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勤王
明萱來不及細想,外頭便66續續傳來內城的消息。[百書齋baishuzhai.]
先是御書房傳出了休朝的聖旨,將一眾想要一探究竟的大臣皆都攔在了安和門外。有心人注意到宮防的守備不知何時已然悄然無息地換過了一批,重鎧之下,明刀實槍在烈日的陽光下閃閃亮,現出冰冷而猙獰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慄,那些膽小怕事的便也都生出退怯之心,而素有名望的那些老臣子,也不願意在不明情況之下便貿然出擊,多是作觀望狀的。
因此,真正憂懼擔心的也只有定國公和承恩侯兩家。
但不論是俞家還是盧家,在朝堂或許有呼風喚雨的本事,可手裡卻並沒有兵權,府里的私兵向來過慣了安逸富足的日子,在那些死人堆里爬出來的驍勇戰士面前,簡直不堪一擊,連一絲還手之力也無的。定國公和承恩侯合力,並沒有撬開安和門那座沉重的銅門,卻反而將自家的護衛私兵給折損得**分。
然後,宮防的守備線一直往外挪,直到布滿了整個周宮的外圍,莫說朝臣想要覲見,便是連蒼蠅都不給放進一隻。一連數日,再沒有任何人進入過周宮,當然也沒有任何人出來過,猶如一個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密封木桶,沒有任何縫隙留下,只偶爾能遙遙聽見幾聲兵戎相見的聲音,鐵器交碰擦劃出的刺耳鳴音。
周宮內的戰況酣然,但兵禍卻也僅止於此。
如明萱所料,臨南王想來並沒有大股軍隊支援,因此才會長驅直入周宮,然後閉門瓮中捉鱉,以期一舉將皇帝斬殺,然後登基稱帝,因此這場禍事只將戰場定在了周宮之內,倒並沒有給內城百姓帶來任何災難。
然而生活總要繼續的,在惶恐不安了兩日之後,內城的百姓見並無危機,便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開店的繼續開店,擺攤的繼續擺攤,公侯府第雖然緊閉府門,但門內的日子卻依然如同往常一般過著,若是忽略周宮之內偶然傳出的乒乓作響以及五城兵馬司和京畿衛營時不時抬出來的傷員,盛京城在最初的驚懼之後,似乎逐漸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盛京城的百姓都如此,清涼山白雲庵的日子則更清靜閑適。
大約是初次享受到關懷,晝兒有些粘人。師太在時,他整日跟在師太身邊,師太去佛堂清修或者去葯廬鑽研時,晝兒便就粘在了明萱身上。
他今年才三歲多,因為經歷與人不同便常顯得有些老成,但再早熟也不過只是個孩子,渴望得到關愛和注目,渴望接觸新鮮的人和事,對母親更是有一種從心底生出的孺慕之情。如今,他已經知道他的「母親」已經去世了,所以對與「母親」生得如此相像的嫂嫂則更添加了一份依戀之情,每常像個無家可歸的小狗般,可憐巴巴地跟在她身後打轉。
明萱自從懷孕之後,身體里的母性光輝便都迸,面對孩子時,她總是不自覺的心軟。此時,她倒是當真並沒有將晝兒當成大周朝未來的君主看待,而是真將他看成是元妃的孩子,每日里沉下心來,對他講一些前世時簡單而蘊含哲理的童話小故事,或者陪著他鋪紙揮墨隨意地塗塗畫畫,日子倒也過得極快。
一晃十來日過去,忽得有一天外頭傳來了長戎遞進來的消息,說是皇帝駕崩,臨終前寫下了禪位御旨,要將這周朝的金鑾帝座交給臨南王,臨南王大開城門,恢復了周宮的通行,令文武大臣入宮覲見,擇日登基稱帝。
再有幾日,便又聽說裴靜宸率領北軍揮師內城勤王,與臨南王的叛軍打得難分難捨,在緊要關頭,宰相韓修又領著一隊奇兵突然而至,與北軍一起將叛軍盡數殲滅,臨南王和世子皆已經伏法,承恩侯和定國公欲擁立俞惠妃之子登基稱帝。
這消息傳來,玉真師太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她親手替晝兒穿上杏黃色的皇子袍服,將紫金冠系在他的頭上,然後俯下身子笑著對晝兒說道,「這些日子祖姑婆婆說的話,晝兒都記住了沒有?」
晝兒面色肅穆,心裡似乎知道生了什麼,又即將生什麼,他凝重地點了點頭,「晝兒記住了。」
師太彎起了唇角,「那我們回家吧!」
她穿上延熙帝賜下的九瓣金蓮法衣,將杏黃色的巾摘下,露出烏黑的長,她將墨盤起梳成一個小髻,戴著紫金蓮冠,有長長的流蘇垂下,在她耳邊搖曳生姿。踏著青石板路,她拉著晝兒的手徐徐走出白雲庵堂,上了馬車之後,又掀開車簾笑著對圓惠說道,「這白雲庵以後便就是你的了,若你想留,便是這裡的主人,若你想跟著宸哥兒夫婦一起過些清靜日子,那這庵堂便交給靜心,該當如何,全由你來做主。」
圓惠雖然駑鈍,但師太已經將話說得那樣明了,她哪裡還會不明白?便忙躬身回答,「是。」
師太又笑著將明萱招到身前,柔聲對她說道,「萱姐兒,你且稍待片刻,宸哥兒已經在趕過來的路上了,等你回了盛京,咱們再見。」
晝兒從馬車裡鑽出一個小腦袋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望著明萱,「嫂嫂,等晝兒回了家,你可一定要來看我!」
明萱笑著捏了捏晝兒的臉頰,輕輕點了點頭,「一定。」
她目送著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遠去,心裡久久不能平息,她知道,不論是師太還是晝兒,這一去,都會得到巨大的改變,他們,與此時之前她所相處的那兩個人,再也不會相同了。
師太果然說得沒有錯,在明萱回屋子整理衣物的時候,裴靜宸便風風火火地到了。
他身上鎧甲未脫,便已經大踏步上前將她整個人攏入懷中,這動作已然十分困難,偏他還要將腹部的空隙留下來,好不至於壓迫到明萱的肚子。
所以此刻,此情此景,在嚴嬤嬤和丹紅看來,是十分彆扭好笑的。但嚴嬤嬤和丹紅的笑意只掛在臉上,卻並不敢笑出聲來,生怕打擾了這美好而濃情的一刻,她兩個抿著嘴對視一眼,便放下手中的衣裳,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然後將門扉合上,將這一室的溫情關在了屋子裡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裴靜宸才捨得將明萱放開,他雙手扶著她的臉頰細細凝視,許久忽然憋出一句,「你瘦了。」
明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她踮起腳尖捏了捏裴靜宸的臉,「你不僅瘦了,還黑了。」
說罷,兩個人都笑出聲來。
庵堂里都是素齋,圓惠雖然變著法兒得給她換花樣,到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飲食上吃得清淡,再加上心中有事,難免就會日夜憂思,這十幾日來,天天都如此的,倘若反而胖了起來,那才叫奇怪。至於裴靜宸,這天如此炎熱,與北嶺軍的戰況的地方多是山岩之壁,難免倍受烈日摧殘之苦,行軍打仗,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不瘦不黑那是不可能的。
裴靜宸重重在明萱的唇上一吻,摟著她肩膀說道,「盛京城現今烏煙瘴氣,等到事情塵埃落定,怕沒有幾日的功夫不成,與其這時候回京,不若咱們兩個在這裡多住幾日,放鬆一下心情,權當是出來遊山玩水了,你看如何?」
憑空冒出來一個三歲的皇子要與惠妃的兒子爭奪帝位,不論是定國公府還是俞惠妃定然是不服的,哪怕是朝臣,也總當要質疑一番,等確定了身世之後,也還有得好爭一番,縱然師太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但沒有個幾日分辨,恐怕也是不成的。晝兒是記在元妃名下的孩子,裴靜宸又是此次勤王的大功臣,倘若他夫婦二人此時回京,是必要受此煩擾的。
若是以往也就罷了,可如今明萱肚子隆得那樣高了,他才不想要她被這些事煩著了。
裴靜宸貪戀地在明萱頸間吸了一口氣,眼神一下柔得能滴出水來,「我習慣了擁你入眠,這些日子孤家寡人,身邊沒有你,便覺得空落落的,怎麼都睡不好,今兒好不容易軟玉在懷,不管怎麼說,都得在這裡好好歇一覺再走的。再說,這個山谷里奇景頗多,我一直都想著要帶你來這裡看看的,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若是錯過豈非可惜?」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曖昧不清的笑意,湊在明萱耳邊低聲說道,「還記得後山那個溫泉嗎?你如今懷著身子,自然泡不得澡,但故地重遊,卻也別有一番風情呢!」
明萱臉色微紅,忍不住輕聲淬了他一口,「說什麼胡話呢,庵堂是清修之地。」
他們是夫妻,擁抱這原本是人之常情,可此處並非安平王府,卻是清修佛道的庵堂,哪怕只是相擁而卧,也是一種褻瀆。
裴靜宸目光瑩瑩,「你以為我從前來尋祖姑婆婆時,都是住在庵堂的?除了上回療毒迫不得已,我一向可都是謹守禮儀的。在後山,我自有居所,你放心,那地方不論隔著白雲庵還是清涼寺,都有些距離的,過往神明才不會因此覺得你我不敬。」
他隨手抓起明萱收拾好了的包裹,笑著拉起她的手,「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