如此信任？」
唐月淡笑，「我相信君掌柜這邊光明磊落的人是不屑做鼠輩的事。」
君棄一愣，輕輕一笑，沒有否認。
「唐姑娘不打算給君某介紹一下身後二人？」
「這二位是……」
沒待唐月說完，宋洛二人趕緊上前行禮。
「君先生，在下宋離。」
「君先生，在下洛凡。」
唐月眼中閃過一抹驚訝，洛凡和宋離這樣的人，怎麼看都是非富即貴的大家族的人，此刻卻沒有出言諷刺，而是認真地給君棄行禮，並以「先生」二字禮稱他。
而君棄卻絲毫不驚訝，微笑地點了點頭。
君棄這個人不簡單……
唐月眯了眯眼，大腦快速飛轉著。
「還勞煩君先生給我們三人一間雅間。」洛凡道。
君棄引著三人上了樓。
推開門，房間里沒有過多的裝飾，乾淨整潔的桌椅靠近窗邊，桌上的紫檀冉冉生煙。
「三位裡面請。」君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隨後吩咐店小二為三人端上一些吃食和茶酒。
「君棄是什麼人？」
待君棄等人離開，唐月忍不住問道。
「呵，你居然問我們？我們是第一次遇到這個人，你跟這個掌柜卻好像十分相熟？」宋離諷刺道。
唐月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將目光落在洛凡身上。
洛凡倒了一杯茶遞到唐月面前，不答反問：「剛剛那人可是叫君棄？」
雖是問唐月，可一雙滿是崇拜的眼神卻已確認那人就是君棄。
唐月點了點頭。
洛凡喝了杯茶，「你知道瀾滄國嗎？」
三十年前，瀾滄國老君主駕崩，傳位於太子瀾庭霍，太子文武雙全，帶兵出征時打勝仗，深得瀾滄國百姓愛戴，他的繼位自然深得民心，然而三皇子瀾庭宿自小與瀾庭霍不和，趁著老君主駕崩之夜起兵造反，瀾庭霍早已算到瀾庭宿的狼子野心，親自上陣帶兵殲滅瀾庭宿的五萬大軍。而瀾庭宿趁亂劫持剛生下皇太孫的太子妃卜依和皇太孫。
愛妻與愛子都在瀾庭宿的手上，瀾庭霍不得不放他離開。在到達安全的地方后，瀾庭宿終究沒放過太子妃和皇太孫，一劍刺穿了太子妃和皇太孫。怒極之下，瀾庭霍一劍看下瀾庭宿的人頭，瀾庭宿死了，皇太孫也死了，太子妃經過多日的搶救，僥倖活了下來。
本來所有人包括瀾庭霍與卜依也都以為皇太孫死了，可就在五年後，外出執行任務的魏將軍，偶然看到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小乞丐正被人欺負。小乞丐死死地護著身後的重病的老婦人，倔強地瞪著欺負他的人，被人拳打腳踢卻一聲不吭。
魏將軍不忍，順手救下他們，猛然發現小乞丐的容貌與宮中二殿下的容貌很相似，也認出小乞丐護著的老婦人居然是早年還是太子妃的卜依的貼身宮女，想到某種可能，魏將軍不淡定了，趕緊將二人帶回宮裡，稟報帝后。
原來，當年這個宮女將自己的孩子與皇太孫調換，代替皇太孫死去。
此事一出，驚動了整個瀾滄國，小乞丐恢復了身份，取名君棄，帝后對他又心疼又寵愛。
君棄十五歲帶兵打仗，平定蠻夷，收復失地，搗毀強匪窩點；以一己之力，遊走萬馬千軍間，破壞敵軍陣法；彈盡糧絕之際，寧死不降；被抓到敵營后，智斗敵將，砍下敵軍將帥人頭百首，救下數以萬千被囚的百姓，震動了整個大陸。
戰功赫赫，是整個大陸的傳奇人物，是所有熱血男兒心中的英雄，就連大沐戰神都自嘆不如，深深崇拜。
當一個強者變得足夠強的時候，沒有人會去嫉妒他，沒有人敢嫉妒他，更沒有人敢對他有絲毫不敬。
這就是強者！當之無愧的強者！
多年前，洛凡與宋離偶然遇到他，卻也是終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