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有錢沒有貌的我們，在一起就是愛情

「愛情就是愛情，即使當柴燒也是美的。」

——林清玄《玫瑰海岸》

01

童話故事裡，總是上演著關於公主和王子的完美結合；偶像劇里，不是才子攜手佳人就是灰姑娘遇見白馬王子。

在我的大學班級里，被大家關注的，也是這樣自帶光環的一對又一對。富二代和美班花、女學霸和男隊長、帥校草和嬌小妹……即便才貌、家境不夠出色，至少也是巧舌如簧，個性十足，總有個吸引人的閃光點。

從小默默無聞的我，早已習慣在班級里的不露聲色。不是故作低調，而是確實平凡得一無是處。

沒有殷實家境，沒有特長，成績一般，勉強一米七的個，瘦如竹竿，常常一言不發，更別提打鬧挨批的出風頭。

在班上，能一鳴驚人的，要麼優秀，要麼掉渣。

這些閃耀或是熱鬧，都與我無關，就像不見臉也無台詞的群演一名，劇中就算出現在女主的旁邊，也不會被人留意到，更不會讓女主瞥一眼。

活生生的俗人一個，所含的凡心卻沒有比任何人少一點。

高三那年，默默喜歡上女班長。這樣的喜歡，不在言語或是肢體的往來之中，全在我的一廂情願及一片妄想之中。

她在黑板上答題，我總會不自覺地看得出神直至目光獃滯，這時同桌用力推推我，然後演技十足地假裝是發困；

她每次傍晚值日，等同學走得差不多，我就悄悄把自己座位周圍的紙屑撿起，清理乾淨，想著這樣，她可以輕鬆點，早點回家；

每次老師點名表揚她，我的掌聲總是特別大，為了掩蓋，對其他人也是不吝發聲，然後自嘲天生掌力過人；

有一本草稿本，我無意識地在上面寫滿了她名字的第一個字母，作為代號，一遍遍寫，一遍遍塗，彷彿是發電報一樣，這樣就是可以傳達我對她的愛意……

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些，而這些，對她而言，或許根本毫無價值，不值一提。

02

對於第一個喜歡的人，即便和她沒有什麼驚天動地。對自己而言，卻是刻骨銘心。

清楚知道，跟她不會有什麼可能。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上了國內重點大學，而我勉強被一所名不經傳的本三學校錄取。

想知道她的後來，可這些又與我何干？她那麼優秀，又那麼努力，身邊蜂蝶相擁，一定過得很好，至少比我過得好！

要從迷戀中完全醒來，終有些不情願，不甘心。

於是，安慰自己：運氣夠好的話，也許會遇到一位與她有點相似的女生。不同的是，她會看我一眼，甚至會有那麼一點點喜歡我。

大學里的兩年時間，尋尋覓覓，一無所獲。像她一樣的優秀女生不少，但是她們就如天上那一顆顆星星，只能遠觀，永遠觸摸不到，更別提摘下來。

過了做夢的年紀，慢慢發現，這樣的公主，這樣的女子，終究不屬於我。

可是，這樣的我，就此，真的與愛情無緣？

自省過後，所謂的緣分，在某個角落開始盯上我。

清瑤，大一就和她同班。兩年的時間，從未關注過她，想必她也一樣，也沒留意到我。因為我們太平凡了，早就埋沒在眾多俊男美女之中。

她，一米五六的個，身材圓潤有些胖，戴著副近視眼鏡，五六百度的厚鏡片，讓你覺得她老是眯著眼，五官不算精緻，唯一的特色是鼻子一圈的點點雀斑。

這樣寫來，從身材到面貌，沒有一點好看之處。

男子終歸是好色之徒，如果只是這樣的她，就算再不挑剔，也很難臆想與她會涉及愛情。

然而，愛情的力量，並不是最初認為的純屬表相誘惑，而是內心的相吸相連，這是認識她的第三年才發現的真相。

在同一家公司實習，發現彼此是同班同學。一夥三十個人，她倒成了最熟悉的人。因為同學的這層關係，自然而然走得近了一些。

03

午飯，相約一起就餐，因為是公司提供的工作餐，就在公司內部的餐廳里，相當於學校食堂，一起並排或是對面坐著，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有天，清瑤請假沒來，坐我對面的是另一個女生，長得很清秀，我卻沒有「秀色可餐」的興緻，滿腦子想著，她沒來，是不是生病了什麼的。

原來，和一個人相處久了，突然斷了往來，心裡竟起了疙瘩，不知不覺對她上了心。

起初，並不覺得這是愛情，認為只是同學、同事間的關心。

細細想來，那段時間，她對我，也並非這般單純。

我的馬大哈性格，在實習期，不可避免地時不時出現小錯誤。比如主管交待事情，總有遺忘；提交的文案，總有錯字；電訪客戶，總耐不住性子；計劃的工作內容，反饋不及時……大錯沒有，小錯不斷。

主管也是拿我沒辦法，多次提醒加警告。這種事多了，清瑤沒眼見也早有耳聞。

有天，她送了本台曆過來，說是可以把重要的事情，在上面做記錄，完成一項，標上記號或做好筆記；文案寫好了，要是沒時間檢查，可以發給她，幫忙重審；客戶有不好搞定的，交給她，她試著溝通……總之，她分享了她驗證過且行而有效的工作方法，也抽出時間儘力幫我。

因為她的助力，之後的工作，我慢慢步入正軌，而且越做越好，主管對我刮目相看，直誇進步很大，有潛力。

這都得感謝她的好心幫助。

想要請她吃飯，她總是婉拒，總說「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何況我們是同學。」是啊，我們是同學，男女同學。

共事的兩年，發現她越來越多的優點：時間觀念強、心細縝密、做事主動積極、勤奮努力、樂觀向上、不拘小節、還熱心腸。

她是我們這批實習生中最出色的一個。怎麼大一大二時，就沒發現她這麼優秀，這麼好呢？

04

只是外表掩蓋了她的實力？

有次閑聊，我們聊到了實習后的規劃。

她娓娓道來：「我的學習成績一直不好，即便很努力，也許是沒有天賦，也許方法不對。現在不同了，畢業意味著要靠自己生存，再也不能碌碌無為。」

「於是，我花了更多的時間和心思，去琢磨，去試驗，如何掌握崗位技能，提升工作效率，包括辦公室的相處之道。第一次想要狠狠地展現自己，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只因為我想留在這裡。」

她是如此的積極進取，相比之下，我一個大男人，卻沒有這樣長遠的考慮。

實習不過是為了拿畢業證書的一個環節，能安然無恙度過即可。家裡早早託了關係，給我安排好了工作去處。哪需要我未雨綢繆，更不需要我思前想後。只要按部就班就好，省時省心。

對於未來，沒有任何的展望，更別提規劃。或許，這也是多年不爭不怒的根源吧。一個沒有遠慮的人，談何無中生有的近憂。

也是這樣，從未試著去爭取想要的事或人，包括好的名次，包括暗戀一整年的女班長。

如今，她的一番自述，一語驚醒夢中人。

從來就沒有真正卯足勁努力過，追逐過。一切停駐在知趣中、放下中。

那天起，彷彿看到了內心深處那個被自己壓抑很久的「我」。是時候，放出來了。做自己想做的事，追自己想追的人。

電話家裡，底氣十足地告訴父親：把安排的工作託辭掉，決心留在目前實習的公司里，雖然三十裡面挑五個，但是有信心入選。出乎意料，父親很支持我的想法，「兒子，你終於長大了！」還鼓勵我，好好加油！

父親應該也是希望我能自立，能一肩挑起重擔，一直在旁邊靜靜等待我的成長，而今，親耳聽到兒子要崛起的鬥志，想必也是欣慰不少。

05

就這樣，我和清瑤約好，實習期間，一定要拿下留下的名額。畢業后，就在這裡打拚發展。

自願加班加點，泡上熱咖啡；別人借口逃脫的累活，主動接下；同事間的小求助，伸手一把……

有一個明確的目標，上班的日子，竟然比苦讀的學習，有趣多了，儘管也是身心俱疲。

也是這樣的同進同出，辦公室開始流傳我和清瑤的碎言碎語。

「他們不會早就是一對吧？」

「看相貌，也是蠻互補的，一個又瘦又黑，一個又白又胖！」

「難怪只是實習而已，幹勁比我們正式工還足。」

「夫妻雙雙想留下吧！」

……

從小到大，無人關注，沒有過被人背後討論的經歷。如今，一下來襲這麼一大波，「受寵若驚」一般。

我一個大男人，行得正站得穩。只是擔心清瑤，會不會被干擾，會不會猜想我對她有什麼圖謀不軌。

想去避嫌這些，只因為：對她，還沒有意識到愛，愛情到底是什麼感覺。此時的她，對我而言，不過是統一戰線的同志，戰友一枚。

我開始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午餐，時不時借口說，還要忙份材料或是別的事情，讓她先去。

或許，我真正在意的：並不是「自己是否喜歡她」這件事，而是內心深處的隱隱自卑，而今被人背後議論揭開。

的確，我不帥，能力不足，也沒背景。這樣的我，也只能搭配個又丑又俗的另一半。

兩三年前，已經清醒知道：「癩蛤蟆吃不到天鵝肉」，可仍有幻想，至少邂逅的不該是只醜小鴨。

所以，問題在於：不是清瑤她怎麼樣，而是我自己到底怎麼想的。

到了想脫離單身的年紀，開始各種野馬撒韁繩的浮想翩翩，我的那個女孩，對她應該是一見鍾情的。

皮膚光滑，身材苗條，話語溫柔、待人體貼、性情和善……

不是這些都要滿足，至少得一條吧。

06

身材得保持才能骨感，現實卻不需要一絲力氣，擺眼前的就是理想瘦身後的效果。

工作忙碌起來，加之圈子小之又小，不是同學就是同事，不是在家就是在辦公室，哪有什麼偶遇，哪有什麼佳緣。

乖乖的，任憑時光一點點地消逝，憧憬一點點地磨滅。

愛情無進展，好在，工作付出努力有所回報。我和清瑤都順利地拿到了畢業證書，也留在了公司，成為試用期員工。

嘴上說要跟她保持距離，可行動上，還是沒有控制住。接到錄用通知的那天，我們意見一致地去了夜市的燒烤攤，點了一堆的串，點了一箱啤酒。就兩人，痛吃暢飲。

「你說，同班那會，一句話也沒說過，怎麼實習這兩年，反而越發默契。」有點醉意，臉頰早已泛紅的清瑤，沖著我，推推眼鏡，晃頭晃腦地問著。

「誰知道呢？也許，我們上輩子就是一對吧！」我搖著見了底的啤酒瓶，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哈哈，真知灼見！」「干！」清瑤傻笑著，遞過來一瓶酒。

「別喝了，好像我們都醉了！」我用手擋了擋。「女孩子喝醉了，不好，不漂亮還傷胃。」

「難得還有個異性會關心我。我跟你說，從小到大，就沒跟男同學說過幾句話，我知道男生都喜歡漂亮的女生，我這個樣子，哪會有人多看我一眼。」清瑤說完，耷拉著腦袋，無力氣地貼在桌面。

「誰說的，我就覺得你挺好的，勤奮、踏實、肯干。」我一下提高了嗓門。

「我真有這麼好？那你喜歡我嗎？」清瑤，這回瞪大了眼，好奇地盯著我，像是在探求謎底。

「嗯……嗯，喜歡呀！幹嘛不喜歡！」這回輪到我沖著她傻笑。

「那我做你的女朋友，行嗎？」清瑤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行，今晚高興，你說啥都成！」我舉高了酒瓶，釋放酒氣地附和著。

07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鬆，這麼痛快過，一切就跟著最舒服的感覺走。那晚，是愜意的，是坦蕩的，也是真實的。

所謂的「酒後吐真言」，在醒后的第二天，再去細想這段談話，才意識到，其實已經悄無聲息地把她放進了我的世界。

最初的執念，意圖遮掩這樣的事實，可在最無提防的那晚，一切袒露無疑。

上班后，在辦公桌看到了一張便簽，上面是清瑤給我留的一小段話：

「那晚你說的，我當真了。如果你是認真的，中午找我一起午餐，如果只是玩笑，不用來找我。你有一個上午的時間考慮，12:30前我會等你，靜候佳音。」

這是她向我表白嗎？看完，蹦出的第一個想法。偷偷樂了一下。這還要考慮？巴不得現在就跑過去，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我是認真的。說話算話！」

不過，想著，這樣是不是太不穩重，也太不浪漫了。也讓她嘗嘗七上八下、魂不守舍的滋味吧，這也是愛情的體驗之一，不是嗎？不該為她省略去。

就這樣，那天的中午，成為我們確定男女朋友的開始。

心動，是這樣毫無徵兆；愛情，是這樣不期而遇。

那頓夜宵，竟然是成就我們的牽線月老。

沒有華麗的鋪墊，沒有曲折的考驗，我們就是普普通通的兩個凡人，沒有引人關注的出彩，沒有嘆為觀止的風采。相處的兩年，坦誠相待、聽從內心而已。

最真實的，才是最真摯的，也是最該被珍愛的。

「你不嫌棄我矮、我胖，還丑？」

「那你不嫌棄我沒錢，沒才，還弱不經風？」

反問這些，我們倆不禁相視一笑。我們都懂，彼此的確不夠完美，可是那又怎麼樣？在對方的眼裡，這些不是缺點，恰恰是坦誠。

能相伴相依的，終究是心智相仿或興緻相似或志同道合，絕非是一副昂貴的皮囊加一副好看的外表。

08

沒有錢，沒有貌的我們，在一起就是愛情。

我們珍惜這份工作，希望靠自己的努力，能獲取更多的物質改善。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從試用到轉正，從基層員工到主管，從月薪四位數到五位數，從租房到買房。

一步步實現我們的夢想，一點點深化我們的愛情。

沒有歐洲豪華游，我們就周末自駕散心。沒有名牌奢侈品，沒有山珍海味，我們就喜歡舒適的棉麻用品，喜歡自己動手的家庭餐。

沒有精p的美圖合影，我們收藏的都是粗糙的原始圖。沒有變帥變美，我們仍然是瘦子和胖子，但有堅持晨練和傍晚散步。

同學聚會，我們仍是最不起眼的一對，卻是幸福感最強的一對，因為我們從不數落伴侶，哪哪不好；也不吹噓另一半，哪哪都好。我們清楚對方的所有不完美，同時也接受這些，不持任何批判意見。

我們在意的只是，兩人在一起，是否合拍，是否舒適，是否真實。

和清瑤已相識八年，同學四年，同事六年，男女朋友四年。

這些年，除了住行，我們沒有改變太多。彼此都認為，最真實，最舒適的狀態是最好的，也是最能長久且保鮮的。一切為了達到完美而設下的偽裝，人累心累，彼此都累，更何況，我們從相識起，就清楚對方是怎樣的外在和怎樣的內里。

最丑最次的形象，都領教過了，根本不需要自欺欺人，更不需要為了所謂的面子，去討好他人。

與其計較這些天生改變不了的硬體條件，不如，花上更多的心思，去一同發掘、改善、創造屬於兩人自己的新天地。

生活終究是自己的，愛情終究是我們兩個人的。

而今，也定下婚期，為我們的愛情，即將另起一個新篇章。

如果，有人問我，愛情是什麼，我一定會告訴他：愛情就是真真實實的在一起，即便你沒錢她沒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