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梨渦老師

外婆看著唐婕時不時鬼祟地瞄瞄，再懨懨地低頭扒口飯的樣子，不由得心裡發笑：「咳，還不快些吃，趕緊的，別看這看那的，裝模做樣了，一會弄得上學遲到了。」外婆板著臉，手指點了點桌子，嚴肅地說。

唐婕身心都在痛呀，老實說，忒傷自尊心了。羞恥心，無力感，滿值。

「胖妞，一起走哇，上學去！」

唐婕從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劉猴子的聲音好聽過，簡直堪稱天籟之音。

她頓時狼吞虎咽吃完早飯，飛快的收拾了一下，「咻」的一下子，跑出門，遠離這傷身傷心的家。

「囡囡，回來，小書包還沒背上呢~」外婆手裡拿著個粉紅色的印著「美少女戰士」的小書包追著跑出來，攔住唐婕，把書包遞了過去。

這小女包怕是今早上被嚇到了吧，只要把這賴床的壞習慣改掉，凶凶她，是必須的，以後要還這樣，還得再凶。

如果接過書包的唐婕知道了她外婆此刻心裡的想法，該又要淚奔了。

南方三月的早晨，陽光是明媚的，天空是蔚藍的，空氣是清新的，馬路是......彎曲的，心情是灰霾的。唐婕低著頭，邊抱著書包邊感嘆著。她還沉浸在早上的非人遭遇中不能自拔。都說世事無常，可誰又能想到它能無常到怎麼樣的境地呢？

「胖妞，你為什麼抱著書包啊？」

雖然剛被他天籟之音救出了窘境，但唐婕仍不想搭理他。

「胖妞，你是不是很餓？阿婆沒煮早飯給你吃嗎？」

不是人人都是你這樣肚子通大海似的，吃多少都不飽的，她只想靜靜。

「胖妞，你是想用書包頂著肚子就不會餓嗎？」

額～這是猴子的思維邏輯嗎？人類是有點難理解的。經歷了早上的不堪回想的事情后，唐婕感覺人生很灰霾，無力又喪喪的白了劉昊斌一眼。

唐婕的手再次緊了緊書包。牢牢地把「美少女」的那面給抱在懷裡，默默的往前走。

「胖妞，你別用書包頂著肚子了。我聽奶奶說你今天被李奶奶打了，可能沒吃早餐，我奶奶讓我帶了個包子給你，你......嗯......你要吃嗎？」看著平日精神十足的胖妞如今懨懨的樣子，劉昊斌雖然不捨得，還是包子掏了出來，向唐婕遞了過去。

來自天真無邪的孩子的一錘暴擊，唐婕羞恥心爆炸，滿臉通紅，又想死又生氣。唐婕猛然轉過頭來，半惱半羞憤的瞪著劉昊斌，咬牙切齒低聲道：「不要，我不需要，你自己吃。還有，從現在起，不許再提我早上的事，聽到了沒？敢說出去，我對劉叔說你上課講話，不做作業的事。」

真應了那句，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他們倆家就隔著的那兩堵牆，今早上她自己還哭得那麼悲壯，又不是她家小二那隻豬，怎麼可能聽不見呢。唉~無臉再見江東父老了，簡直就是社死現場了。

還是小孩子，他不是故意的，不能欺負小孩子，不能......唐婕深呼吸了兩下又兩下......果然，猴子這生物，從小到大都那麼的討厭。

重來的第二天就這麼難過了嗎?活著真的好難呀。悲涼的二胡調調估計是今天的主旋律了。

劉昊斌眼神驚慌的看著唐婕，不敢相信自己一番好意，竟換來唐婕的告狀。手舉著包子，就這麼當場呆愣住，不知該怎麼辦的無措。

「那個，我，包子，我不吃。奶奶給你的，吃了就不痛了......我，我不會說的。」

劉昊斌偷偷瞄了下唐婕，吶吶的說道：「我上回也被打，可疼了，我也哭了，哭得老大聲了，你還來看我來著......」

「你看我，經常被我爸打的，都習慣了，沒什麼的，被打多幾次就好了......」

好什麼好，一點也不好，能練就這身皮粗肉厚是什麼光榮的事嗎？有一次就夠可怕的了，這是能習慣的事情嗎？也沒見怎麼習慣呀？每回提到劉叔就害怕的膽小鬼是誰？唉，這絮絮叨叨的，什麼時候能停止？

唐婕知道猴子是想寬慰自己，可能是小孩的身體，容不下太多的成熟。唐婕內心很崩潰，也很幼稚的在心裡吐槽劉昊斌一路。

唉~她記得家裡離幼兒園並沒有多遠的路程呀，怎麼他們走了這麼久還沒到，是時間放慢了速度嗎？好難熬呀。

好不容易走到幼兒園門口，唐婕鬆了口氣。到了園裡，猴子這廝就能浪出天際去了，應該不會再有空對著她啰里啰唆地笨拙的表達關心了。

眼前這圍牆裡，簡陋的兩間瓦舍，瓦舍前凹凸不平的泥土活動場，水泥砌成的孤零零的滑梯和圍牆旁的洗手台，構成了她將要在其中呆兩年的星星幼兒園。

「小唐婕，猴子，早上好呀，今天也是一起來上學呀~」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唐婕抬起頭，就看見一個長相清秀的女人對她淺笑著。

女人外面套著白色長袖敞開拉鏈的外套，裡面穿著米色碎花的到腳眼長裙子，裙子的腰帶輕輕往前挽了個飄逸的蝴蝶結，腳上穿著米黃色的休閑平底皮鞋，長發飄逸，用湖蘭色的絲帶綁起了一半。瓜子臉，皮膚白裡透紅的，濃濃的眉毛下有一雙彎月形的眼睛，眼神柔和似水，小巧挺翹的鼻子下，嘴唇淺淺彎起。梨頰生微渦，淺笑動人魄。

原來記憶中早已模糊了長相的幼兒園老師竟是這樣的溫柔美麗。她突然間想起許冠傑的歌詞，梨渦淺笑，可知否奧妙，寂寞深鎖暗動搖，魂消魄盪身飄渺......如此絕世佳人，大概能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吧。美麗的葉老師，石錘了。

「老師好！」唐婕清脆的喊道。

「老師好！」旁邊響亮的聲音把她的聲音給完全蓋住了。

好吧，嗓門不夠劉猴子大，唐婕認輸了。

葉老師笑著點頭回應：「你們吃早餐了嗎？」

「我吃了，胖妞沒吃~」劉昊斌指著唐婕，搖頭晃腦地大聲彙報道。

「我吃了！老師，我們先進去了。」唐婕打斷了劉昊斌意猶未盡的彙報，一把拽住他，拉著他跑進幼兒園大門。要是讓他把今早的事給嚷嚷出來，她還要不要活了！

「胖妞！」

「住嘴！」丫的，這廝是來折磨她的吧！

「胖妞！」

「別講話！」

劉昊斌終於不叫了，待兩人一停下，他就掙開了她的手，往衣袋裡掏了掏，然後又迅速地把東西塞在她的手上后跑開了。

呃～這，這個包子？說了半天，也推辭了半天，怎麼還是到了她手上來了？唐婕看著手中被硬塞過來，已經被擠壓扁了的包子，一陣無語。

不過，他是真的認為她沒吃早餐才硬塞過來的吧。唐婕頓時感覺心裡暖暖的，眼睛有些濕潤了。嗯，這廝目前看來還是不錯的，也不像二十年後那板著的黑臉那麼讓人討厭。孺子可教，可塑之才，唐婕決定以後就多關照關照猴子的成長，努力不讓這朵祖國的花骨朵兒長歪了。

唐婕緩步踏進教室，四面都是灰白的牆壁，牆壁上用油漆油了一些花朵，青草和小動物，一塊小黑板掛在課室前面牆壁的中間。四列整齊排列的，能坐兩人的紅色長木桌子，一張桌子配兩把單人用的綠色木椅子，烏壓壓的小孩子們三五成群地分散地聚在課室的不同角落。

仔細找了找，很快就發現了劉昊斌。畢竟那黝黑壯實的小身板子站在後面的最大一堆孩子中，能顯得霸里霸氣的，也沒誰了。

她走過去，用力戳了戳劉昊斌的背。待他回過頭來，伸手便包子塞到他嘴邊。

「吃！」

劉昊斌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的咬了下包子，愕然的看著就站在自己身前的胖妞。胖嘟嘟的大圓臉上，小小的烏黑的眼睛忽閃忽閃著，竟莫名覺得此刻的胖妞有點溫柔。

劉昊斌啃了口包子，用手撓撓腦袋，嘴巴張開又合上了，對著唐婕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他知道胖妞今天早上被打了，被打得很兇。早上上學勸了她一路都還沒好過來，現在一定不能再惹她了。包子不吃就不吃吧，反正她肉多，餓一頓兩頓的沒事，他奶在家也是這麼說他來著。再想想自己被打的經歷，嗯，理解了！他乖乖的把包子往嘴裡塞......

唐婕看著他帶著麋鹿一樣的眼神看著她，手乖乖地往嘴裡塞包子，那小樣簡直萌大發了。而且她認為劉昊斌的萌，能稱得上是侏羅紀以來，開天闢地的頭一回。

不得不說，小孩子心思簡單，絕大多數都是顏值協會的成員，他們班也不例外。只見葉老師走進來，孩子們都自覺的回到座位上坐好，等待上課了。不用喊喚，也不用點名，齊刷刷的，乖巧的，多省心呀。

劉昊斌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唐婕就坐在他的旁邊。沒辦法，這猴子是個很讓老師頭疼的貨，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似的，整天跑來蹦去，據美麗的葉老師說，就她坐在這，能堵住他一會。合著她還是鎮猴的如來五指山那，囧~

這間幼兒園裡只有三個班，一個老師負責帶一個班，她和猴子讀的就是葉老師帶的中班。

幼兒園的學習內容很少，一天就上兩節課，上午下午各一節，上午的課上完后要去做體操，唐婕混在群魔亂舞的孩子堆里伸展了幾下手腳。除了上課做操，其它時間都是自由活動，孩子們可以盡情的玩耍。但園裡的活動場地不大，基本可以說沒什麼設施的，活動課上見得最多的就是一大群孩子你追我趕的瘋跑。

中午午休就比較慘了。她被安排躺在長桌子上睡午覺，雖年紀小，容易睏乏，但背上被硬木書桌咯得慌，怎麼輾轉反側也睡不著。而劉昊斌則是睡在拼合一起的椅子上，最讓唐婕佩服的是，他竟然這樣也能睡得直打呼。

這一天下來，唐婕覺得身心更累了，幼兒園的日子同樣難過，她太無所事事了。別的小孩都很有活力的蹦著跳著回家，像劉昊斌那廝。她卻是身心疲憊的慢慢挪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