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是個豁得出去的人
下一瞬只聽得震響刺耳,首先傳來劇痛的卻不是左腕,而是持劍的右手。蕭雁回的意識停頓了片刻,然後才發覺左邊手背亦是痛不堪言。
長劍噹啷啷落在地上。
原來適才千鈞一髮之際,梁鉉忽然抓起劍鞘點在了她的右手腕上。長劍脫手跌落,在她左手背上留下了一道不淺的傷,卻並沒有砍斷。
過關了。
咫尺之遙的男人握著劍鞘,目光沉沉看著她:「的確,是個豁得出去的人。」
蕭雁回握住傷手跌坐在地上,仰起頭,楚楚可憐:「豁得出去就一定是居心叵測嗎?你到底要怎樣才肯信我啊?我只是想離開抱月樓、我只是不想當一輩子娼妓而已……我也曾是個乾乾淨淨的名門閨秀啊!梁三,小時候,你曾經說過……」
話未說完,梁鉉手中的劍鞘已經抵在了她的頸下。
蕭雁回沒害怕,反而噙著淚又笑了:「要滅口嗎?別慌啊,你如今是皇帝,想殺我當然易如反掌……可是你七歲那年就說過要娶我了,君無戲言,我一直等著呢!」
滅口倒也犯不著。梁鉉冷著臉拂袖起身,抬腳就走。
蕭雁回卻不肯放,撲上前去拽住了他的衣角:「我知道我是做不了皇后了,嬪妃我也做不了,可是憑著咱們的情分,收我做個宮女做個暖床婢總可以吧?你怎麼就一點都沒有想起我,你怎麼就忍心讓我在抱月樓待了那麼多年……」
梁鉉狠狠一甩衣袖推開她,頭也不回:「鬧得差不多了就歇著吧。唱戲似的,不累得慌嗎?」
「累也要唱啊!」蕭雁回揉了揉在桌腳上撞疼的頭頂,又縮回手按住胸口,擠出笑:「我想求你多看我一眼嘛,畢竟看一眼少一眼呀!太后她老人家鐵了心要我死,這次灌鶴頂紅下次少不得就要灌砒霜呀!到時候我死了,你還是連我的樣子都記不住,那我多冤啊……」
梁鉉很費了一些力氣才從她喋喋不休的魔音之中逃了出去,站在廊下低頭看著自己皺巴巴的衣角,忍著不肯伸手去搓。
良久方抬起頭,沉聲問:「她一直是這個樣子?」
「才不是呢!」孫嬤嬤嗤笑一聲,很是不以為然地向屋裡瞥了一眼:「您不在的時候她可乖得很,被張福全掐著脖子灌下去一整碗鶴頂紅也沒見她哭一聲,合著眼淚都留下來用在您這兒了……她過得好著呢!歡場上八面玲瓏的本事可不是虛的,這才幾天,就哄得滿院子的丫頭小廝爭著來陪她聊天解悶兒……」
「你親眼看見了,毒藥是灌下去的?」梁鉉打斷了她的話,問。
孫嬤嬤頓了頓,遲疑著說了聲是:「……她自己死活不肯喝,只能硬灌。張福全是太后的心腹,我們也不敢攔著,只好等人走了再悄悄去叫大夫來。她也真是命大,吐出毒藥只昏迷了半天就醒了!」
梁鉉沉默了半刻,又問:「她的傷如何?」
孫嬤嬤目光一閃,忙低頭看著腳下的青磚,嘆息道:「傷得是很厲害,最初三四天一直斷斷續續地昏睡著。大夫說她左邊肋骨差不多斷了一半,兩條腿也都摔折了。」
梁鉉皺眉,又回頭向房中看了一眼。
蕭雁回仍然坐在地上,手捂胸口靠著桌角向他咧嘴一笑。
孫嬤嬤偷眼看看梁鉉的臉色,然後才又繼續道:「皮肉傷也著實不輕,鞭傷、燙傷、利器傷,都難保不留疤痕,就連那一處都腫得不成樣子……我不是心疼她,我是說,三郎,正經人家的女孩子是斷斷不會由著你這樣胡鬧的,她百般忍恥、又肯豁出性命不要,背後必定有天大的圖謀!」
梁鉉攥了攥手裡的劍鞘,眉頭擰得更緊了。
孫嬤嬤急忙跪下,仰起頭一臉誠懇:「三郎,你不知道宮外人心險惡,她那樣的女人,自小學的就是用百般花樣哄騙男人,她的話半句也信不得的!如今你大婚在即,可千萬別被她勾引著,走錯了路……」
「嬤嬤多慮了,」梁鉉打斷了她的話,看著衣角面色沉沉:「朕不是為色所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