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親還在
隱約的香氣從電飯煲里一絲絲冒出來,江野吸了吸鼻子,嗯,入味了。
前面他已經利索地配好了獨家調味料,洗凈的三黃雞瀝干水分,抹上料酒,塞了蔥姜,腌夠一個小時。
沒有砂鍋,只好用電飯煲先將就代替,腌好的雞淋上少許油,等煮熟就行了。
皮爽肉滑,骨香味濃,這道鹽焗雞是粵菜特色招牌之一,江野的拿手戲。
「蝦怎麼做,香辣?」顧川在仔細地清理蝦線。
「香辣做,鮮味兒都沒有了,白灼蝦。」江野邊說邊拌著五彩大拉皮,只要有這個,姚霄那東北老鐵很容易滿足。
「青菜呢?」顧川問。
江野把煎完的豆腐切成小塊,最後一道相對複雜的客家菜。
[東江釀豆腐],要在豆腐中間挖個洞,填上香菇、蔥蒜、肉沫等佐料。
他放下刀,目光熾烈地看向顧川:「再豪華的大餐,都不能少了一碟白灼菜心,這是我的原則。」
「灼灼灼,又演上了。」姚霄聞聲走進廚房,高鑫也跟在後面,「三金要整個剁椒魚頭。」
江野轉過身,見高鑫手上拎著不少東西:「行,我馬上完事兒了,主廚換人。」
廚房本來就不大點兒地方,擠不下那麼多人。
顧川把做好的幾道菜端出去,王梓豪正在客廳里看電影。其他幾個忙前忙後腳不沾地,小少爺無動於衷,理所當然只等著張嘴。
顧川瞧不下去,輕嘆道:「梓豪,茶几收拾一下。」
「誒,好嘞。」王梓豪答應著,眼睛卻離不開電視機屏幕。
江野和姚霄都出來坐下,就差高鑫的剁椒魚頭上桌了。
四個人聊了會兒,江野看著電影,是這個時空的片子,突然想到穿越來還沒進過電影院,哪天得去感受感受。
十幾分鐘后,八道菜全部齊活了。
五人舉杯,姚霄炫了一小瓶啤酒,慶祝他們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搞團建。
高鑫的剁椒魚頭壓軸登場,他十分滿意今天的發揮:「哥幾個趁熱乎,嘗嘗看。」
「高三金你可以啊,頂!」王梓豪夾了塊兒魚肉,讚不絕口。
他是京城本地人,嘴挺刁,但什麼菜系都樂意試試。
高鑫是湘江人,這道經典蒸菜剁椒魚頭,稱得上是湘菜代表。
火辣的剁椒,清香四溢,味道恰到好處地滲入進晶瑩的魚肉當中。
江野品了品,怪不得高鑫一定要去菜場買胖頭魚,確實是肉質肥厚細嫩,少量的蒸魚豉油也拿捏有度。
「深藏不露。」江野充分肯定道,「待會兒下點面進去,正好沒做主食。」
高鑫非常得意,廚藝受到一致好評,梗在胸腔的那股憋屈,都感覺排解了不少。
要不是江野,那個美食節目本該他去上的。
呵,這世界從來就不公平,明明他也一樣很努力,卻仍舊成了樂團里最沒存在感、最可有可無的那個人。
憑什麼?他哪點練得比別人少了?
姚宵的貝斯,顧川的架子鼓,還有王梓豪的鍵盤,都是獨一份,偏偏他的電吉他不是,就因為江野也會彈,樂團有他沒他,根本不重要。
這段時間以來,高鑫一直有著深深的危機感,唯恐哪天就被人輕易取代。
他卯足了勁想證明自己,證明他的不可或缺,但是江野無論哪方面,都能穩壓他一頭。
甚至江野有意幫他,處理事情總是風度翩翩、頗有餘裕的樣子,更加讓他覺得自尊心受挫。
當一個人卑微到極致,任何的善意,看起來都像是一種施捨。
一方面他無法放棄這得來不易的出道機會,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匍匐在江野的陰影之下,在樂隊繼續苟活。
卑微真的比失敗更令人難以忍受、不願面對……
今天做飯,高鑫就是為了在廚藝上勝過江野一次,如償所願,扭曲的心理終於得到了些滿足。
此刻一興奮,酒勁兒呼呼地往上涌。
高鑫有點忘形,笑得花明柳艷,替江野把空杯倒滿,隨後問道:「怎麼樣,今天倆主廚,粵菜對戰湘菜,誰贏?」
「你贏你贏,今天絕對是湘菜的勝利。」江野大度地拿起杯子,喝了幾口。
姚霄立馬為江野辯解:「粵菜表示不服啊。主要吧,今天沒有砂鍋,影響大師傅發揮。
鹽焗雞、釀豆腐這兩道大菜都是,用電飯鍋和那普通鍋,味道是差了點意思。」
「我看就是你不讓買砂鍋,生怕江野給你各種老火靚湯輪番上。」顧川敏銳地發現高鑫的眼神微妙變化,轉而打趣姚霄。
姚霄一掌落在顧川肩膀:「知我者,川哥也。實不相瞞,正是在下。」
「哈哈哈哈,果然是桂州表哥。」江野狂笑,顧川是桂州人,與粵州同氣連枝,飲食習慣自是熟悉。
姚霄幹了一杯,擺擺手:「講真我對粵菜挺有好感的,就一點,別來葯膳清湯。
跳過這話題,不然旁邊那位大佬馬上就得給咱們表演貫口了。」
「烏雞湯,乳鴿湯,豬骨湯,牛尾湯,燉魚尾,燉水鴨……」不提還好,這一提江野相聲癮犯了。
王梓豪啪啪鼓掌,都笑歪了:「哥你太厲害了,這貫口,直接上台現掛,沒問題!」
顧川也很讚歎江野的普通話水平,比他標準多了。
扭頭一留心,高鑫明顯戰術敷衍,估計是氣今晚難得爭取來的關注,又被轉移到了江野身上去,整個人都emo了。
快夜裡11點,十幾罐啤酒下肚。
江野留三人過夜,顧川借故明天下午還有個人行程,拉著高鑫和王梓豪一起走了。
姚霄喝高了就睡覺,江野把他扶進屋,客廳東西收了收,也累癱了。
洗完澡,江野躺在床上看手機,忽然跳出來電提醒:「徐女士」——是老媽,準確地說是前身的老媽。
原主和父母處得像朋友,是江野最羨慕的那種家庭關係。
父親江哲,愛穿花襯衫,為人豪放不羈,總喜歡滔滔不絕。每當兒子參加足球比賽,更是會在場邊喊個不停,妥妥的熱血老爸。
母親徐念珍,來自書香門第,是一口吳儂軟語的江南美人,與丈夫粗獷的形象反差強烈。
在江哲滔滔不絕的時候,徐念珍都會帶著崇拜或寬容的微笑,眼眸比夕陽的霞光還溫柔。
夫妻倆在羊城共同經營著一間杏林醫館,傳承自爺爺江世予原先開辦的武館。
江野手機通訊錄的稱呼沒改,儘管最初有些陌生,畢竟是別人的父母。
但逐漸地,他適應了二位的關心,並覺得很幸運。
前世江野就快奔四,父母在世時,總為他有心臟問題而自責歉疚;待他事業小有成績,父母已過古稀,相隔不久因病去世,子欲養而親不在。
再世為人,再次擁有了父母。
親還在,這種感覺真好。
平日里跟父母發消息,他慢慢應對自如,完全不用再心理建設。
現在要接電話,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心說順其自然便好,於是按下通話鍵。
「喂,兒子,你還沒睡吧?有點晚了。」電話那頭,傳來江媽略懷抱歉的聲音。
江野立刻道:「沒有沒有,這才幾點啊,我睡覺還早著呢。」
「哦,沒什麼事。就是爺爺今天又念叨你了,你爸看新聞也老跟著瞎激動,你真火了啊兒子!」聽得出來,江媽也很激動。
江野笑了笑:「小火一把,給你們長長臉。」
電話另一邊也笑,江媽叮囑道:「累嗎?忙起來要注意身體,吃飯也不要對付,別總熬夜。」
「不累,我精力多充沛啊,您放心吧。」江野又問,「真的沒事?」
一般這個時間點,他們是不會打電話來的,之前發信息都基本在白天。
「呵呵,被你猜到了。」江媽稍作停頓,「最近爺爺總念起你,你爸也不讓跟你說。
前陣子爺爺生病住了幾天院,你不用擔心,就是點老毛病,現在已經出院了。
等你有空,還是回來看看,哪怕住個一兩天,爺爺也會高興的,你說呢。」
江野心裡一沉,應道:「專輯剛發,忙著跑宣傳,可能一時半會兒走不開。
方便的時候先跟爺爺視頻聊聊,過段日子我就回去一趟。」
「好,別有負擔,爺爺沒啥事,就是想你了。先這樣,早點睡吧!」江媽等著兒子掛電話。
「嗯,媽您也早點睡。晚安!」江野放下手機。
兩世的記憶糾纏,親情最是難以割捨,他百感交集,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