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葯人
「你在做什麼?」雲宿聞著一屋子藥味,看著游鯉,他有些好奇。
「葯涼了,熱熱喝。」游鯉道。
「我怎麼還聞到了蜂蜜味?」雲宿抽抽鼻子,他對仙露谷自產的蜂蜜的味道十分熟悉,雖然這味道被藥味遮掩,但還是逃不過他的鼻子。
「葯苦,蜜甜。」游鯉的回答依舊簡潔。
雲宿笑了,道:「可是這谷里的蜂蜜是有毒的,你吃了這蜜,怕是離死不遠了。」
游鯉也不慌,他伸出左手,手心向上放在桌上,道:「那你快看看我還有沒有的救。」
雲宿撇了撇嘴,道了聲無趣,便在游鯉對面坐下,伸手為他搭脈。
游鯉盯著雲宿的臉,後者氣息平穩,臉色泰然。
雲宿察覺到視線,道:「你看我做什麼?」
游鯉道:『我聽人說大夫給人看病時,有些人病入膏肓,大夫為了不讓病人被嚇到,總是說些不嚴重之類的話為病人寬心。但他們不知道自己把脈時擰起的眉頭,就足以將病人嚇個半死了。」
雲宿道:「哦?外面的大夫都這麼做?不過我不會,我是個有話直說的人。」
游鯉道:「你確實不會顧及病人的心情,但你還是會將想法都寫在臉上。」
雲宿不服,道:「我現在什麼表情都沒有,你猜猜你是否病入膏肓?」
游鯉道:「也許我的身體還不錯,也許我沒有中那蜜的毒。」
雲宿的心事被猜中,卻沒有發脾氣,反而笑道:「你都猜對了。」他盯著游鯉,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道:「我很好奇?」
游鯉道:「你問,有些可以說的事情我會回答你。」
雲宿道:「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我卻還不知道你的。」
游鯉道:「我的名字在很早之前就被捨棄了……我現在只剩下代號。」
雲宿道:「你的代號可以說嗎?」
游鯉道:「游鯉。」
雲宿皺著眉,道:「這名字可真怪。」
這回輪到游鯉好奇了,他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對方居然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或者恐慌。
游鯉道:「你沒聽說過我?」
雲宿道:「你很有名?」
游鯉摸了摸鼻子,道:「算是吧。」
雲宿聳了聳肩:「管你在外面如何叱吒風雲,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仙露谷,也只是一個病人罷了。」
這並不是雲宿自吹自擂,仙露谷遺世獨立,不理江湖紛爭的傳聞,恐怕現在江湖上早就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游鯉只是好奇雲宿作為谷主,將「孤陋寡聞」和「兩耳不聞窗外事」這兩點做的如此徹底,他甚至懷疑雲宿連當今的年號都不知道。
游鯉從來不想將疑問留在肚子里,於是他開口道:「你可知現如今的皇帝是何人?」
雲宿道:「我需要知道這些么?」
游鯉噎了一下,他確實不需要知道,就像他說的,皇帝來了也是個病人而已,而且如果皇帝不按仙露谷的規矩來,估計也是討不到好的。
雲宿道:「皇帝就算來了,也得拿著我的仙雲令,不然免談。」
游鯉道:「皇帝手裡有火槍,還有大炮,你不怕他毀了你的仙露谷?」
雲宿眨眨眼,道:「什麼是火槍?什麼是大炮?能過我的毒障么?」
游鯉想了想,道:「火槍就像是過年放的煙花,打在天上確實絢麗,但打在人身上,人就會死。」他想了想又道:「不會武功的人只要稍加訓練便能使用自如。
」
雲宿嘖嘖稱奇。
游鯉又道:「大炮就是槍口很粗的火槍,用一種會爆炸的鉛彈當做炮彈,打在地上威力巨大。」他比了個炮彈的大小,道:「你那外谷的毒障,估計擋不住一門大炮。」
雲宿道:「世上還有這種東西,」他眼珠一轉:「一會叫人去懸賞一門大炮吧,我也好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他歪頭看著游鯉,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我今年三月也出谷去了京城,我本以為這天下最稀奇的東西都在京城裡了,沒想到還有京城沒有的稀罕玩意兒。」
游鯉道:「這大炮也在京城,在皇帝手裡,所以你即便去了京城,在市面上也看不到。」
雲宿道:「皇帝手裡的東西,你是怎麼看到的?」
游鯉神神秘秘地開口:「我有個朋友在皇帝跟前當差,他悄悄帶我見過一次。」
雲宿瞭然,他收回了搭在游鯉手腕上的手,道:「事實是你恢復的還不錯,只是比我預期中慢一些。」
游鯉暗道果然如此,雲宿確實給自己用了什麼大補的東西,現在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適,對方居然認為自己還沒回復。
游鯉道:「令尊明日就出關了,見到令尊,我的毒是不是就有救了?」
雲宿搖了搖頭,道:「你身上的毒太多了,其中三種最為兇險的毒互相咬合在一起,現在堪堪沒有發作,可見給你下毒那人手段之高明。」
游鯉苦笑道:「我不懂醫道,他高明與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將我折騰的不輕。」
雲宿笑道:「你能活著足見你的資質不錯,」他的雙眼露出露骨的探究之意:「我現在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
游鯉沒有去理會那探究的眼神,他知道那也許並不代表什麼好事情,落塵偶爾也會對他露出那種眼神,一般在那之後很快自己便會被拿去試藥。
游鯉道:「我何時可以去見令尊?」
雲宿道:「明日早食過後我回來找你。」
游鯉道:「我的身體是否已經好多了?」
雲宿道:「雖然沒有達到我想要的狀態,但勉強可以,晚上你再喝一副葯,好好休息。」他說著便站起來,走到門口卻猛然回頭看著游鯉,道:「我聽說你讓馨兒收集一些藥材,我很期待你會做出什麼東西來。」
游鯉一笑,道:「我肯定會叫你知道的。」
雲宿很不爽,十分不爽。
他覺得他對游鯉一無所知,游鯉卻把他的意圖已經看個七七八八了。
今天和游鯉的聊天讓他覺得事情也許不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那個男人缺乏對雲家基本的敬畏,也不懂雲家葯人的恐怖之處。
不過雲宿告誡自己一定不可以任性,他不是以武功見長,游鯉又是個毒罐子,自己的毒術不一定能達到制住他的效果,如果一擊不中,雲宿絲毫不懷疑游鯉會殺了自己。雲宿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誕,但他從來不懷疑這種想法會變現的可能性。總之,無論如何得等到父親出關。只要讓父親確定了毒性,父子二人聯手,只要制住他,那接下來的事就是他雲宿說了算了。
游鯉在房中一直搗鼓到深夜,做好了兩張人皮面具。等他將面具細心收好,月亮已經升上高空。
月,因形狀不同而被分為望、新月、上弦月、滿月以及下弦月。月相變化被人們用來表示事物發展的一般規律——盛極轉衰,不斷往複。
今夜的月是下弦月,從滿月而來,盛極轉衰。
晚食很早就被放在門外了,游鯉手頭忙著便沒讓雲馨兒進來,後者也很識趣,既沒有不滿,也沒有發脾氣,更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說。游鯉不知道這丫頭是緊張明日逃走的事情,還是被雲宿教訓了什麼。總之今天下午和雲宿的交談,讓雲宿很不滿意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
游鯉自然知道雲宿的不滿,但他卻不想做什麼去挽回或者彌補。他從來沒有彌補一段關係的習慣,而且對方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用完晚食,游鯉將湯藥換到水杯中留下,他搖了搖房中的鈴,便有侍女前來將餐具收走。
游鯉隔著窗戶的縫隙看到侍女離開之後,便換上夜行衣,吹滅了房內的燈火。
夜,才是屬於殺手的舞台。
雲家的山莊沒有所謂的護衛,雲氏子弟不知道都在東院忙些什麼,游鯉來這裡三天了,除了雲宿之外,只見過雲馨兒一人,彩雲自然不算是雲氏子弟,至於來送吃食的侍女,兩眼無神從來不說話,只怕和抬轎的葯人差不多。
這葯人也是極妙,渾身僵硬口不能言,但可遵照指令做些簡單的事情,比如說抬轎行走,比如說端茶遞水,又比如說像現在這樣。
游鯉此刻正在陰陽塔塔頂,這裡是雲氏莊園最高的地方。他俯瞰整個莊園,便能看到幾十個葯人穿著統一花色的青色衣衫在莊園內巡邏。
游鯉對此狀況自然不覺得意外,從瓊閣回來的那天晚上,他就觀察了許久這些護衛的行進方式,他們整夜巡邏,既不換班又不交談,游鯉不信這世上有如此紀律嚴明的隊伍,他去梁王府做客的時候,就有幸觀摩了風紀號稱天下第一的梁鐵甲衛,那時候他就感嘆,不管是紀律多麼嚴格,人總歸是人,總歸會累,總歸會聊天。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人。
眼下這些青衫人明顯不是人,或者已經不能算是個人了。他們腰間拴著鈴鐺,行進起來,鈴鐺卻不發出聲音。夜裡的雲家十分安靜,在這安靜中整齊行走的葯人們的腳步聲整齊劃一,給這安靜的夜色染上一抹詭異。
游鯉又觀察了一遍,雖然不能確認葯人是由什麼控制行走路線的,但每一批葯人四人一組,巡邏同一地點的間隔約摸有一盞茶的時間。和游鯉之前打探的結果一致。
心裡算好了巡邏的間隙,游鯉準備去看一看那個叫岩清的少年,他是彩雲的兒子,彩雲曾託付自己將她的兒子帶出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