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忠告
朱榑剛走到奉天殿,就看見,檢校脫去三個官員的緋袍,綁在木架上。
不停用鞭子抽打。
啪啪啪!
鞭子上有倒刺。
每一鞭子落下,白皮嫩肉浸染出鮮紅,官員壓抑著低嚎,很快就放開聲嗚嗚嗚的嚎叫。
檢校漠然無視地揮動鞭子。
官員身體扭動想躲閃,卻狠狠地抽在肚皮上。
敢動嗎?朱榑不敢動。
朱榑心說,「父皇忌憚劉基,為何還要讓劉基當御史中丞,充當他的眼睛和耳目,就是因為劉基剛直,他敢跟父皇說相反的話,父皇清楚什麼人能任用到什麼位置上。」
此時奉天殿里,
朱元璋聽著外頭的低嚎,不禁問了自己一句,他們這麼怕劉基?
劉基不辜負他的厚望,處死了許多貪官惡官,朱元璋看出劉基的剛直和忠正,還得從李善長說起,李善長執掌中書省后權柄很大,他侄子李彬橫行不法,被劉基抓到,李善長求情,但劉基還是依律處死了他的侄子。
朱元璋坐在御案前,怔怔出神,他對劉基的感情很矛盾。
就像擁有一個能力出眾的朋友,但始終會擔心,有一天,這個朋友會離他而去,轉眼和他人成為好朋友。
殿外的低吼,漸漸變成瘋吼。
朱榑就站在那裡,定定的看著。
逼宮勸諫,在明朝的中後期還行,但在朱元璋統治年間,除非抱有死了也白死的決心,父皇是不會被文官牽著鼻子走的人,他有自己的意志。
每次揮鞭,都能帶走王敏身上一塊血肉,不知王敏是傷心,還是疼痛難忍,從剛開始的哼哼,到嚎啕大叫,又變得低聲哼哼哼。
朱標抿著嘴唇,有些不忍心地轉頭,「父皇他……父皇他用刑太重了。」
朱榑知道,這位兄長,就是這樣寬仁的人。
兄長啊,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小旋風,如果父皇這麼容易受文官左右,他不可能坐上今日的位置。
太子的輔官,惶恐不安地乾咳一聲。
經過這一出,奉天殿里的官員們噤若寒蟬,但他們只是小角色,看到勸諫最恨的官員被拖出去,立時噤言。
朱元璋冷著臉,「咱天不亮,就起來批閱疏奏,你們跑來跟咱說,不能啟用劉基,鬧了半天,說的都是屁話!」
「臣慚愧!」
「臣等慚愧!」
越不讓用,越說明這些官員別有心思,劉基跟了朱元璋多年,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朱元璋心裡很清楚。
大殿的氣氛變得詭異,官員吸氣都輕輕的。
朱榑壯著膽子,走進大殿中。
「父皇,劉基已經答應當兒臣的先生,懇請父皇給他一份俸祿吧。」
「退下,今日不議此事。」
朱元璋板著臉,沒有給任何承諾。
朱榑看了眼左右,起碼有十幾個官員,都是持著芴牌,來反對劉伯溫出仕的,好吧,當著人家面提支給俸祿,好像不合時宜。
他轉身就退了出去。
朝廷上下十分安靜,再也沒有官員反對,但不表示,他們願意看到劉基回到朝廷。
早年跟朱元璋造反的淮西勛貴,大多是粗鄙鄉人,沒讀書什麼書,他們打天下的目的,就是為了享受榮華富貴,認為天下算他們一份。
劉基一個外人,憑什麼分一杯羹?
幾天過去,朱榑沒看到有官員反對。
朱榑來到大本堂,指著一間寬敞亮堂的學堂,吩咐道:
「把這間藏書房的書架搬出來,置辦兩張大木桌,再添置兩張椅子,對了,這門上掛個門匾,就叫齊堂吧……不知老師還有什麼補充,先這樣吧。」
劉九很快就去辦了。
由於得到馬皇后的同意,大本堂的講官很快就照辦了。
朱榑心說:「明日是劉基履職的日子,怎麼隱晦地讓他教我一些謀略之術……我自然不是想學四啊。」
次日清晨,劉基換了一身新的青色儒袍,頭髮梳理起來,看樣子進宮前沐身過,整個人彷彿重新煥發生機。
見了朱榑,他說道:「送殿下一句話,日後不要與燕王為難。」
「四哥?」
「以燕王的德行品性,今後會成大器。」
二子秦王犯錯最多,三子晉王不能剋制慾望吳王醉心於草藥,六子楚王缺乏驍勇,七子齊王過於頑劣。
唯獨四子,燕王,驍勇堅定,又仁厚能忍。
他是諸王中,最像朱元璋的人。
有時候,劉基甚至在朱棣身上,看到成就霸業所需要的品質,也就是帝王之相,如今他是齊王的老師,不得不提醒。
「先生如何看出來,我不如四哥?」朱榑漫不經心,心裡卻說這老頭子看得真准,朱棣不僅當了皇帝,還開創了萬國來朝的永樂盛世。
這就是他需要劉基的原因。
「陛下征戰四方時,我常伴在皇后左右,教導諸王,齊王,要將我的話記在心裡!」
劉基神色鄭重。
朱棣性格要強,他很容易與兄弟起衝突,劉基並不希望,朱榑和朱棣心存嫌隙,在他看來,這就是第一天上課,他送給朱榑最好的禮物。
「兄弟如手足,如果他欺負我,就愧為我的兄長,為了矯正他的行為,我也要教訓他。」
朱榑語氣很堅定。
劉基怔住了。
他看著朱榑,恍惚間似乎看到朱元璋年少的影子,竟然不顧儀態地哈哈大笑起來,眼角隱有微芒閃爍。
「是我太看輕齊王了!」
在劉基的印象中,朱榑是個貪玩的皇子,並沒有大的志向。
縱觀劉邦、李世民、朱元璋等皇帝,他們都有一股不屈服的意志,他們遇到壓迫和不公會憤然反抗,朱棣就是這樣的人,他在朱榑身上,同樣看到了。
「這本《昭鑒錄》,是洪,陛下命滿朝文臣,採集漢唐以來藩王的善惡,作為勸誡,賜給諸王。」
劉基神態嚴肅。
昭鑒錄記載了藩王和臣下應該遵守的事,不該做的事,每日諸王都要抄一遍。
這就是禁錮藩王的思想。
「可我已經學過了。」
「我講的,和其他侍講不同。」
劉基會告訴朱榑,還有什麼可以採取的做法。
他認為,教導諸王,不是教他記住經文上的學問,而是養成一種判斷、眼光、德行和智慧。
這才是修身的結果。
一塊精金,得找高手匠人打造,一塊美玉,一定要有好的匠人,才會使它成器,這就要求老師要像匠人一樣擁有很高的品德和智慧,才能對學生精心雕琢。
「唐中山王的廢黜,是因為他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而勞役百姓,說著優民的話,做著享樂的事。」
「不對,難道魏徵和房玄齡這些賢者,不足以教導他嗎?」
「那就是智謀不足。」
「呵,掌權者,會隨著天下時局的穩定,和時間的流逝而日益放鬆,這就是我想告訴齊王的。」
「父皇也會嗎?」
「不會。」
「為何?」
「……」
劉基給朱榑,講李承乾沉浸聲色犬馬的惡習,到白馬之禍,又無限延伸到七國之亂的劉賢,以小見大,再由大說回小。
他彷彿知道朱榑能聽得懂。
朱榑也不在意這種看似毫無章法的教導,兩人有默契一般,心照不宣。
沒有一句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