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緣由
清晨的第一縷晨曦輕輕地飄過白色薄紗，遊盪在客廳之內，更耀眼的晨曦從薄紗之間的縫隙中游過，所有的游光靜靜地渲染在客廳的地板上，暗亮不一，深淺有異，似斑駁陸離的抽象藝術，等待慧眼的發現。
他慢慢地從沉睡中醒來，睜開雙眼，或許那不是睡眠，而是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一種靈魂一直在海面與海洋之間浮沉、經受陽光洗禮與海洋浸泡的狀態，從十三歲他的父母將他賣給師父起，也是同年他學會「冥想」起就是如此。
祈夜靜靜地站在客廳的白紗前觀賞晨曦，自師父死後，他就一直喜歡孤獨地欣賞景象，或許是為了懷念，或許是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或許只是想靜靜地如此……
吱呀、吱呀……
樓上傳來很輕的腳步聲，即便它的主人已經非常小心地行走，生怕打擾到其他人的安睡，可在祈夜高超的耳力下，依舊清晰入耳。
或許該離開了……
吱——
二樓的慘白色房門打開。
祈夜先禮貌地敲了敲門，再緩緩進入。
呀——
房門隨手被他關閉。
百葉衣櫃、分層化妝桌、百葉窗和兩個男人，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床邊坐著。
「你來了……」床上的人臉色慘白的說著，他輕輕地扭頭看向來者，那種虛弱的無力由內到外散發的徹徹底底，他就是——本登。
「我來拿委託金的。」祈夜直言不諱。
本登對著他尷尬地笑了笑：「你真是豪爽……」
隨後，又對著床邊坐著的男人大聲說：「余建輝，拿把椅子，別傻愣著，搞得我對這個救命恩人有什麼意見似的！」
而所謂的「大聲」僅僅是本登以為的大聲，在他們看來相當無力。
祈夜在門口看著床上躺著的男人，外強中乾，彷彿昨晚被掏空了身體，暈暈沉沉，似乎下一刻就再也起不來，可秉承著「公平交易」原則的他還是覺得拿到委託金再走更好，說不定還能再蹭一頓飯吃。
余建輝搬來一把椅子，二人坐著，一人躺著，打開的百葉窗時不時傳來鳥兒清脆的啼鳴。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問。」本登無力地看著他，眼神里的空虛和難言的痛苦呼之欲出，一旁的余建輝看這裡眼中淚水欲出。
「我沒有。」祈夜淡淡回道。
頓時，本登把無力的眼神轉到一旁，余建輝驚訝地望著他，不理解的目光從雙眼迸出，難道你就不能聽一聽一個病入膏肓男人的話嗎？
「我聽建輝說……我一昏就暈了七天，還是他把你請來才讓我醒來？」
祈夜沒有說話，身為他朋友的余建輝顯然已經告訴他前因後果了。
本登看到這裡，覺得似乎該講重點了：「其實一切都是我的錯……」
「七天前兒子突然想一隻寵物，但當時我工作非常忙就拒絕了他，然後……他哭著鬧著，還跑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不吃飯，表示一定要得到寵物，我當時根本就沒有在意，只是以為那只是小孩子日常的必要行為，畢竟每一個小孩子都有這樣的經歷，並且自己的老闆還不停地催著我去工作，就哄著他說改天一定給他一個……」
「那你妻子呢？」
「妻子？我們在前一天就吵了一架……」想到這裡，本登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原因竟然是認為我有外遇……」
「我天天為了她們工作拼死拼活的！她竟然認為我有外遇！我……我當時一激動就把她推到地上了，
然後……她就像一個瘋女人一樣把我房間的衣服、我買給她的化妝品全砸了、連窗戶都砸了一個大洞。」
「結果呢？」祈夜實在不想聽他繼續嗑他家的家事了。
「結果？結果妻子偷開著我的卡車帶著孩子一起去山裡抓寵物，他們要是去西邊的山也就好了……可偏偏他們去東邊的山，那裡前幾天多了一群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食屍鬼，橫行霸道！」
本登嘆了一口氣：「其實也不怪她，她也不知道，只是選了一座最近的山也可能只是想哄哄孩子吧……」
「最後他們遭到食屍鬼的襲擊，車掉在懸崖下面，孩子的腦袋被砸扁，妻子也被樹尖穿透了身體。」
祈夜默默地看著他如此平靜地說出自己妻子和孩子的死狀，彷彿他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心中厭惡漸升。
本登似乎也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什麼，淡淡地說道：「現在天天都在死人，不是被鬼殺死就是被怪物殺死，小鎮里已經有不少人死在食屍鬼的手裡了，其實我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有料到這麼快……或許死了對她們來說也是一種解脫，至少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說罷，他猛然抬頭，緊緊地盯著祈夜，凝重與認真從這個男人的眼中流露：「執獵人，你願不願幫我把食屍鬼殺了……」
「先生，我是來拿著委託金離開的！」祈夜凝重地望著他，說著來此的目的。
「委託金？我很窮。」本登無力拉出一直隱藏的被子下面的手，祈夜注意力瞬間拉高，全身肌肉繃緊，時刻準備著發力，其實他在剛進入房間的時候，就知道他一直隱藏在被子里的手很可能拿著武器，畢竟他在跟著師父的時候就遇見過——忘恩負義的人。
「本登！你在幹什麼？！」先一步打破僵局的是余建輝，這個叫他來幫助本登的人，自稱是他最好的朋友，不過……的確一個能在鬼怪橫行的世界中無微不至照顧他人的人理應是最好的朋友。
「別……別激動各位！」
本登緩緩將手抽出，手裡攥著一把全身銀制的左輪手槍——M500，全身由銀打造而形成的銀光宛如星河，閃閃發光，機械美感的線條貫徹它的全身，規律有序，藝術的美感和武器的狂暴如此巧妙的結合在一切，它的美完全不屬於師父留給他的——流光。
但……他已經有一把武器了，在野外生存並不是靠武器多就行的，食物才是最重要的的東西，他的身體還沒有達到那種百毒不侵的程度，所以在分辨不清野外有毒食物的情況下，只能吃自己的食物。
他要忍住自己內心的衝動……
「委託的時候說的非常清楚，結算的時候給我銀幣，現在怎麼說？」祈夜鎮定地回應著本登的舉動，用冷淡和強硬的態度來強迫他。
「我的工作丟了，家裡沒有多少錢，現在能拿出來的只有這把槍了……」本登把無奈掛在臉上，相當直接告訴祈夜——你愛要不要。
祈夜沒有想到自己救了他一命，他竟然就是這樣的態度。
他靜靜地站了起來，銀色眼瞳憤怒地盯著床上躺的無力男人，宛如一頭凶狼，彷彿下一刻就會把他撕爛。
而本登只是虛弱的笑了笑，似乎在笑自己如今在世上只有自己一人有什麼怕的，又似乎在笑他的憤怒有什麼用……
在一切的矛盾快到達極點的時候，一個人橫在他們中間，擋住了他們敵對的目光……余建輝。
「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別這樣，祈夜，你要相信本登不是這樣的人，他家裡確實沒有多少錢了，否則他也不會這樣。」
「你明知道他給不起錢，卻還讓我救他，是覺得我好欺負嗎？！」十六少年憤怒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這聲質問堅定有力。
「不！不！絕對不是！對了……祈夜，我記得你是去執獵人學院對吧？」
余建輝突然想一個高興的孩子一樣問道，語氣中滿是歡喜。
行程目的地是在來到小鎮的時候透露的，當時余建輝只是隨口一問，他也只是隨口一答，但沒有想到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祈夜，你知道我的父親是幹什麼的嗎？他負責運輸小鎮的物資，而我們小鎮的物資是從東邊的城市——希望之城弄來的，如果你做我父親的運輸車去，你肯定會快很多！」
余建輝說完急切的望著祈夜，眼神里的渴望非常強烈，似乎在等他同意。
這個條件對祈夜來說非常好，有運輸車的幫助，地域上許多鬼怪就可以躲避，而且可以大幅度縮短路程的時間。
可他的心裡有一種壓抑的憤怒，明明是這傢伙在最開始欺騙了自己，如今卻表現出一種竭盡全力為他想辦法的樣子，余建輝……你真該死！
難道這就是為了朋友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嗎？
祈夜看了一眼破裂的化妝鏡，這個房間已經全部打掃乾淨了，絲毫看不出死前妻子的憤怒發泄，唯有這面破裂的鏡子能證明。
他同意了，一輛縮短行程時間的車、一把他著迷的左輪手槍與無可能得到的委託金，兩者之間顯而易見的選擇。
慘白色的木門輕輕開啟，他站在門口處回望，一個眼中只有自己的人，一個為朋友不擇手段的人，還真是一個好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