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長夜漫漫

第20章:長夜漫漫

嵩陽書院,位於太室山麓,峻極峰下。

始建於北魏太和八年,取名嵩陽寺,為佛教寺院。

隋大業年間,道教盛行,嵩陽寺被改為嵩陽觀。

北宋至道二年,儒家興起,太宗皇帝御賜「太室書院」牌匾,景祜二年重修太室書院,賜名嵩陽書院,沿用至今。

嵩陽書院佔地頗廣,殿堂廊房百餘來間,院落深深。

時值半夜,燈熄火滅。

小丁很容易就找到了一間偏遠無人的屋子。

小丁掏出火摺子輕輕吹燃,四下查看了一番。

這顯然是個堆放雜物的房間,連桌子都沒有一張,更別說會有床那種奢侈的東西了。雖有柴草,卻不便生火,看來只得將乾草鋪在地上當做床鋪將就一晚了。

幸好牆上有盞油燈,燈油未盡。

小丁將油燈點著,這種時候,他並不怕會被人發現。從山下背著唐青青到這裡,著實也累得不輕,甚至覺得有些乏力,也許是給唐青青運功療傷損耗了真氣的緣故罷,也沒再多想。他將身上的黑裘脫下來,披在唐青青身上。

安頓好唐青青,小丁盤膝而坐,稍作調息。

唐青青並沒有昏迷,山下發生的一切她都知道,小丁從床上抱她起來的時候,她也緊緊的抱著小丁的肩,中途小丁將她放下來,回身背對著她蹲下來的時候,她就伏在小丁的背上,雙手緊緊的抱著小丁的脖子,生怕抱得不緊,他就會消失了一樣。雖然她們一句話都還沒說過,但她感到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伏在小丁的背上,她也有很多話想說,但她怕一開口,小丁就會停下來,她喜歡伏在他背上,她隱隱的聽到小丁的心跳聲,喘氣聲,她還聞到小丁身上散發出來的汗味,她喜歡那種感覺,那是種讓她覺得親切而又寧靜的感覺。

唐青青不顧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掙扎著坐起來,痴痴的看著小丁。

小丁的雙目緊閉,他輕聲道:「你內傷雖已愈十之八九,但外傷卻需要靜養一段時日,山下強敵環視,寺內情形未明,所以我只能帶你來此。」

唐青青柔聲道:「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哦。」小丁緩緩眼開眼看著她道:「你什麼都知道?」

唐青青調皮的眨眨眼,嬌笑道:「我當然知道,你從少林寺下山來就是故意找我,不然你肯定不會恰巧出現在喜鳳居救了我,還不顧危險給我療傷,肯定是少林寺有和尚中了我唐家綠蘿仙之毒,而唐家的毒當然只有唐家的人能解,所以我不能死。」

小丁淡淡的笑道:「就算不是為了解藥,我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唐青青歪著頭道:「意思是以後我有危險你也會救我咯?」

小丁心裡苦笑,這是那個江湖談之色變的女魔頭嗎?分明是個胡攪蠻纏的小丫頭嘛。臉上不露聲色,嘴上只得敷衍道:「當然,遇到別人有危險我都會出手相救的。」

唐青青卻興高采烈的猛拍掌:「好,一言為定。那我以後就跟著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小丁忙不跌的解釋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如果遇到你有危險的時候,才會出手想救,不是要你跟著我。」

唐青青神色一黯,輕輕咬著嘴唇呢喃道:「原來你是不願意我跟著你,枉費人家那麼喜歡你,可是你已經碰過了我的,我的胸,你教人家以後怎麼嫁人呀。」越說越委屈,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小丁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唐青青,

也急得脹紅了臉,他又不懂怎麼去安慰哭泣的女人,只急得抓耳撓腮:「唐大小姐,唐大女俠,你別哭呀,剛才是為了救你,事急從權實屬無奈之舉,並非有意冒犯。」

唐青青卻哭得越來越大聲:「我不管,除非你走到哪都帶著我,不然我只有死了算了。」

小丁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雙手亂搖:「好好好,只要你不哭,你說怎樣都行。」

「你確定不反悔?」唐青青抽噎著問道。

小丁嘆了口氣,苦笑道:「不反悔,大丈夫一言九鼎。」

「還有,你以後不準再叫我唐大小姐,要叫我名字青青!」唐青青分明得寸進尺。

小丁此刻覺得頭都要炸了,只要她不哭,她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願意去搬把梯子來爬,他現在才明白,原來女人哭起來竟然如此要命。

「好,我全都答應,只是你不能再哭了,我的唐大……青青?」

「哼!」唐青青捂眼哭泣的手一拿開,破涕為笑,臉上哪還有半分悲痛委屈的樣子。

這,這算什麼操作?這哭聲說收就收了?

看著唐青青得意洋洋的樣子,小丁分明覺得自己上了當,卻有苦說不出,萬一再惹她又哭起來怎麼辦。

唐青青當然應該得意,像小丁這樣優秀的年輕人,在這江湖中策馬傲游間,身邊一定會跟著太多的美女,不看緊點怎麼行。

看著在生悶氣的小丁,唐青青臉上笑開了花:「丁小刀,這個名字也不是不好聽,只是感覺叫起來不親切,以後我還是叫你小丁吧,小丁這名字多好聽,你說呢?」

小丁沒好氣的回道:「我本來就叫小丁。」越想越氣,索性閉上了眼繼續運氣調息,他也確實需要恢復一下體力。

驀然間,小丁覺得身體有些不對勁,唐青青還沒開始哭鬧之前,他便覺得真氣運行至左腰京門穴時,有微弱的頓措感,當時勉強提了口氣讓真力沖了過去,那時他以為只是背付唐青青上山勞頓所致。此時才發現當他引導真氣由督脈上行,經長強、腰俞、陽關至命門時,真氣竟沖不過命門,然後他猛提一口真氣,將內力自上而下運行看能否衝破命門大穴,內力經百會、風府、大椎、靈台、中樞等穴行至懸樞時也同樣沖不過命門。

小丁的心隱隱下沉,他沉聲問道:「同是用毒的行家,你曾聽聞過金婆婆的修羅針是什麼毒嗎?」

唐青青眨眨眼,歪著腦袋問道:「咦,你是在跟我說話么,人家可是有名字的哦……」

小丁簡直有些哭笑不得,他嘆道:「青青,青青大小姐,是我在跟你說話,這裡沒有別人,我也沒有自言自語,麻煩你回答我的問題,拜託!」

唐青青輕哼一聲道:「這才像是請教別人的樣子嘛。」她頓了頓見小丁沒接嘴,接著道:「隴西接沙漠,自古多乾旱,傳說隴西的沙漠中有一種兩頭蛇,還有一種雙尾蠍,還有……總之就是有許許多多奇怪的毒蟲蟻獸,這沙漠上的毒物有一個特性,就是它們的毒液能刺激人大腦裡面的神經,被它們咬過的地方,感覺不到傷口疼痛,所以毒性發作后往往已救治無效。金婆婆的毒針是用十多種毒物的毒液淬鍊而成,如果沒有她的解藥,中毒者是必死無疑的,所以在江湖上她才能如此橫行無忌。」

唐青青不愧是用毒的行家,這天下間別人連聽都沒說聽過的毒藥,被她娓娓道來竟如數家珍。

小丁苦笑道:「這樣的毒藥果然厲害,如果將這種毒淬在麥芒般的細針上,使機筒暗器用極快的速度打到人體,也許跟蚊子咬一口差不多。」

唐青青笑道:「不會,我的碧蘿金針打在人身上才會像被蚊子咬一口,金婆婆的修羅針更細,所以射程也不遠,不然她為何要裝在修羅杖上?」

小丁道:「把毒針裝在修羅杖上,威力何止大了一倍,金婆婆的出手本來就已夠快,在刺出修羅杖的同時按動機關,毒針射出去的速度也更快,就算有防備,也很少有人能躲得開。」

唐青青也心有餘悸的道:「剛才也幸虧是你,換了別人是萬萬躲不開的。」

小丁淡笑道:「我也躲不開。」

唐青青稍感錯愕,她已隱隱感覺不對,小丁別的不聊為何只問修羅針的問題。

隨即已想明白,小丁當時盤膝而坐,空門大開,身法和內力都大打折扣,他雖已算準了金婆婆的出招,已卷開了駝峰射出的金針,但近身射出的修羅針還是傷到了他。

唐青青不顧胸口劇烈的疼痛,掙扎著爬起來,朴到小丁的身邊。

唐青青的眼眶中已充滿淚水,她顫抖著掀開小丁的衣服,只見小丁後背上命門、懸樞兩穴處的皮膚已變成紫黑色,再也忍不住的淚水如決了堤,痛哭失聲,她真想狠狠扇自己幾個耳光,為何不早一點發現。

但發現了又能如何?

唐青青緊緊的抱著小丁,淚水斷線般的往下流,流到小丁的背上,流進小丁的心裡。

小丁的心裡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生死在即,他卻沒有一絲恐懼,反而感到有些安慰與甜蜜。他不由自主的握緊了唐青青的手,這一刻,他們也無須言語,因為任何言語都已顯得多餘。

良久,唐青青掙開小丁的手,她堅定的說:「我下山去拿解藥,金婆婆的屍體一定還在那房間里,她身上一定有解藥的。」

小丁的臉色已開始發白,他將唐青青的手緊緊的攥在手裡,把她拉到面前,看著她笑道:「我和你打賭,金婆婆的屍體已絕對不會在那裡,韋頭陀、柳雲飛、秦紅娘、還有那沒趕到的南宮兄弟與胡八太爺,他們總要將屍體處理乾淨的。你有傷在身,更不能去冒險。你不如留在這裡陪我多說說話,好嗎?」

唐青青當然明白小丁的意思,她有傷在身行動不便,去山下找解藥等於是自投羅網,追殺她的人此刻肯定仍在搜尋她的下落。小丁不願她去送死,但她又怎能眼睜睜看著小丁等死?她只覺得心如刀割般的痛,那種痛,比秦紅娘一掌打斷的肋骨還痛。如果可以替小丁去死,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

這蒼天也實在是殘忍,讓這樣兩個多情的人兒剛開始領略愛的喜悅,又馬上讓他們面臨生離死別。

窗外寒風呼嘯,似也為他們不幸的遭遇在嗚咽、悲鳴。

小丁的嘴唇也開始發紫,臉色越發的蒼白,他再也坐不穩,搖搖欲倒。

唐青青忙一把抱住他,卻無意中觸到小丁懷中有塊硬邦邦的東西,她掏出來一看,竟是塊磁鐵。心裡不由得一喜,至少她已想到了一個法子能讓小丁體內的毒性暫時穩住,儘管明天沒有解藥小丁同樣還是會毒發身亡,但那已是明天的事,至少她們已經多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在一起。

有的時候,女人比男人更堅強,也更果斷。因為她們為了自己愛的人,往往能付出所有的東西,包括生命。

由於一直背著唐青青,修羅毒針已進入小丁體內太深,唐青青只得用劍尖輕輕劃開小丁背上的肌肉,用磁鐵將毒針吸出來,小丁的背上流出來的血水是暗黑的,唐青青眼中流出的淚水卻是晶瑩剔透的。

她用力扶小丁坐穩,開始運功給他驅毒,以她此刻的狀態,要想徹底清除小丁體內的毒性已是不可能,只能先護住心脈,然後盡量將毒逼出體外。

一柱香功夫,唐青青的臉上已微微沁出汗珠。

小丁本來就內力深厚,之前是因為體內毒針剛好打在命門穴,導致全身真氣不暢,也逼不出毒針,此時雖因毒性發作無法聚力,但人也清醒過來。

他柔聲道:「青青,你這又是何必呢。」

言下之意,已不必言表。

沒有解藥,再多的努力也是於事無補的,你又何必浪費內力?

唐青青將小丁抱在懷裡,讓他躺在她腿上,她臉上在笑,眼淚也在掉。

小丁伸出手,顫巍巍的抹去唐青青臉上的淚,笑道:「生死有命,不能強求,況且在死之前能有你在身邊,我也沒有遺憾了,只是你不要再哭了,你此刻哪裡還像鼎鼎大名的江湖女魔頭該有的樣子。」

唐青青用力將臉上的淚擦乾淨,努力笑著:「好,我不哭,我以後都不哭了,我扶你躺下,你好好休息,少說點話。」邊說話,剛擦完的眼淚又不爭氣的往下掉。

扶小丁躺下,唐青青將小丁剛才披在她身上的黑裘脫下來,蓋在小丁身上,小丁的身體還是冷得發抖,她就躺在小丁身邊,用力的抱著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小丁。

為了怕小丁睡著,她不停的說話,她知道此刻小丁絕不能就這樣睡過去。

唐青青在小丁的耳邊輕輕的訴說,從她們第一次相見,她如何暗中跟隨保護小丁,如何反被小丁追逐,如何被別人偷走了碧蘿金針,小丁又如何反過來保護她……這些事本來只是發生在幾天之前,但在她低沉而悲切的訴說下,似乎圍繞小丁的喜怒哀樂已充斥在她心底很久很久。-

聽著她的訴說,小丁的笑也有些落漠:「想不到你追我趕的,我們竟然就這樣相識了。」

這又何止是相識,他們明明已相知相愛。

一個是初入江湖的少年英雄,一個是江湖談之色變的女魔頭,自古英雄不問出處,愛情也不用。真正的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是根本不會在乎對方身份的。

他只說相識,只不過是不想留給她無盡的相思罷了。

痛苦的相思,相思又如何能不痛苦。

「青青,你知道嗎,在我心裡,你一點都不像個女魔頭,為何江湖中的人那麼怕你呢。」小丁努力的睜著眼,不讓自己睡去。

唐青青憐憫地輕撫著小丁的臉,努力的擠出笑容:「我十五歲就離開唐家堡到江湖上闖蕩,到如今已整整四年沒回去過,我只能靠自己保護自己,只有別人怕我,我才能活下去。」她眼裡露出一種痛苦:「其實我也知道,別人只不過是怕我們唐家的毒藥而已。」

「唐嘯雲是你父親?」

「嗯。」

「那這幾年他一定派人四處尋找你,你一點都不想回去看看么?」

唐青青眼裡又閃過一絲痛苦:「不去,唐家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女兒!」

小丁暗嘆了一聲,心裡已明白,唐青青雖是天下聞名的唐門千金,但她卻過得並不快樂。人人羨慕的身份,對她而言,也許反而是種桎梏。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彼此都有一個不快樂的童年。

窗外冷風凄厲,屋內燭影昏沉。

這一夜,太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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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刀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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