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驚見
北境之地,銀裝素裹,寒風冷冽入骨。
羊城外,謝青禾掃視白幡一片的大軍,每個人臉上布滿哀戚和絕望。
「罪臣佟川見過王妃,王妃萬福!」
額頭束著麻布的青年男子,眼眶通紅,跪在謝青禾的身前。
謝青禾連忙扶起他:「佟將軍,軍營中沒有王妃,只有謝青禾!」
這是佟老將軍的幼子佟川,佟家一門五將,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三個兄長全都以身護城,他被阿爹敲昏了腦袋,由衷心的親衛帶著出城,這才逃了一命給佟家流了一條血脈。
「謝將軍。」佟川也將將弱冠,此次遭逢家破城滅,他所承受的悲痛無人能比。
「佟老將軍在哪裡?」
她掃視一周,想要給這位駐守邊界一生的將軍上柱香。
佟川的淚再也忍不住:「阿爹,阿爹死無全屍。」
一時間後面的親衛全都哭了起來。
死無全屍,謝青禾心中一痛:「怎麼會如此?」
「阿爹,阿爹帶著三千人身上澆了火油,衝進敵營……」
北風怒吼,似是戰死的將士訴說,保家衛國身死猶榮!
……
謝青禾站在大營外,看著前方緊閉的羊城,嘴角輕抿。
此刻天寒地凍,城牆上澆上水立刻結冰,根本就怕不上去,而趙國之所以能攻下羊城,是因為出了個叛徒。
「這就是那個叛徒?」
謝青禾看著手中的畫像,眉頭緊蹙,出了個輪廓可以看出是個青年男子,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出來。
佟川微微羞愧,對著面前英氣逼人的謝青禾道:「謝將軍,我從小跟著阿爹,這些文人的東西實在學不來。」
謝青禾搖頭:「無妨,你來跟我形容一下此人是什麼樣?」
這個人的做法,讓謝青禾想到那個南蠻的軍師。
「他年約二十五六,長得劍眉星目,只是雙腿微跛不利於行,特別是天寒地凍之時,他都要坐在輪椅上。」
佟川慢慢回想:「其實他原本不是羊城人,是我等在邊界河中撿回來的,身上穿著破破爛爛,按照他的說法是從涼國軍中逃出來的。眾所周知,在涼國軍隊的漢人簡直豬狗不如,所以,這些年陸陸續續有人逃出來,大家同為漢人有幾分同情心。可是沒想到,就是這份同情心害了我佟家一門!」
佟川咬牙:「他的腿受了傷,故而不能再參軍,可是他的家在涼國,我們又不可能送他回去,所以就給他安排了個住處,因他識得幾個字,平時他就給人寫信為生。」
「後來,那些陸陸續續救回來的漢人跟他聯繫上,以為他們同病相憐,我們也沒有多留意。直到這一次攻城,我們才知道,那些人都是趙國安排的姦細!」佟川咬著牙,似是要把那些人生吞活剝。
人心啊,怎麼會如此黑暗?
謝青禾握著那畫像,這幅畫像慘不忍睹,可是唯一的一雙眼睛畫的很傳神,這雙眼睛,很是熟悉。
她輕撫自己眼角,桃花眼,不知道為什麼,謝家人幾乎都是桃花眼,只是有的人明顯有的人不明顯,就如謝青枝她的眼睛在桃花眼和杏眼之間轉換,男子卻在鳳眼和桃花眼之間。
「此人叫什麼?」
佟川道:「無歸。」
「無歸?」謝青禾默念。
「嗯。」佟川點頭:「他說自己已經無家可歸,從前種種都如過眼雲煙,我們就覺得他可能有一段傷心往事,故而都沒有詳細追問。」說到這裡佟川羞愧,若是他當初在仔細一點,可至於造成如今這樣的後果。
「阿姐!」
離落身穿護甲,從外面進來,此次謝青禾帶著一千西垂軍過來,離落身上也帶先鋒中尉的官職。
「如何?」謝青禾派他去查探周圍的情況。
離落拱手:「羊城周邊均是護城河,西面靠山冰敷覆蓋,東面是瀏陽河已經結冰,此刻攻打怕不是最好的時機。」
謝青禾凝視著被白雪覆蓋的羊城,「不,必須打。」
劉嗣剛剛登基故而想要立威,如今拿下羊城,想來他的威望得到鞏固。哼,立威可以有很多種方法,為何偏偏要拿別人的命來立威?上位者就能隨心所欲草菅人命么!
「佟將軍,軍中糧草還可以支撐幾日?」
她帶著一萬先鋒軍過來,各自隨身攜帶十日糧草,如今已經第四日,他們需要補給。
佟川臉蒼白,羞愧又悲痛:「將軍,我們逃跑的匆忙,糧草早已經沒有了,戰士們如今吞雪度日。」
「那如何可以!」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可能吃得消!
「離落,傳令下去,讓先鋒軍把糧食拿出一部分,先讓北境的軍隊吃頓熱飯,還有,讓綠珠多熬制防治風寒的草藥。」
「是。」離落領命而去。
北境逃出來的也不過兩三萬人,其中還有幾千傷員,此刻大雪紛飛,實在不利於養傷。
謝青禾翻閱了一下地誌圖,手指一點:「此地距離浣城只有一百多里,佟將軍,你率領五百人護送傷員去那裡安頓,順便帶籌備點糧草過來。」
佟川抿嘴:「將軍,羊城危機之時,阿爹曾經給浣城郡守發求救信號,浣城原本就是作為羊城的儲備軍力,可是,到現在為止,浣城都沒有出一兵一卒。」
謝青禾眉頭微皺:「這郡守是何人?」
「凌圍,乃是夏國公遠方的表親。」
又是夏國公!謝青禾聽到這三個字,心中一頓:「浣城有多少人馬?」
「三萬。」
「佟將軍,你拿著我的令牌和皇上的諭旨,親自走一趟,若是這郡守還是不聽凋令,斬!」
一個斬字,說得斬金截鐵,讓佟川心顫的同時,熱血一下子涌了上來,這許多天被打擊的鬥志一下子充滿了血管。
「是,將軍!」
謝青禾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興嘆,好在衛璟有了預知,讓她帶著皇上給的『便宜行事』聖旨。
想到這裡,她目光露出思念,分開十日了,阿璟,你的事情處理完了么?
「阿姐!」
大帳撩開,姚師英氣的面容露了出來。
「阿師!」謝青禾驚喜的上前:「你回來了?流音怎麼沒有給我消息!」
姚師臉上亦是露出久別重逢的笑容:「是我讓她暫時不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
「快讓我看看,瘦了。」謝青禾仔細打量她,心疼道。
姚師道:「沒有瘦,阿姐。」
「阿姐,這次我帶回了一千匹良駒,您出來看看。」
「真的!」謝青禾目露驚喜,連忙掀開大帳。
千匹馬靜靜的站在雪地上,有白有黑有黃,真好!她目光含著激動,陡然挺住,凝視著馬群中間的一個人身上。只見他劍眉入鬢,眼帘深邃,臉型粗狂若刀刻,一看就是外域之人,此刻正含著微笑看向她。
「郁久木!」
「阿幕姐姐。」
說來,她和郁久木認識也是在當年追殺羯族的時候,有一年她在大漠行走,遇到了一夥流兵洗劫商旅,郁久木就是她隨手救回來的。
後來才知道,郁久木是柔然國的小王子,因為對中原好奇,偷偷溜出王庭,哪知道剛剛加入一個商隊就遇到洗劫。若不是遇到謝青禾,想來就回歸西天。自此,郁久木對謝青禾是崇拜尊敬,就連柔然的大汗和王后都對她感激有加。故而,她想在柔然建立馬場,自然不會受到排擠,郁久木更是自薦成了馬場主。
「郁久木,你長大了!」五年前還是個十歲的奶娃娃,如今已經是半大的小夥子,笑起來露出小虎牙,久經風沙的臉顯得可愛。
「阿幕姐姐,聽聞你大婚,我和阿師姐姐緊趕慢趕,最終還是沒有趕上。」他顯得有點懊惱。
「無事。」謝青禾摸摸他的頭髮:「你們送的禮物我已經收到了,謝謝你。」
郁久木笑道:「阿禾姐姐,比起你送來的禮物,那些馬匹算什麼,父汗母后可是說了,等春天了,給你和你的夫君送兩匹汗血寶馬。」
「那就多謝了。」
謝青禾目光一喜,她曾經見過柔然國的大汗那匹汗血寶馬,身姿矯健線條肌理充滿張力,能日行千里而不喘也。
「阿幕姐姐,你這才剛剛新婚怎麼就上了戰場?可是你夫君對你不好?或是有人為難你?」
郁久木看似還是孩子,可畢竟是王家出來的,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知道一些。
「我夫君對我很好。」謝青禾好笑看著他檸起的眉頭:「趙國佔了我們的城池,作為將軍,上戰場本就是職責所在,哪有為難不為難的。」
上戰場本就是她和衛璟商量好的,至於那些刁難,不過是順了他們的心意罷了。
她需要快速的累積起自己的威望,這樣才能幫助衛璟,以前沒有深入他的生活不知道,還以為他真的有三頭六臂。嫁給他之後,才知道,他也不過是個被神話的凡人。
每日看奏摺都至深夜,凌晨就要起床上朝,若不是她盯著,怕是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了兩口。他的所有成績,都是日日夜夜熬出來的。東晉看似在他的掌控之下,可是漸漸的湧起暗流。
想到古來攝政王的下場,謝青禾渾身就一顫,不,她決不會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