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本王探獄
朱元璋認真起來:「你認為陳寧如何?」
「陳寧此人,給他一碗飯,他就會做一碗飯的事,多一粒米的事也不會做,沒有大胸懷,此人不可為官。」
胡惟庸神色恢復了平靜。
陳寧一個元朝鎮江小吏,沒有認真讀過書,朝中的官員大抵如此,究其原因,還是太缺人了。
聽說了陳寧的罪行,朱標打打消了求情的念頭。
但朱標想去看看他。
陳寧此時關在檢校的大獄中,朱榑跟著朱標同行,兩人乘上馬車,至於大牢的位置,正是小白鵝問過的那座神秘衙署,就在太平門外。
負責看守的檢校千戶蔣瓛,幾番勸阻,但朱標的執意堅持,還是進了大牢。
陰暗、潮濕,大白天要藉助牆壁上的燈火才能看清楚路。
牢里的囚犯彷彿一個個野獸睜開眼睛。
他們大多是被抓來的貪官,此時都變成了「殘疾」,如果說這裡是進行生化實驗的秘密基地,朱榑也不會懷疑。
牆上掛著各種刑具,對應各種刑罰,一隻鐵鉤上,掛著新拉出來的腸子,不知是誰的腸子。
朱榑跟在朱標的身後。
「兄長啊,國子監的奏本,怎麼會送到陳寧手中?」
「他雖是御史大夫,也兼任國子監事。」
朱標走在前面,讓朱榑小心腳下的黑水。
朱榑見到了陳寧。
此時,在一間暗無天日的牢房中,躺著一具「屍體」,蓬頭垢面,渾身上下都是鞭痕,發著微弱喘氣聲。
「陳卿家,真是你壓下奏本?」
面對朱標的質疑,地上的「屍體」說了一句話:
「若淮西官員真的做了那件事,此時,關在牢中的應該是陛下!請轉告他,天下是淮西勛貴打下來的!」
明初的官員沒大學問,但都是狠人!
陳寧雖然不是淮西人,可他和淮西勛貴同通一氣,身為御史大夫,他知道,不可能活著走出這座檢校大牢。
爭取最快速度的死亡,就是解脫。
陳寧殘暴,兒子誠心勸誡,他親手打死自己的兒子……朱榑現在信了,他定定望著這具屍體,發現他滿眼都是凄涼和恨意。
朱標輕嘆一聲,默然轉身走出大牢,難免有幾分悲戚。
回到奉天殿。
朱標將話帶給朱元璋,但這次他沒求情。
「咱不想殺他,他們未必不想取代咱,他們認為天下是他們打下來的,想要赴死,如此甚好!」
「再審審,咱不信他一個御史大夫,敢做出這樣的事!」
朱元璋洞察了陳寧的心機。
但以朱元璋的眼光,做這種事的怎麼可能只有一個人呢?誰給他的膽子?
然而,陳寧高估了自己身體的承受能力。
幾日過去,毛驤再次出現在奉天殿中,這次他得到了一個名字。
「回稟陛下,胡惟庸!」
「陳寧想咬斷舌頭,被臣發現,如今他已經無話可說,如何處置,請陛下明示?」
朱元璋目光平靜,「足夠了。」
在奉天殿外,陳寧被押送到廣場中央,目光冰冷,破口大罵起來。
「忘恩負德……」
「反面無情……」
「朱元璋!你能取得天下,只不過是因為上天幫你,不幫陳友諒罷了!真以為石人一隻眼說的是你!」
檢校高高的揚起手中的刀。
聲音戛然而止。
文官們只是眼睜睜看著,在這個冰冷的朝代,敢說話的人不多。
他們神色各不相同。
有人漠然而視,有人呵一聲笑出來,也有人不敢直視這個畫面。
這給他們上了一課,文官們發自內心的敬畏這位皇帝,兢兢業業,替百姓辦事,不敢再生出別的心思。
朱元璋淡然的看著,就算被陳寧咒罵,臉色也始終平靜。
他淡淡地道:「厚葬了吧。」
給了陳寧最後的體面。
按照民喪的規格,大設筵席,興盛鼓樂,在陳府,給陳寧一個極為豪華和體面的餞別。
朝廷上下鬆了口氣,畢竟只處死陳寧一人,官員已經體會到官場的險惡,幸免於難,不由額手稱慶。
來到中書省的值房,時隔七年,再次穿上緋袍。
李善長站在值房外,入神的看了會兒門匾,想不到老夫還有重新入仕的機會,他感慨幾聲,才邁步走進去。
屬官們分列兩側,紛紛行禮。
在皇宮中,中書省的值房,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
北廂房由丞相坐堂,開國時李善長和徐達同時封相,徐達常年在外,如今書案空餘,李善長便坐了他的位置。
胡惟庸感到憋屈,強顏為笑道:「李相回京,不如今晚到胡某府上喝一杯,胡某為李相接風洗塵?」
當著李文忠的面,毫無掩飾。
李善長轉頭,看著正全神貫注批閱的李文忠,笑道:「好啊,你是應該宴請我,當年可是我把你引薦給上位的,曹國公,一同吧?」
一旁的李文忠,彷彿沒有聽到兩人談話,聽聞李善長叫他時,終於抬頭。
臉上卻無多少變化。
「心意文忠領了。」
見李文忠不去,胡惟庸和李善長也不勉強,去了反而麻煩。
京城的西華門外。
下了值,一輛馬車停在胡惟庸的府邸前,李善長從大門走到中堂,花了半刻鐘,又穿過幾個小院。
真大啊!
比我當年住的宅子還氣派。
胡惟庸的府邸是御賜的,傳聞在大門高喊一聲,站在最後一個院子里,都聽不見。
是皇宮外最大的府邸。
「恩公啊,上位還是這麼器重你,如今朝中,你和李文忠最受上位寵信。」
胡惟庸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李善長關上書房的門,沉聲道:「陳寧歸西前,說了一個名字!」
胡惟庸詫異抬頭:「我的?」
李善長點頭。
胡惟庸神色變得獃滯,好像屁股下有滾燙的東西,突然站身起來。
「上位用我們對付浙東黨,如今浙東黨沒了,屠刀反而落到我們頭上,這制衡的手段,沒有人比上位更擅長的了。」
李善長背負著手,神色泰然,靜靜的聽著。
胡惟庸並不是沒有理智的人,他的野心實在太膨脹了,離開中書省前,他就告誡過胡惟庸,朝廷不能只有一個聲音。
顯然,胡惟庸沒有聽進去他的話。
李善長有些怒其不爭,說道:
「人君身居高位,唯恐有過失不能知曉,上位就是這樣的君主,你在朝中,阻隔聰明,擅自專斷,整個朝廷都是你的人!
「連御史台也是如此!」
「惟庸啊,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
「恩相,還有機會嗎?」
胡惟庸臉色木然,宛若一根沒有表情的木頭,嘴巴喃喃地說道。
李擅長抬頭,看著胡惟庸,淡淡地問道:「給本相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想讓陛下赦免你,本相總得有一個開口的理由,為你求情吧?」
「一年的稅賦!」
李善長眼睛睜大,倏地一下站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胡惟庸,他並沒有答應胡惟庸的請求。
反而逃似的跑出了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