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屍檢
刑獄中除了那兩名仵作,還有兩人在旁邊監督。
這兩人雖然離屍體比較遠,但卻在認真觀察兩名仵作的一舉一動,看看他們有沒有遺漏或者隱瞞不報。
所以對剛才發生在沈行身上的事,他們毫不知情。
通過融合原主記憶,沈行從那些紛亂的記憶中,提取了眼前兩人的信息。
那位皮膚黝黑,身穿皂衣的漢子叫吳大牛,是北鎮撫司一名千戶,專管刑偵緝私。
另一位是名姿容絕世的年輕女子,年齡大概在十七八歲,和自己差不多歲數。
這女子叫柳青,是皂衣衛一名緹騎,也是吳千戶的得力手下。
皂衣衛,按沈行前世的說法,這個部門應屬於這個時代的特務機構。
這些人都聽命於皇帝,是皇帝身邊的忠實走狗,更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尖刀。
他們專管大案要案,或是皇帝親自督辦的案子,也為朝廷刺探軍情。
他們不經過司法傳訊,可以直接拿人,也可以不經過刑衙審訊,直接殺人,所以在這個時代,他們權利熏天。
沈行沒敢將目光,過多投注在這二位身上。
見這二位只關注眼前的屍體,並沒有發現自己剛才的異樣。
沈行匆匆瞥了兩人一眼之後,就將目光也投向了那具青黑色屍體。
死者是名中年男性,年齡大約在四十歲左右。
死者屍體上已經出現了大面積屍斑,顯然已經死去四個時辰以上。
屍斑是現代用語,是指人死後,在屍體低下部位皮膚出現的紫紅色斑塊,是較早出現的屍體現象之一。
屍斑是由於人死後,血液循環停止,心血管內的血液缺乏動力而沿著血管網墜積於屍體低下部位,屍體高位血管空虛、屍體低下位血管充血而形成的。
屍斑通常在死亡后2-4小時出現,一般情況下呈暗紫紅色。
而這具屍體出現了大面積屍斑,顯然死亡時間應該在四個時辰以上,這是基於沈行以前是法醫的經驗來判斷的。
而在這個時代,由於沒有高科技手段,又缺乏統一認知,死者死了幾個時辰后,屍體上出現的血凝現象,古人不叫屍斑,而叫血墜,或者叫血霧。
除了屍斑,死者雙手緊掐著中指。
以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醜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著手,亡人死去不差時這套口訣來判斷,死者死亡時間,應該在子時。
這口訣是原主生前經過爺爺和父親親自傳授的秘訣,是判斷死者死亡時間的依據。
如今是辰時,屍體手掐中指,按口訣來推測,所以死者死亡時間是子時左右,離現在已經有五六個時辰。
子時是午夜23點至1點左右,在當下這個時代,由於沒有精確的時鐘,只能用時間沙漏來推測時辰。
兩名仵作口鼻上都捂著布條,旁邊擺放著工具箱,身後還背著小褡褳。
工具箱裡面裝著盜墓用的摺疊鋤頭,蔥姜蒜和醋,還有抵禦屍臭的布條。
褡褳裡面有精鐵打制的各式各樣的小刀,小錘和小錐子,是用來解剖屍體局部地方用的。
這些東西都是老天爺賞飯吃的傢伙,缺一樣都不行。
雖然仵作行人被人瞧不起,但仵作行人也是真正的手藝人。
沈行工具箱裡面的傢伙,都有名堂,小褡褳里的解剖工具,比兩個同行更加齊全,
這都是沈家祖輩幾代人,從死人堆里扒拉出來的玩意,
是他們在這一行立世的資本。
那兩名仵作口鼻上敷著布條,這布條里揉和著蒜姜和醋的汁液,既能辟邪,還能有效抵禦屍臭和瘟疫。
屍體的頭前插著五炷香,這是仵作行傳下來的規矩,叫敬香。
意思是冤有頭,債有主,我敬你五柱香,幫你查明真相。
檢查屍體,必須在五炷香燒完前完成。
如果五柱香燒完,還沒有驗完屍體,就必須要重新點燃五柱香后再繼續。
否則,容易引發屍變,驗屍者也可能會遭遇各種不測。
白天還好說,因為陽氣比較重,陰鬼滋生不容易。
但一到晚上,就是群鬼出動之時,所以晚上驗屍,禁忌就特別多。
比如雞鳴狗叫不驗屍,香燃三長兩短,或者三短兩長,都要停止等等。
仵作跟劊子手,發丘摸金,二皮匠,扎紙匠,趕屍匠一樣,都是撈陰門的行當。
劊子手跟發丘摸金最損陰德,他們往往會遭遇各種不詳,掏心挖肝,缺胳膊斷腿是常有之事,這個還真沒法細說。
其他四大行還好一些,但接觸死者,都是犯忌諱的事,都會引來種種不測。
所以,就看你八字硬不硬!
很多仵作同行八字不夠硬,不是被惡鬼掏出了五臟,就是像原主一樣,被吞食了魂魄,成為無魂之人,死了連地獄都去不了。
這其中自然就包括原主的爺爺與父親。
一名仵作一邊查看屍體的口鼻,一邊大聲的唱報道:「死者陳長壽,五官完好,軀體完好,無中毒跡象,身上無傷痕……」
這是唱報!
早在很久以前,仵作行當便被官府規範化,因為牽扯命案,各個府衙都不敢怠慢。
官府要驗屍,還人死者清白,也怕仵作行人被人收買,會發生屍體詭變,或詐屍現象。
所以,現場不僅規定有人監督,而且仵作在驗屍過程當中,還要當場將現場勘查的細節,大聲唱報出來。
並且,現場還要有一名仵作做筆錄。
沈行一邊看著同僚在做屍檢,一邊在腦海里,回憶功德圖錄中那些亡魂的模樣。
很可惜,功德圖錄中並沒有出現過這個人的陰魂。
顯然,有人可能特意收走了此人的陰魂,就是怕官府中出現能跟陰魂交流之人,從而探查出死者的死因以及陰魂所知的重要信息。
不一會,兩名仵作做完了檢查。
沈行也聽到了同行得出的屍檢結果,屬於正常死亡。
那名記錄屍檢報告的仵作,將卷宗交給了皂衣衛千戶吳大牛。
吳大牛沒有翻看卷宗,而是將目光投向一直不言不語的沈行。
「沈仵作,你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吳大牛也是例行詢問,他剛才不僅親眼目睹了那名仵作屍檢經過,更是親耳聽到了那名仵作的大聲彙報,感覺過程中沒有出現什麼紕漏,一切都很正常。
詢問沈行的目的,是因為沈行是三代仵作傳人,這些祖傳手藝人,其眼睛之毒,經驗之豐富,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按照吳大牛參考那名仵作的驗屍過程,給出的結論,死者應當是自然死亡,不存在他殺。
因為想要在鎮撫司刑獄中殺人,除非買通獄卒或者皂衣衛,否則根本不可能辦到。
但沈行卻有疑點,他剛才回憶功德圖錄時,沒有找到死者的陰魂?
這就可以斷定,此人是被人謀殺。
本來,沈行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自己的同行就那樣報上去得了,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在原主身上發生過。
卻沒想到,自己的良心忽然感到極度不安,好像自己不檢查屍體,自己就會遭遇和原主一樣的杯具。
為了自己的小命,沈行只能硬著頭皮,挺起腰桿,維持原主呆傻的人設,對吳大牛說道:「稟告千戶大人,我想親自檢查一下死者屍體!再回答萬戶大人的問題!」
原主生前老實本份,看起來有些呆傻,若不是有父親爺爺罩著,身上又有三代真傳的手藝,恐怕早就被踢出鎮撫司,流浪在街頭了。
自從爺爺父親相繼遇到不詳,自己又繼承了仵作這個下賤的行當,再加上人又呆傻,所以就被左鄰右舍瞧不起。
到如今,已經十七八歲了,還不知女人是啥滋味,時常遭到鄰里的譏諷……
剛才沈行回憶功德圖錄查看那些陰魂惡鬼時,動用了陰陽眼。
死者失去了陰魂,他就無法從功德圖錄中回憶死者的過往,所以只能親自驗屍。
吳大牛對沈行的行為,並沒有表示反感,隨即說道:「好!你去驗驗吧,今天就讓我和柳緹騎,開開眼界?」
吳大牛話剛說完,那名叫柳青的緹騎,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呆傻的小仵作。
沈行對柳青的目光直接無視!像個小傻子似的,仰頭挺胸,走向死者。
併當場將自己的工具箱打開,取出一些蒜和姜,將之搗碎,放在一塊乾淨的布條上。
然後將醋淋在蒜姜粉末上,攥著布條揉搓,等布條浸滿姜蒜醋的汁液,才用布條捂住口鼻。
整套動作,做的是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看的幾人不住點頭。
沈行用布條捂住口鼻后,這才走到屍體前。
燃起了五柱香,恭恭敬敬將五柱香,依次插在死者頭前的香龕上。
口裡還絮絮叨叨,念念有詞,幾人也沒聽明白他嘴裡到底念道的是什麼。
一套動作做完!
看著香冉冉升起,沒有絲毫異變,沈行這才翻動起了屍體。
剛才自己同行,在翻動屍體時他就注意到。
屍體胸前有疑似針眼般大小的創口,只是因為屍體全身泛著青黑色,自己的同行不曾發現而已。
自己能看到這一切,源自剛剛開啟的陰陽眼。
沈行為了不被人看穿自己早就通過陰陽眼找到屍體的疑似傷口,故意磨蹭了好長時間。
這才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在屍體的胸前用心觀察起來。
然後才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段蔥白,將之搗爛,而後又取出一張白紙,用醋浸濕,將白紙平攤在疑似傷口處,再將搗爛的蔥白塗抹在上面。
做完這一切,沈行這才得意的拍拍手,站在一旁傻笑。
在場的人,目不轉睛的看著傻子所做的一切,都不明所以。
那兩位同行更是感到詫異,他們知道自己和這幾代傳下來的人,沒法比。
但被這傻子無視,一時讓兩人接受不了。
沈行回過頭見眾人都不解,這才大刺刺的對吳大牛解釋道:「千戶大人稍等一個時辰,我剛檢查了一下屍體,發現死者胸口處有疑似傷口,才想到祖傳秘方。
是不是真如我猜想的一般,一個時辰后便見分曉。」
那名叫柳青的緹騎好奇的看著眼前這個傻子問道:「你真的能用這方法檢驗出傷口?」
她剛才雖然離的比較遠,但也曾親眼看到那兩名仵作的驗屍過程,憑自己這些年辦案練出的火眼金睛,也沒看出屍體上有外傷。
她有些懷疑面前這傻子,是不是在嘩眾取寵!
沈行對柳青的提問故意無視,氣的柳青直翻白眼。
吳大牛對沈行的作為不置可否,他可是親眼見過這傻子祖輩是怎麼驗屍的,那可是真有一手,真不知道這傻子能學到幾成。
驗屍過程是破案的重重之重,他不管眼前之人是真傻還是假傻。只要他能幫自己查明死因,對自己偵辦此案有莫大幫助,自己就不會虧待他。
只是多等一個時辰而已,真要是錯過了重大線索,自己就百悔莫恕,恐怕會被自己的頂頭上司,罵個狗血淋頭。
等待是最熬人的!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左右,沈行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從死屍胸前揭下了那張白紙。
白紙的其他地方到沒有變化,唯有中間部分,卻清晰的出現了一個猶如針眼細小的圓形圖紋。
吳大牛和柳青,看到白紙上的圖紋,立馬想到了一種可能。
兩人瞬間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刑獄獄卒有人被收買,這可是天大的事。
而且此事還發生在刑獄中,更是在神不知鬼不覺得情況下,將人給殺死了。
這是要造反不成!
要不是眼前這位三代仵作傳人施展祖傳妙術,恐怕陳長壽的死因,還要被隱瞞下去。
這就斷了此案的所有的線索,為以後繼續偵破此案,製造了重重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