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兩個人的聲音疊在一起,越聽越糊塗。
老劉擺手叫停,「等等,聽得我頭都暈了,你們一個一個說。」
「我沒有說謊,我何必說謊……」
一陣手機鈴聲頗合時宜的響起,黑色的大板磚在辦公桌上抖個不停。
許佟心在心裡偷著樂,看不出來,老古董還挺時髦。
她偷偷拿眼一瞧,亮起的屏幕上,赫然出現「老婆」兩個大字。
老劉拿起手機,板著臉嚴肅道:「你們在這好好反省反省,我先接個電話。」
見老劉走出辦公室,張勁安把頭湊過來低聲道:「咱倆統一一下口徑。」
許佟心白他一眼:「憑什麼?」
張勁安咬咬牙,道:「以後給你提供衛殊的第一手消息。」
她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彎唇:「成交。」
「老師,我剛剛進行了深刻的反省……」
其實上課講話原本沒那麼嚴重,只是最近有關於早戀的事兒搞得聲勢浩大,鬧的各個班主任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老劉把他們叫過來主要也是為了這個事,問及早戀否,兩個人自然是大搖其頭,堅決否認,又把那顆熱愛學習的心拿出來溜了幾圈,老劉這關才總算是過了。
……
下午體育課,因為下雨,場地由室外改成了室內。
許佟心坐在室內籃球場的階梯上發獃。
馮施丟給她一瓶礦泉水,挨著她坐下。
「中午老劉把你跟張勁安叫去辦公室說什麼了?我瞧他那臉板的,跟要債似的。」
許佟心舉手接過,擰開礦泉水瓶蓋,仰頭喝水前懶懶地掃了她一眼,渾不在意:「還能說什麼,早戀的事唄。」
許佟心……早戀了……??
這話不亞於平地起雷,驚得馮施剛灌進嘴裡的水要噴不噴,鼓著腮幫子,瞪著兩眼睛,平靜了一會兒,總算艱難的把水咽下。
她「啊」地一聲尖叫:「早戀?你?許佟心?和誰?」也不知道她自行腦補了什麼,指著許佟心,彷彿難以置信:「難道你和張勁安……你你你……你們……我早就覺得你們倆不對勁。」
她咽了咽口水:「什麼時候的事?」
許佟心還沒來得及打斷她那滔滔不絕的可怕腦補,她又「啊」地一聲,河東怒吼:「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不告訴我!我還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了!」
真是越說越不像話。
旁邊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看過來。
許佟心趕緊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她揉了揉太陽穴,無奈地解釋:「瞧你,越說越離譜。我跟張勁安?我的天,你確定你不是在講鬼故事?我就算真早戀,也不可能跟他好不好?我眼睛好好的長在臉上呢,又沒瞎。」
「還不是因為最近學校嚴抓早戀,搞得年級里的老師緊張兮兮的,老劉什麼樣你不知道?老古板一個,男女生對視超過三秒他都覺得有姦情,更何況我和張勁安還是在上課講話。」
馮施聽得一呆,毫不掩飾懷疑:「就這點破事?」
許佟心手一攤,萬分無奈:「可不就這點破事,我就為了「上課跟男同學講話」這點兒還沒芝麻粒大的破事在辦公室做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檢討,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她以手覆面,嘆了口氣:「我可真是太難了。」
突然一個籃球骨碌碌地滾到了她腳邊,她抬眸,靠近她所在階梯邊的場地上,一個穿著球衣的男生正朝她熱情地揮著手,並附上波瀾壯闊地一吼:
「同學,扔過來。」
她瞥了眼那人,右手抄起球,運至三分線邊,踮腳跳起來將手裡籃球對著籃框一拋,籃球立時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
框上打了幾圈轉,才從框里落下。
這一套操作把馮施給秀呆了,她驚道:「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打籃球。」
上輩子大學籃球社可不是白呆的。
許佟心是個很執拗的人,對別人執拗,對自己更執拗。
任何事,要麼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極致。
籃球,自然是下了苦功夫的。
只是,這個卻不能說。
她秀眉一揚,笑的有些得意:「沒辦法,太優秀了,怕你有壓力。」
朝她揮手的男生突然跑過來。
剛剛他們一群男生在那邊看著。都看呆了,然後急哄哄的慫恿他過來。
運球,投籃,幾個動作行雲流水,確實漂亮。
走到近前,看清楚了模樣,他有些無措的撓撓頭。
太漂亮了。
精緻的像個櫥窗里的娃娃。
漂亮的娃娃看著他說話了,聲音軟軟的,含著疑惑:「有事嗎?」
他竟然結巴了:「這個……那個……就是……想想……想叫你過去打球……」
越說聲音越低。
他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打籃球,男生們粗魯,跑跑撞撞的,萬一碰碎了怎麼辦?
許佟心在學校一貫兢兢業業,從來不做出風頭的事。
剛剛不過籃球送到腳邊,才一時手癢。
她不好意思的拒絕:「抱歉啦,我小時候腿受過傷,醫生說不能劇烈運動的。」
那男生鬆了口氣似的連忙擺手道:「沒……沒事。」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許佟心看著他遁走,擺手表示不解:「我有這麼嚇人嗎?瞧這孩子給嚇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拔腿就跑。我是放狼了還是放狗了?」
馮施一隻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似乎對自己的美貌毫不自知。」
「誰說的?」許佟心一把撂起散在鬢邊的長發擱在耳朵後頭,晃了晃腦袋,豎起兩根手指:「論美貌,我天下第二。」
馮施「嘖」了一聲:「天下第一是誰?你居然還有肯屈居人下的時候?那這個人肯定要麼不存在要麼不是人。」
許佟心白她一眼:「你才不是人。」
「……」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她今天和衛殊連個面都沒有碰上,不由覺得前途漫漫,希望渺茫。
外面還在下著雨,頗有連綿不絕之勢。淅淅瀝瀝的雨珠子落在窗檯,劃過窗面,又落了下去。她透過朦朧的水色玻璃,對面那人還埋在課桌上,似乎沒睡醒。
也沒人去叫他。
許佟心放慢了收拾東西的動作,班上的人走了大半,那頭馮施已經提著書包過來喊她了。
她將書一本一本放進書包里,頭也不回的說:「我突然想起來等會還有點事,你先回去吧。」
「誒?你有什麼事啊。」
許佟心拿書的手頓了頓,嘴裡含糊不清:「鍾靈找我有事。」
馮施嘀嘀咕咕道:「什麼啊,神神秘秘的。」
她提著書包往外走。
「那好吧,我先走了。」
許佟心在她跨出教室前一秒良心發現的關照了一句:「路上小心點啊,明天見。」
「知道了,啰嗦。」
教室門口的人影已經不見了,視線所及之處,班級里只剩兩個值日生在打掃教室。
又過了幾分鐘。
玻璃窗那頭的人總算睡醒了。
衛殊撐起頭,剛睡醒的眼睛里露出了那麼點迷茫。
他醒了醒神,點墨般漆黑的眼向四周幽幽一掃。
沒人。
難道這節體育課?
這時,去樓下倒垃圾的兩位值日生一前一後走進了教室。
他看了他們提著的垃圾簍一眼。
總算意識到……哦,已經放學了。
他有些厭倦的皺了皺眉,慢悠悠的開始收拾起自己的東西。
也沒什麼需要收拾的。
他把桌面上今天發下來的試卷掃進了書包。
然後在位置上一動不動的坐著。
外面還在下雨,他想了想,可以晚點回去。
皺起的眉就舒展了那麼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