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是夜。

萬家燈火一一隱藏在黑暗中，窗外千里銀河，為天際蒙上一層溫柔的輕紗，整個世界安靜下來，簡陋的小屋內，白光一現，隱約有個人影忽而消失在黑暗中。

再次睜眼時，唐月站在靈戒四門前，四扇門除了已打開的綠門，黃門和白門毫無動靜，但赤門處隱約透露出白光，過不了多久這扇門應該就會打開。

唐月收回目光，一如既往推開綠門，種植的蔬菜都已經成熟，每一枝頭上掛滿累累的果實，茄子的紫，豆角的綠，西紅柿的紅，南瓜的黃，將田野點綴地著實喜人。

唐月又喜又愁，若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來多好，不必找那麼多借口。唐月甩了甩頭，一鼓作氣，將所有的蔬菜都收割好，碼的整整齊齊的帶出靈戒空間。

唐月是被外面洛凡的大嗓門吵醒，不緊不慢穿好衣服，面無表情地提著個枕頭朝著一臉燦爛的洛大爺砸去。

「哎呦，我去！丫頭，別動粗，有傷大雅！」洛凡側身躲過迎面而來的枕頭，瞪直了眼，「我告訴你啊，伸手不打笑臉人啊，我去，又來！」

唐月撿起根黑黝黝的燒火棍，照著洛凡的臀部打去，一向以穿白衣裝逼追求斯文敗類的洛凡洛大爺，在眾人火熱眼神注視下，完美表演了一出白衣變黑衣的戲法，若是唐月再狠一點，這廝可以頂個黑炭臉唱一曲包青天的戲文。

「冷靜冷靜，我今天是來給你送人來的，誰知道你還在睡，小孩兒就要早睡早起才能身體好，知道不？」洛凡繞到唐燁文身後，探出個腦袋嚷嚷道。

「我家小孩兒還在長身體，可以多睡點。」唐燁文不冷不淡地避開洛凡。

小孩兒唐月：「......」

聽到沒，還在長身體！有哥哥的小孩兒真好。

洛凡拂著衣服上根本拂不去的灰塵，一本正經：「我真的是給你送幾個人來。」

洛凡向身後招招手：「哎哎哎，東來，西去，南直，北往，說你們呢，別左顧右盼了，快來拜見你們的新主子！」

洛凡指了指面無表情的唐月，洋洋自得。

唐月瞥了眼洛凡，嘴角掛起一抹冷笑：「無事獻殷勤，非......」

「非奸即盜是吧，」洛凡搶先道，「別以為就你會用詞，想當年本公子也是京都才子排行榜第二名，雖然比第一名宋離差了一點點，但是......」

洛凡喋喋不休地說著京都才子第二名的光榮事迹。

唐月的額角青筋忍不住跳了跳，硬生生忍住想抽一頓洛凡的衝動，抬眸看了眼洛凡送來的幾個人。

四個人剛見到她時驚訝的表情沒有逃過她的眼睛，但驚訝不過片刻的事情，隨即垂下眼眸，畢恭畢敬地叫了聲「主子」。

唐月眯了眯眼，若換是常人見自己的新主子是個十來歲沒爹沒娘窮的苦逼無法帶他們雞犬升天還長得一般的鄉下丫頭時，指不定會表露出一絲輕視的神色。而這四個人，除了最初的十分之一秒的詫異，別無其他神色，至少面上不見任何不悅或是鄙視。雖然四人只是穿著簡單的粗布衣，可筆直充滿爆發力的身形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有種......血性的味道。

多年的軍人生涯讓她練就了敏銳的洞察力。

「你們知道跟著我做什麼嗎？」唐月恍惚地看著遠方，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狂風呼嘯，萬里高空，兩軍相遇，主戰機向敵軍發起攻擊，身後數十架戰鬥機跟隨，指令一發，炮火紛飛匯成一句——護我山河無恙！

唐月周身彷彿瀰漫著一股王者的氣息，讓人忍不住熱血沸騰，似乎下一秒發出命令，千軍萬馬踏破敵營，直搗黃龍。

這種氛圍感染了在場四人組，一股不知名的情緒自心底湧出，彷彿下一秒就會爆發。

「任憑主子差遣！」四人熱血有力的聲音穿透人的耳膜。

收起回憶，唐月凌厲的眼眸看著他們：

「種地會嗎？」

「腌菜會嗎？」

「養豬會嗎？」

......

......

......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沸血「啪唧——」一聲，它滅了。

四人面無表情：「不會！但是我們會學！」

唐月滿意的點了點頭：「好苗子，可以留下。」

眼下人手不夠，處處需要花銀子，洛凡送上門來的人不要白不要，唐月眯眯眼歡快地打著小算盤兒。

唐月坐上洛凡的馬車，留下唐燁文和唐燁宇二人帶著東來四人處理田地的事，並且將腌菜的方法交給張嬸和王大嬸，留下二人在自家收拾出來的小破屋裡。走之前，唐月齜著一口好牙，笑眯眯地看著四人組：「跟著我哥好好學，跟著你姐好好乾，走到哪兒都不缺你們一口飯！」

四人組：「......」

唐燁文：「......」

唐燁宇：「......」

這話說的夠溜的。

洛凡摸了摸下巴，一雙桃花眼閃了閃。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唐月的身子比之前好了許多，營養稍微跟上一些，瘦矮的身體長高了一點兒，蠟黃的臉色褪去漸顯白皙，掐著臉兒倒是能夠掐出點肉。

不過，這手感倒是有點兒滑溜溜的，洛凡獃獃地摩挲著手指。

一陣冷風吹過來，洛凡回過神兒，緊了緊胸前的衣服，嘟囔了句「這天兒怎麼忽熱忽冷的」，抬頭只見唐月的臉上有一絲可疑的紅色，殺氣騰騰地從背後抽出一根黑魆魆的燒火棍。

洛凡一臉迷茫：「......不就是不小心捏了下嗎，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不至於，啊，輕點輕點！」

車外駕車的車夫捂臉，少爺，你確定自己不是活該嗎？女娃娃的臉可是你能隨便摸的？

該！

緣何酒樓。

君掌柜翻出賬本，低著頭劈里啪啦地撥動著算盤，忽地兩道陰影擋住光線。

君棄抬頭，但見是洛凡唐月二人，眼中閃過疑惑：「洛凡，你這是遇到暴徒了？」

如果說在唐家的時候，洛凡的衣服還能見到一半白一般黑的樣子，但此刻除了臉上是黑白交加，其餘不見一絲白色，破破爛爛的黑衣碎片耷拉在腦門上，發頂更是豎起一嘬可疑的呆毛，曾經風流倜儻走哪都十分注重自己外貌的洛大公子一去不復返，徒留神似包公大人的將月牙兒轉移到兩邊臉的後代，一旁店小二擦了擦眼睛，好久才確定這是那位愛拿扇子耍酷的洛大少爺。

「流年不利，遇到個女暴徒！」洛凡瞪著悠哉喝著茶水的唐.暴徒.月，咬著一嘴銀牙咯吱咯吱地來回摩擦，似要下一秒磨刀霍霍向某人。

君棄一聽，瞬間明了，放下手中的算盤，他給洛凡倒了杯水，眉毛一挑：「該不會是你又做了什麼事惹到她了？」

洛凡炸毛：「笑話！哎哎哎，君掌柜，我可是良民！可不帶你這樣子污衊一個良民的！」

接過水猛地灌下，洛凡聲音中帶著一絲兒委屈：「想我堂堂一大好男兒，不過嘴貧了些，就要受到如此家暴，我冤啊，君爺！」

某人被自己感動地眼淚汪汪，委屈地望著唐月，轉身對著君掌柜欲言又止。

唐月默默地轉過頭望著他，眼裡凶光畢露：「你再嗶嗶一句試試？」

「......」某人再次委屈地撇了撇嘴。

君棄打量了二人，眼裡一片溫柔，似乎當年他和唐婉也是這般。

光芒流轉，娉娉裊裊十三餘，正值豆蔻年華，唐婉拎著君棄的耳朵笑罵道：「怎麼，大皇子也有落到我手裡的一天？」

來往的宮人紛紛捂唇輕笑。

君棄一邊掙扎一邊嚷道：「輕，輕點兒，我說你還是不是女人，男人的耳朵不能隨便揪，你知不知道！」

「喂喂喂，只有未來媳婦才可以，揪了就是我媳婦！」

「你再說一句試試？」

「媳婦兒，快給為夫放下你的芊芊玉手！」

「唐婉，你怎麼還不醒？」君棄喃喃自語，眼中一片黯然。

「君掌柜？」唐月伸手在君棄眼前晃了晃，「君掌柜，你說什麼？」

君棄猛然驚醒，見唐月與洛凡二人疑惑地看著他，凜神，露出一絲溫柔又疏遠的微笑：「今日二位來，所為何事？」

唐月放下杯子，抬頭一本正經：「我是為了店鋪而來。」

君棄笑道：「鋪子倒是找到一個，鎮東一家麵館前不久轉賣鋪子，你們隨我一起去看吧。」

麵館老闆賺了點錢兒，準備帶著妻兒去京都，這就將鋪子轉租出去。

鋪子雖然不是在鎮中心，卻也是在南北幹線與東線幹線的交界處，往日唐月也會在此買些東西，在這一片到也頗為繁華，做些小本生意倒是可以。

鋪子約二十平方，租金倒也不是很貴，每月只需三百文。

看完鋪子，唐月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鋪子里還是需要作一番調整，提了點建議，君棄讓人記下來。

夕陽西下，一輛馬車在小道上賓士著，兩邊樹木漸行漸遠，被馬車遠遠地拋到身後，夕陽將最後一絲光暈藏在地平線后，天地間一片黯淡。

馬車內，一星燈光忽閃著熾熱的光暈，唐月定睛一看，那是一盞油燈。

洛凡眯眯眼笑道：「有小爺在的地方，不會讓你陷入黑暗。」

「不會讓我陷入黑暗，」唐月輕輕呢喃。

唐月緊緊盯著洛凡，一言不發，雙肩顫抖，眼角一抹紅色。

洛凡一愣，這人該不會是哭了？趕緊伸出胳膊：「害，別太感動，小爺不用你感動，哎不過，你要是非要感動，小爺可以借你一條胳膊靠著。」

望了眼洛凡期待的小表情，唐月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片刻又轉回來，抖動的嘴角終於忍不住在一句「哪來的泥煤精」后徹底放飛，笑得前傾後仰，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泥煤精？洛凡扯了扯嘴角，悲憤道：「你嘲笑我，你居然真的在嘲笑我！小東西，爺這樣子還不是因為你！」

洛凡抬手欲捏唐月的臉，剎那間，一絲冷風穿過車簾，燈光熄滅。馬車猛地停下，唐月重心不穩，一頭栽進洛凡的懷中，洛凡發出一聲悶哼。

車前嘩然，只聽車夫一聲呵斥：「你們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