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暫且啟程

「……你在幹什麼？」

安特文走向他身前，遮去諾塔身前大片陽光，用陰影籠罩住他。

「啊，安特文老師。」諾塔抬起頭，「又要說教嗎？」

安特文看見白水晶吊墜被他緊緊攥在手中，力氣大的似乎想要捏碎它。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幾次三番的用力得到的只有酸痛的指關節，手心被堅硬的稜柱壓出紅痕，白水晶卻嘲弄地閃爍如初。

「你好像對這個身份十分不滿。」他皺起眉，沒有回答諾塔的問題，「諾塔，你是聰明的孩子，應當很清楚這樣的做法會招致嚴重的後果。」安特文蹲下身，伸手想拍上諾塔的肩以示安慰。

「哈！我不在乎……你知道我不在乎的。」

他側身躲開安特文的手，嗤笑一聲。而安特文的手則滯在半空，一時無言。

「人類連一百年都可能活不到。我來這所學院也並非我的意願，你是最清楚的了。」

諾塔在提及自身意願時頓了一下，他把含在舌尖正欲吐出的名字揉成碎渣，旋即又吞回肚中。

安特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重新站起身，嘆上一口氣：「不要妄自菲薄，你被選中就證明了你的能力已經得到了神明們的認可。」接著，那個被掩埋的名字便經由他說出，「阿黛法斯女士也一定會為此高興的。」

諾塔沒有反應，仍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這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場試煉，諾塔。我們都是受過阿黛法斯女士幫助的人，關於她托我擔任監護人這件事，我從來沒後悔過，我也會盡己所能提供你血族方面的最大支持。」

「你學習了很多，應該去領略一下這片大陸的更多地方。對於阿黛法斯女士的死，我也深感遺憾和悲傷，可……」

「她沒死。」

諾塔打斷了安特文的勸慰。他起身抬頭，橙色的眼在陰影下泛著泠冽的寒光，煩躁和不安沉積在眼底，而其上層卻靜如一潭死水。

見安特文愣神，諾塔又緩緩地重複一遍：「我說，她沒有死。」他把每個字都讀的很重，用牙磨著每一個字眼，語氣強硬卻十分生澀，就彷彿——他自己都不信。

「……好。」安特文輕聲答應，對他那敏感的監護對象做出讓步。

「我不會再插手你對於身份的運用，但你有需要的話我一定在，行嗎？」安特文取下別在左胸前的胸針，把它交付在諾塔的掌中，而後把自己的手覆上他的指尖，向內彎曲，最終讓諾塔握住了這枚胸針。

「來伊伏的通行證，也是你遇險時的傳喚令。」

諾塔看著手中的胸針。胸針呈現出蝙蝠的形狀，在邊緣鑲嵌了細小的鑽石，而其餘部分則都是紅色尖晶石，在陽光下泛起艷麗的粉。

他想到剛才自己絕稱不上友善的態度，這胸針也不知不覺變得硌手起來。乾澀的唇張了又張，道歉的話於喉頭一遍遍翻滾，最後蹦出二字「謝謝」。

安特文笑了起來：「謝我？呵呵，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他眯眼打量著諾塔發紅的耳尖。

「按照慣例，神選之子需要回自己的國都一次——或許在那裡就能拿到第一個聖物。我希望你還是能回去看看，也許那裡有讓你堅持身份的答案呢？」

說話間，安特文已經領著諾塔前往校門，一輛由飛馬牽引的馬車早已在那等候多時。

「這是完全不給我迂迴的餘地？」諾塔抽抽嘴角，卻還是登上了馬車，「……我會去一次的，但我依舊秉持我的觀點。」

安特文微笑著點點頭，他目送著諾塔身後那灰紫色的長辮擺動著，隨著他的動作進入車廂內。這和他稱不上健碩，甚至有些單薄的少年身一同化作背影，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他將右手輕撫上左胸前，禮服后擺隨著馬車遠去而掀起的霧浪翻飛。

「願多芬依爾女神同月神庇護你。」

校長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校門口，他已經擺脫了躁動的人群，靜靜佇立在安特文旁邊。

校長猶豫了一下，抬頭看向低著頭的安特文，半晌才開口：「安特文老師，就這麼捨不得你那小弟弟？」

安特文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悶聲回了一句。

「……失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