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奢念
琉璃殿暖香浮細,翡翠簾深,雲鬟霧鬢淺露金蓮,錦被下交勁而眠。烏墨的長發交纏在一起,宣揚生生世世。
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似是要清醒過來。
「嬌嬌。」
衛璟凝視著懷中的人,如飲了瑤池甘露,終於,她是他的了。
謝青禾睜開眼睛,入目的就是那雙飽含熾熱的眸光,「阿璟……」
剛剛睡醒的沙啞,如羽毛輕輕拂過他的心田,讓他又忍不住一熱,湊了上去,吻住她的唇……
……
待得二人徹底醒來,已經日上三高。
「下雪了。」
謝青禾站在窗前,看著屋外紅妝素裹,新年的第一場雪,在昨夜悄無聲息的落下。
「嗯。」衛璟結果小蝶手中的披風,給她仔細系好:「仔細了,不要凍著。」
謝青禾點頭:「你也是。」
手中傳來的溫熱以及那淺淺情深的囈語,無不訴說她此世的幸運,八世的霉運,終究如雨後彩虹般綻放絢爛,餘生有君相伴,幸甚。
收拾好之後,二人打著一把紙傘,相攜來到衛太妃的殿內。
距離上一次見面,又過來十幾人,衛太妃的臉色著實不算好,昨日本該接受新人跪拜,卻因為身體不能出去。
自然,是真的不能出去還是不願出去,或許只有她自己清楚。
謝青禾恭恭敬敬的跪下磕頭,端過小蝶遞過來的茶:「請母妃喝茶。」
衛太妃端坐在上首,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清冷的面容無動於衷,她的手漫不經心撥動一串佛珠。
「既然入了長平府,就要恪守本分,早日為我兒開枝散葉,凡事要以我兒為重……」洋洋洒洒說了一大堆,就是不接茶。衛璟眸色加深,卻在謝青禾微微搖頭中咽了下去,只是那雙手握得越來越緊。
「母妃說的是。」
謝青禾手捧著那盞茶,一動不動,口中輕輕應和著。
不知過了多久,衛太妃終於住了嘴,慢騰騰接過茶水象徵的抿了一口,從侍女的托盤裡拿過一個玉鐲,看起來確實是精品,可是,作為一個皇家輩分最大的養尊處優的太妃,給自己親兒媳婦一個玉鐲,呵呵,由此可見,她有多不喜歡這個兒媳婦。
謝青禾面不改色接了過來,「多謝母妃。」
衛璟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中越加生冷。
「太妃娘娘身體不好,我們就不多打擾。」
他上前把謝青禾扶了起來。
衛太妃心中一顫,卻看著謝青禾:「你的規矩都學哪裡去了,長輩還未叫起來就自己起來了!」
她不敢對著兒子發火,難道連兒媳婦也不能么?
「太妃娘娘!」衛璟聲音有點冷:「我前幾日跟您說的話,想來您是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既如此,過了新年,您就回宮吧。」
或許指望她改過,本身就是個奢念。
「你!」衛太妃氣急,與衛璟相似的臉上,露出惶恐,她知道,這次兒子是真的動了怒。
「我,我只是教她好好為人妻為人媳,有什麼錯。」
「子不言母之過,可……」衛璟看了她一眼:「您對父皇如何?」
說罷,他牽著謝青禾的手,跨出殿門,再不理會衛太妃。而衛太妃心緒很亂,沒有聽出衛璟再未喚她一聲母妃,甚至很久以前,他就用『我』代替了『兒臣』。
「阿璟。」
大雪洋洋洒洒飄落,紙傘下,二人十指緊扣,她拉住衛璟。
「嬌嬌,讓你委屈了。」
「不委屈。」她搖頭,有他傾心相護,哪裡來的委屈。
「王爺,皇上的賞賜到了。」
柳哺一身落雪,匆匆而來。
作為親王,第二日皇上都會賞賜,賞賜之物的數量、規格都是有例可循。
衛璟作為攝政王,自然又是不一樣,良田千畝,奇珍異寶賞銀無數,特別是一處遠郊的莊園,聽說裡面的溫泉甚是不錯,曾經作為皇家園林而建造。
「這賞賜是否太過了些?」
謝青禾眉頭一皺。
「無妨。」衛璟搖頭:「你不是帶過來很多良種,這田地正好用到。至於這莊園……」他攬住她的腰:「我有十日婚假,咱們可去遊玩一番,那裡的雪景想來很美。」
「如此也好。」
大雪壓青松,鳥獸無蹤跡,青園內,一眾人圍著炭爐烤火。
「阿曄,這個紅薯好吃,給你。」
衛採桑拿著一塊棉布包裹好一個紅薯,遞給阿曄,阿曄靦腆的接過來,道了聲謝謝。
轉而捧著紅薯遞到了衛遲面前,「阿舅,給你吃。」
衛遲放下手中的茶盞:「阿曄乖,阿舅不喜歡吃,你吃吧。」
坐他對面的馮燕雙眼眸一轉:「這孩子很是乖巧。」
「那是自然,我衛遲別的不說,哄孩子還是有一套的。」
「是啊,那張嘴甜的能抹蜜,這世間怕是到處都有你的紅顏。」馮燕雙低嘆。
衛遲眉目一挑,案桌上的手不著痕迹捏了捏她的:「吃醋了?」
馮燕雙嬌嗔了他一眼,目光看向謝青枝,回到青園的她,不復原先的哀愁,恢復了幾分伶俐嬌俏。
過兩日她怕是要自己獨自回去了,哎,操心呢。
「有孩子不就是要操心,你看我就看得開,一人樂逍遙多好。」衛遲淺笑。
馮燕雙看看他,這人對真正心尖上的人掏心掏肺,對不在意的人沒心沒肺。
她握著自己的手,手心都有汗:「你,就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兒么?」
衛遲一愣,轉而大笑:「呵呵,一夜春風了無痕,兩情相悅才是真,至於孩子,這輩子我是不會有的。」
馮燕雙口中發苦,最終壓下要說的話,只是眼底卻漸漸有了濕氣。
秦羅敷死了,你的心也死了嗎?秦羅敷在世的時候,她也早已嫁人生子,跟你有何關聯?你竟然在她死後,為她守節!
「當年秦羅敷的孩子是你的?」馮燕雙終究沒有忍住,開了口。
衛遲神色一頓,轉而口中發苦:「阿雙,我若說,我跟她是清白的,你信不信?」
那人就如同天上的明月,皎潔無暇,讓他只敢仰慕不敢有一絲褻瀆。
馮燕雙轉過臉,一滴清淚落下,心中是壓抑不住的委屈,好,很好,衛東南,在你眼中,她那麼高潔,是不是在你眼中,我就是污穢可欺!
「更何況,他們都在那場戰亂中逝去,你如此揪著不放,實在不是大家所為。」
他的眼中緩緩露出絲絲冷氣,如刀片劃過她的心間,讓她窒息。
呵,淝水之戰不就是秦羅敷的夫君苻堅所發起?他們自己無能戰敗,就要吞食自己造的孽!如何提都不能提!
衛東南,你對我真的有過心么?她站起身,脊背從未有過的挺直,看著衛遲輕輕行了一禮。
「東南君,多謝。」
謝謝你當年在亂墳崗救了我!
謝謝你成就了今日的馮大家!
謝謝你給我最最珍貴的禮物!
只是從此,阿雙心中再無奢念,橋歸橋路歸路,來日山水相逢是敵是友,看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