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魔女之子

池岸愣了愣，對諾塔長時間沉默后的開口頗感意外，他本以為諾塔會借著這片死寂就此翻篇。

見池岸點頭，諾塔開始講述他所謂的笑話。

「這麼說吧。你們族裡出了一批擁有你們誰都沒有的強大力量的人，你們不清楚這大部分人究竟在幹什麼，平時也見不到面，是想幫你們還是想害你們全都不知道。但突然有一天你們被告知了這幫人要造反，你們決定圍剿這些異端，這個決定對不對？」

池岸思索片刻，搖搖頭說：「……首先不能確定這個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而且本來就缺乏情報，圍剿的難度也很大，可能會出現不必要的犧牲。」

「哈！真是！你怎麼不按我的劇本來啊？」

諾塔笑罵池岸，彷彿這就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笑話，但在池岸聽來只感到諾塔的無力。

「這就是人族的「魔女圍剿」事件。連外族人都明白的道理，這幫蠢貨至今還蒙在鼓裡。」

「這個故事的全貌是——人族內因不明原因擁有異能的人被稱作'魔女'，其中屬一個老太婆最厲害，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被人稱作'全知全能的魔女'。」

「老太婆跟其他躲著人的魔女不一樣。她一點也不擔心別人怎麼忌憚她，只是一直做善事，小到救活花草動物，大到不分種族的救人。她還撿了個孤兒當小孩。」

「那是個又臟又笨還快死了的孤兒，除了啃泥巴連麵包都沒見過，老太婆親自喂他卻差點被咬掉手指頭，哈哈哈。」

「小孩就這樣被老太婆一天天養大，慢慢地，小孩開始被稱作'魔女之子'。周圍的人都怕他恨他，絞盡腦汁往他身上找麻煩，但只有老太婆護著小孩。」

「小孩子脾氣總是古怪的，他就向來看不慣老太婆的善行，總給她添亂，然後落得一頓臭罵或是屁股開花。哎……但小孩是對的。」

「因為這個國家的人很快就收到魔女要造反的消息了，緊接著就是魔女圍剿。越蠢的人不僅只會害怕，還有著在恐懼下催化出來的蠻勁。不久，那些魔女們縱使從來不活動，也被一一揪出來殺掉了。」

「哎呀……這期間還有不是魔女的人也被處死了呢！不僅是女的，還有被叫做巫師的男的！你說好不好笑，名字叫魔女圍剿，卻還要整出巫師來殺！」

諾塔不住地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捂著肚子不停地發笑，連淚水都笑得在眼角迸發出來。

「殘忍啊……作為魔女之子的小孩也差點被殺掉，但被老太婆救了下來，託付給她曾經救過的人。然後老太婆就消失了，什麼消息和囑咐也沒有，偏偏所有魔女…不管是屍骸還是生者，也都隨著她的存在一起消失了！」

「這讓他們怎麼放心得下……所以要殺，還要殺，一直到殺完最後的魔女之子！」

諾塔撕扯著自己胸膛的血肉吼出最後一句，而後便不再說話。他沒有流一滴血，心尖卻痛得彷彿開裂。

諾塔停下腳步，轉過身站在池岸面前。一陣風吹落了他的兜帽，原本看不清表情的臉已然是滿面清淚。

天色恰好處於暮色和夜晚的交界點，鍍金的晚霞和深沉的夜交融在一起，凝出晦暗的暖光照在諾塔的臉上，映得他的橙眸與淚水混在一起，亮晶晶的。

諾塔忽然展開雙臂，敞開胸懷肆無忌憚地笑，滾落的淚珠滑進他咧開的嘴裡，味道咸澀至極。

他明顯是悲傷著的，偏偏嘴角上揚撐起搖搖欲墜的表情。

「九年！3285天！和肥皂泡一樣沒啦！」

「六年！2190天！我深愛的雷蒙特斯不要我啊！」

「就算讓魔女之子變成神選之子……我沒有一百年了！我沒有啊……我沒有……」

諾塔的身軀慢慢俯下，每撕扯一句便低一分，最後落至地面蜷成一團，低聲啜泣著。

池岸這次是真的說不出話了。他不是親歷者，沒有評析歷史的立場，更沒有能夠隨意指點諾塔的資格。

所以他只是走到諾塔身側，並排蹲下，而後以最輕柔的力度環抱上諾塔。

「哭吧。因為你還活著，以後也會一直活著。」

「——他們都要你死，那就我來讓你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