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預兆
「鬧鬼了!」
一大早,釘子就驚呼:「鎮上的人都不見了!」
「你說什麼?」馬爾森諾揉著眼睛,把《石則》書冊放下。
他的亞麻色頭髮梳得整齊,在陽光下顯出淺棕偏金的暖色調。看上去非常舒服。
綠色的瞳也熠熠生輝。
男孩從走廊跑進來,小心翼翼地合上門。然後轉過身,睜大眼睛:「大家都不見了!」
馬爾森諾想了想,「酒館也沒人了?那幾個老大呢?」
男孩張開臂膀作環抱狀,他認真地說:「都不見了。最凶的那個桶子和他的打手全沒了,耍錢坐莊的那個鏟子還有酒保什麼的也不在,我還翻了那老大藏錢的柜子!在閣樓的房梁那兒……還有做生意的籃子老大,讓咱們住這兒的那個,他和酒館其它房客一塊消失了。」
男孩收回手,驚恐地說:「就剩咱們了!連那個妓院的『老頭兒』也不在了,那群女的和嫖客跟著都不見,明明早上她們還能賺一筆!」
馬爾森諾眯起眼睛:「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男孩有點害羞,他扭捏道:「沒什麼啦。你看,咱們不是密探嗎?肯定得搞清楚敵情……」
搜魔人失笑,「你要是能探出誰是染魔的更好——今天怎麼樣?」
男孩愣了一下,「啊,沒事……」他表情又誇張起來,「該不會是魔鬼吧!有巫術把大家都變沒了!我們得去救他們!呃……那幾個老大要不不管他了?「
他低下頭,偷眼看搜魔人。
「怎麼會……」馬爾森諾搖搖頭,但突然警覺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這麼多天沒發現染魔者,魔鬼可能在他體內壯大。」
「是啊。」男孩也認真分析,「可能魔鬼趁我們晚上睡覺施了魔咒,但是它害怕搜魔人,所以沒對我們動手腳。這樣判斷,那個染魔者已經被污染得很深了,我們得趕緊找到他,救他。」
馬爾森諾想起來被轉移開的話題,「你怎麼打開別人的門?客房就算了,那些黑幫……」他狐疑盯著男孩。
男孩尷尬不知作何反應,只好嘿嘿笑:「呃,那個是……以前自己摸索的。你瞧,我不是總被人偷襲嘛,趁我睡著什麼的……也不能回家,因為我的『魔病』,是吧。所以我學會這一手……呃,敲門,借住?」
馬爾森諾沉默下來,他看著他,不知道他是說謊博取同情還是事實。
許久他嘆了口氣,「好吧。你現在沒事就好。」
「再回答我一遍,釘子,搜魔人准軍士。現在我鄭重提問,距離你染魔喝葯已經過去一周。你現在怎麼樣?」
「當然沒事啦。」男孩心知過了一關,眉開眼笑。
「以後,不許再像剛才那樣隱瞞。」
搜魔人一邊說話一邊收拾行囊,他猶豫地看了眼閉合的柜子,又瞟了眼男孩,還是沒有上前。
他清點藥劑,一根根插在兜里,然後提起長棍。
「瓦尼斯,我帶他看看什麼情況。」
躺在床上的男人醉醺醺地翻個身。
馬爾森諾拉過男孩的小手。
「走。」
……
果然沒人。
馬爾森諾注意到客房的房門緊閉,而走廊和過道里擺放的草席也一樣——往常這些人是最能睡的。旁邊的柜子里還擺著私人物品。一兩塊銅幣、蘋果和半壺酒。
他倆穿過走廊,順著梯子爬下到一樓。
清晨的陽光從空洞的窗戶灑下,
風嗚嗚地吹過。不見溫暖,反而有絲絲寒意。
天越來越短了。他想。
這是預兆。入秋已深,凜冬將至。
該給男孩準備雙鞋子,他讓自己的視線從男孩的赤腳離開,觀察酒館。
「籃子老大?」他喊。
只有悶響和迴音。
馬爾森諾皺著眉頭翻看凌亂擺放的椅子,桌子上還有堆疊的籌碼。其中一個桌子還擺著高塔和城牆。
他拿指肚觸摸打翻的酒杯和污漬,仍然濕潤。通往外面和老大房間的門半開著,木製的門軸嘎吱嘎吱地響動。火爐和掛飾的火把明亮,被風吹得搖晃。
「不像發生過打鬥。」馬爾森諾說。
雖然酒館發生打鬥也正常。
他繼續推斷,「像是突然離開的,有什麼急事。」
男孩攤開手:「我告訴過你了。」
「可是,」馬爾森諾說,「酒館這種地方很亂,各種人都有。什麼事情能讓從農夫和旅客到黑幫混混結伴離開呢?」
「我們這破地方沒旅客。」男孩爬到籃子老大的『王座』上,搖晃雙腳。「畢竟是『泥頭』嘛。」
搜魔人俯身翻開儲物箱,一邊說:「是『邊溝鎮』。你們這兒的人真是,為什麼要貶低自己的家鄉?」
男孩接過一個鎖著的箱子,掏出根釘子搗鼓。「邊溝也不咋樣啊,我覺得不如『泥頭『好聽呢。」
「還有那起的名字也真是……你叫釘子不會和開鎖有關係吧?」
男孩把腦袋挨住箱子,眼睛看著搜魔人,聽鎖里動靜。「肯定不是啊,我後來才學的……」
馬爾森諾又翻出個箱子,打開只有發臭的鮭魚乾。「你們連教堂和牧師都沒有,不受洗就瞎起名字。」
「怎麼了!釘子挺好聽的呀!」男孩急了,手裡一使勁兒,鎖發出刺耳的尖叫。他又低頭,「哎呀,都讓你害的……」
馬爾森諾搖搖頭,「不提這個。說到旅客,一定是有的。你看,你最愛的尼爾也是被瓦尼斯帶走的,還有那個叫蓋溫的男孩跟人做學徒離開——雖然我猜也是搜魔人。但最明顯的,本地黑幫認識瓦尼斯在外地黑幫的信物,是吧?」
「我知道。」釘子不開心地重新撬鎖,「我們得趕集呀。地方偏又不是不見外人了。借斯坦福奶奶的馬……你不知道領主的驢子租一會得多貴!我聽說按金盾起步呢!我當初見著的士兵也應該是外地人,這幾天怎麼沒見……」
「咔噠。」
「撬開了!」男孩高興地說,「厲不厲害你釘子哥!」
他打開匣子,裡邊既不是錢財也不是刀劍,而是一副殘破臂甲。
有泛著銀光的金屬碎片落下來,甲胄刻著繁複而華美的花紋,勉強能辨認出是一柄利劍和雙翼。
新鮮的血順著男孩的小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