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談判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明萱看到車簾被掀開,一個滿身帶著殺氣的蒙面黑衣男子執著鋒利的匕將小素拽下了馬車,她見那人手上動作不輕,生怕會傷及自己腹中的孩子,便忙強作鎮定開口說道,「你將我手上的繩子解開,我自己下去!」
她頓了頓,似是看出了黑衣男子的猶豫和詫異,又急急補充了一句,「我身子沉重,不會跑的,就算我跑,也跑不了多遠。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肚子的孩子即將臨盆,說不得我和他還是你主子手上的籌碼,弄傷了我的孩子,對你們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放開我,我自己會下去的。」
事到此時,她心裡隱約猜到了綁架自己的人,應該便是在逃的臨南王世子,雖然不知道他處心積慮綁自己這后宅婦人作甚,但路遠迢迢,他既要費這個心力綁了自己來,自然有他的用意。
那男子略帶幾分驚詫地看了明萱一眼,回頭對著車外用方言問了幾句,似是得到了肯定的回復,倒果真將縛住她雙手的繩子鬆開,讓她自己下了馬車。
明萱略有幾分艱難地扶著肚子下了扯,看到身處在一座再尋常不過的農家小院落,一併三間矮房,也設了東西兩廂,院子里空落落的,除了堆積的柴火,並沒有別的什麼。單看四周的景色,她分辨不出所在的位置,也辨別不清她和小素到底身處哪個方向,不過有一點她卻可以肯定,對方並不十分懼怕她記住這個地方,因為一路之上,他們並沒有用布條蒙上她和小素的雙眼。
要麼是足夠自信不會有人找到這裡來,要麼就是已經不在意這些了。
正行走間,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男子矮著身子從屋子裡出來,他膚色黝黑。顯得十分孔武強壯,望著明萱的眼神犀利而充滿著複雜的仇恨,良久,似是竭力隱忍之後,方才沉聲開口,「安平王妃別來無恙。」
正是臨南王世子周淵。
明萱心內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便有各種念頭電光火石間閃過,她暗自思忖著。臨南王謀逆一事早就已經塵埃落定,除了周淵以替身逃脫在外,其他的叛黨沒有一條漏網之魚,本來就出師無名,又幾乎被全部殲滅,街上的婦孺都知曉這件事絕不可能再有轉圜,倘若她是周淵,便去找一個深山老林遠遠地躲起來,再不會去想什麼報仇雪恨。
可周淵卻沒有這樣做,他費盡心力綁架了她。顯然也並不打算默默地撕票,而是想用她來換取什麼。
換取什麼呢?
明萱瞥見周淵眼神里壓抑的情緒里。竟帶著一股焦躁和擔憂,心中一動,想到顧元景信中所言近日會押解南疆臨南王府的人回京,估算著日子,想來也已經在半途,說不定已經到了通州地界,是了。能讓周淵這樣焦躁和擔憂的,恐怕除了家人外,再無其他。
當初裴靜宸賜封安平王。她也曾讀過周朝皇室的宗譜,記得臨南王生有四子,世子周淵是元配嫡出,娶的世子妃是臨南府的世家大族甑家的女兒,成婚數載,只生了一個女兒,年方五歲,先帝時為了籠絡臨南王,還曾破格降旨賜了她一個鳳陽郡主的封號,除此之外,倒不曾聽說臨南王世子尚還有別的子嗣。
那麼,周淵劫持自己的目的,難道是為了鳳陽?
明萱的心略鬆了口氣,倘若果真如此,那麼自己暫時是不會有危險的了,她想著,便輕聲回答,「世子別來無恙。」
她扶著沉重的腰肢,抬起手臂用袖口擦了擦汗珠,微笑著說道,「世子費這樣大週摺請我來此,想來是有事相商,俗話說來者是為客,我身子沉重站不得久,外頭日頭又毒,世子不請我進去坐一會嗎?還有我的侍女,也煩請世子令人將她放開,我在這裡,她不會跑的。」
周淵微微一怔,似是沒有料到明萱會那樣鎮靜,但那怔忪也不過只是轉瞬,他的臉色很快便恢復了陰沉,他一言不,作了個請的姿勢,讓了明萱進去,又示意那黑衣蒙面的男子給小素鬆綁。
農屋低矮,有些壓抑,但能避開了炎日的暑氣,又靠著牆坐著歇了,也算要比方才好過許多。明萱扶著身子,轉頭看到小素初始時有些懼怕,後來倒也鎮定了下來,心中寬慰,便又覺得生的機會多了幾分,她幾不可察地捏了捏小素的手心,沖著她安撫一笑,示意稍安勿躁。
她心裡很清楚,作為周淵手上的人質,她雖然暫時沒有危險,但這份安全是沒有保障的,如果是在平素,只有她和小素兩個人,那麼想個法子保全自己,興許還沒有那麼難。但如今她臨產在即,腹中的孩子隨時都可能降生,弱小的新生命脆弱,她要保護孩子安然無恙,或許要多動一些腦筋。
然而,不論她要怎麼做,前提是必須足夠冷靜,徐徐圖之恐怕更適合眼下的處境。
有時候,敵我商談,拼的就是一個耐性,誰更能沉得住氣,誰就掌握了主動權。
果然,周淵武將出身,縱胸有鴻塹,到底投鼠忌器,耐心便差了一些。他見明萱氣定神閑地靠著休息,既不哀求痛苦,也不求饒詰問,心裡一時便有些忐忑,因忌諱著明萱處之泰然的背後另有玄機,他的心情便也急躁了起來,雖勉力掩蓋,但到底語氣里能得窺一二,「安平王妃不怕我?」
他目光一沉,「我父王死在了安平王的手上,麾下勇士也被安平王一舉殲滅,你我之間擁有此等深仇大恨,難道王妃當真以為我請你過來,只是敘話閑聊?你便不怕我借你出氣,為我父王報仇嗎?」
明萱轉過臉去,微微笑了起來,「我雖然沒有去過南疆,但世子的威名卻時常有所耳聞,世子仁勇威猛,是大將之才,便是當真要為臨南王復仇,也會正大光明地殺進安和門,又豈會為難我區區后宅婦人?我相信世子不會對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孕婦出氣的。」
她話鋒一轉,「再說,臨南王謀反,這謀逆之罪,可不是什麼義舉,上愧對天地祖宗,下有擾百姓安寧,我夫君不過只是替天行道,保駕勤王罷了,不過朝政之上的立場不同,哪裡說得上是仇恨?若當真論起來,從南疆殺進盛京城的可是臨南王和世子,人都打進家裡來了,難道還不許反抗嗎?這又是哪門子的道理。既無深仇大恨,想來世子也不是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的。」
明萱臉上笑意更濃,「再說,我和我腹中的孩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夫君定是不肯依的,他那個人素來篤信以牙還牙,世子的結妻子可還被關押在盛京城的刑部大牢呢。我哥哥的脾氣也不甚好,雖說押解臨南王的家眷還京,可南疆到盛京天長路遠,途中難免有些個閃失,大人尚可,年紀小的孩子卻未必承受得住……」
她並不是那等可以隨意拿人家眷來威脅的人,但此時她在周淵手中,少不得也要藉此來敲打一下他,「所以,我十分相信,世子不會讓我和腹中的孩子受一丁半點的傷害,否則,世子費那麼大的周折請我到此的用心,便就付諸東流了。世子,你說我想的對也不對?」
周淵臉色沉鬱,半天吐出一句,「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女人,很好,你很好。」
明萱這便又篤定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世子妃關押在刑部大牢,裡外三層看守,防的就是周淵奪人,哪怕周淵有從永寧侯府擄走自己的本事,但重戎把守的刑部大牢,卻不是他輕易可以闖入的,是以他才會改道,將自己擄來也不過為了和顧元景正面交鋒的時候,有個交換鳳陽的籌碼。
那麼,這裡想來該是通州地界了!
她不禁輕撫腹部,暗自說道,「寶寶,你可要堅強一些,再熬個兩日,你爹爹和舅舅便該能夠找到我們了,在這之前,可千萬不要動,不然這荒郊野外的,又是如此處境,我們兩個可都……」
裴靜宸此時應該已經現了她的失蹤,她信任他的能力,篤定他可以終於找到她。而從南疆而來的顧元景這會,也該已到了通州地界,極有可能會途經此地,以路程推算,頂多也就是兩日光景。所以,她只要平安無事地熬過這兩日,那麼她和寶寶的生命安全都便大有轉機。
既已經決定要實行「拖」字訣,那麼當前要任務便是不與周淵生任何言語衝突,她要極盡所能地淡化周淵身上的戾氣,避免一切可能會造成她和寶寶傷害的對答,安靜地等待著曙光的到來。
想及此,明萱抬起頭來,目光真誠地開口,「說起來,如今已過了晌午,我和侍女都久未進食,腹中有些飢餓呢,能不能請世子替我們尋些食物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