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楊舜

哲學是指導人們更好生活的藝術。

這應該是指導每個人都能走向更快樂，更幸福的生活的理論。

在上大學哲學課之前，楊舜本來也是這麼想的。

直到那一天，哲學老師匆匆走進教室，在講桌左上角放好自己的保溫水杯，低頭左右掃視了一下，又給自己的小包找了個放置的地方，教室裡面哄哄亂亂的，空氣中是翻湧的青春荷爾蒙氣味，他嗅了嗅，也許還混雜些許女人身上的香味。

哲學老師才抬起頭來，喘勻了呼吸，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等教室里沒有其他人說話了，他低著頭看著書，聲音平穩平淡地說，一聽就是那種平庸無常，每天整點上班下班的中年人的感覺：「哲學是指導人們更好生活的藝術......」

楊舜昏昏欲睡，他斜眼餘光瞥了一下，很多同學都感覺到了無趣，開始拿出手機玩了。

哲學老師忽然抬眼看向教室的所有人，五官平平無奇，但是眼睛異常清澈和明亮，他話鋒一轉。

「但是，幸福是什麼？」

楊舜忽然感覺氣氛有點干，老師語氣平穩地像是在慢慢斟酌著自己說的每一個字，教室忽然又安靜下來，困意消退。

「你們現在，真的幸福嗎？」

哲學老師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即使在我們感受到快樂的時候，我們就是幸福的嗎？」

那節課最後說了什麼，楊舜完全記不得了，只知道從那節課以後，每當他感覺到快樂的時候，腦海里都忍不住回放老師第一天上課說的話。

「幸福是什麼？人類怎麼生活才能稱之為幸福？」

楊舜很英俊，從小到大，這輩子誇他相貌的辭彙多得他已經數不過來了，一直都是被女孩們圍繞和討論的焦點。

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的鼻樑，他的嘴唇，頭髮，著裝，包括他高大硬朗的身板，都是女孩們背著他，爭相熱議的焦點，也是男生們會羨慕嫉妒的點。

「不過是長得好看罷了。」楊舜感覺自己當時的思想還蠻能和古哲學家們同頻：「美貌只會隨著時間流逝而不斷流逝......人活一世，最後剩下的還不都是半抔黃土嗎？」

所以這一切一開始來得還不是特別......明顯。

對楊舜來說，直到大學，他才發現到自己對身邊的女孩，似乎有種唾手可得的巨大吸引力，而這些女人，對他來說，也多出了很多高中小女孩身上沒有的嫵媚和成熟魅力。

「好吧，我只是和她們說說話。」楊舜這樣告訴自己。

很快，他就又說：「不要慌張，我只是靠近她們。」

「噓噓，不要說話，我只是親吻她們。」

一開始溫柔的動作，很快變得激烈，變成激烈的索取，無休無止的情慾。

這時，楊舜驚奇地發現了身體裡面存在的另外一個自己，渴望著更多，更親密，更溫暖的接觸，並且發現了由此帶來的愉悅和快樂......他很快就沉溺進去了，就像是不會游泳的人，一下子就沉到了水底。

家庭，道德，學識，矜持，自尊，那是什麼？

世界都像是一瞬間融化了，他只能感受到和女人在一起的無邊快樂，那相擁在一起時的無上溫柔。

只是當他感受到快樂的時候，他忽然又想起來。

「你現在真的幸福嗎？」

「你現在所感受到的快樂，就是真的嗎？」

他一下子泄了氣，趴著一動不動。

女人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伸出溫暖修長的臂彎，用自己的成熟和包容，溫柔地摟住他的脖子，臂膀。

女人是另外一個系的大學生，比他要大一歲，之前談過兩個男朋友，都因為吵架不歡而散，楊舜想了想，和她正式在一起之前，原來他對她還真的不是很了解。

但她很成熟，風趣，漂亮，身上有種原始的吸引力，如果不是他竭力控制，楊舜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手從她的身上拿下來.......

所以他們從那以後開始成雙入對，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食堂，深夜的時候會一起回家，或者他會專門去接她回家，兩人的共同話題不多，女人閑暇之餘喜歡看綜藝，他喜歡運動，健身，籃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游泳......一切運動都可以。

不過她似乎就是不太願意出門。好在這也不影響他對她的感情和渴求，從她的身體上，他能感覺到一種慢慢能被稱之為幸福的東西。

本科畢業以後，女人讀研，楊舜就業，兩個人領了結婚證，匆匆忙忙地，還來不及擺席，就各自奔了前程，好在女人還是在本地大學。

楊舜在一家大企業上班，因為出身院校好，業績出色，加上不俗的談吐和相貌氣質，楊舜在公司裡面晉陞得很快，三年不到，就到了中高管理層。

這時他才二十六歲，事業有成，談吐不凡，家庭幸福，還有一個美麗成熟知性的妻子，身邊的男性朋友都艷羨得很，只是最後這一點總是會被他身邊很多女人有意無意地，下意識無視掉。

他相貌上的極度英俊和深邃眼眸中隨著年月沉澱的溫柔穩重，以及高大挺拔身材和厚實臂膀所給予的安全感，仍像是黑暗中的唯一火把一樣，熊熊燃燒著。

如果是以前，也許他還會對那些女人有些許動心......

楊舜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一笑而過，他滿心都愛著家裡等他下班的可愛女人，甚至還不等女人畢業，他就給她買了一套房，家裡空間寬闊，乾淨漂亮，樓層也夠高，陽台外面的視野也廣闊，藍天白雲。

女人感動不已，雀躍地撲進他的懷裡，楊舜把頭埋在她的脖子上，秀髮里，有些貪婪地深吸著她身上的味道，他已經很久不去想幸福到底是什麼了，他就在幸福裡面。

說到這裡，今天好像還是他們的四周年紀念日，他掏出手機想給女人偷偷買束花，但一時卻想不起來這套房的具體地址了。

「你是不是太忙，忙過頭都變成二傻子啦？在哪都記不住了？」女人光滑柔軟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腦袋。

某種性感的香氣從她身上撲鼻而來，楊舜只覺得幸福，情不自禁又將女人擁入懷中。

女人看著他的眼睛，笑著說：「二傻子，這裡是鹿能公館啦......濱江市，東區五街四號，鹿能公館四座十三樓，1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