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怪文蛇行
鵝蛋殼裡靜靜的,穿著一身灰衣躬身站著的漢子只顧低頭小心地喘氣,甚至眼珠都不敢動一下。人大多都這樣,做錯了事罵一頓也好打兩下都行,就怕這麼乾乾巴巴地晾著,時候久了連腦子都僵住了。
「啪!」一聲脆響把灰衣漢子嚇得一哆嗦,一隻晶瑩別緻的茶碗憑空被摔在了地上,轉眼便成了四散飛濺的殘片。「廢物!都是廢物!」彌勒面罩里像是要噴出火來,稚嫩的叫聲滿是戾氣:「整整兩年,兩年呀!費盡心力弄出的東西就這麼毀了?你說說要你們還有何用!」
「稟主上,那乞丐夜宿時看見了洞口,他們也是過於擔心才有此一失,還請主上念在……」
「念什麼?念他們顯擺?為了一個臭要飯的就裝神弄鬼?鬧得神驚鬼詐的,你知道什麼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嗎?那還不如明著干呢,不長腦子的東西!」
主子開始罵人了,灰衣人腦子反倒靈便了些,接茬說道:「主上,那兩個人已經露了,不如……」
「不如什麼?」彌勒人又打斷了灰衣漢子下半句,「你知道煉成他們費了多少時日嗎?若不是必要還用你提醒啊!」
灰衣人腦袋垂得更低了,「小的無知,求主上贖罪。」
稍稍緩了口氣彌勒人無奈地嘆口氣,「接下來的事還用本尊再提醒你么?」
灰衣人趕緊接話:「小的已經安排好了,這回絕對可以瞞過他們,人不知鬼不覺。」
「但願吧!不過你千萬給我記住,我的時日不多,而你,就只有這一次了!」
灰衣人總算挨夠了罵,彎腰施了一禮如釋重負地退了出去。
殼裡只剩下彌勒人木雕般僵坐在寬椅上,那頂彌勒面具依然笑容可掬。
良久,他緩緩站起,望著頭上不停旋轉的盤子喃喃自語:「逆天改命,何其難也!怕是比渡劫還要難上千百倍呀!」
……
安順是康安縣轄下的一個市鎮,大概與馬家店差不多的規模,也是一個兩界交融的熱鬧地方。
掌燈時分,一條黑影輾轉來到了鎮西的宅院前,見四下無人便閃身翻入了院牆。
屋子裡只有一盞油燈,豆粒大的火苗散發著昏黃的熒光,勉強可以看見四周的輪廓。
屋裡坐著兩個人,臉上都覆著面具,如此幽暗的環境,如此的兩個人,更顯出了異樣的詭秘。
「宗主,您怎麼親自來了?」
說話那人嗓音乾澀,像是有日子沒喝水似的聽著便讓人嗓子發癢。
「還能有什麼事?」那宗主顯然沒有好氣,「『主上』不放心,特意讓我來拜訪你們,各位辛苦了!」
那人趕緊起身躬立,搓著手道:「讓宗主費心了!這次屬下選了一個稍遠的地界,也不那麼顯眼了,全在地下,而且用的還是原來的房主,一對普通的夫妻,就是貪了些。」
「嗯,有貪心就好,也省了諸多麻煩,最後一拍兩散。」宗主贊同道。
那人輕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宗主,實不相瞞,有些事屬下一直想不通,有主上那般通天徹地的能耐何必還要費此周章,或者乾脆由我等來做豈不輕而易舉?」
「嗨!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此乃秘中之秘,我尚不知,你就別問了,免得招來禍事。」
那人趕緊點頭,「那是那是,屬下多言了!」
「還是須留意些,那小鬼似乎又有進境,不得不防啊!」宗主不無憂慮道。
「是,
屬下省得。」
「還是陪我去一趟吧,見了心裡才踏實。」
……
章立當日便趕回了永寧府,他沒有去許家,更沒有回自己那個久無生氣的所謂的家,趁著夜色他拐彎抹角地潛入了臟老頭看顧的秘宅。
老頭還是一如既往地謙恭,又是擦炕沿又是倒熱水弄得章立像剛過門的小媳婦,矜持得什麼都不敢碰,聞著屁味兒也不敢捂鼻子。
跟這老頭也沒什麼好聊的,草草寫就書信交給老頭章立便逃也似地離開了那間房子,地下室固然清靜,但那是避險的地方,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在此過夜的。
躺在自家的炕上他久久不能入睡,馬家店的種種怪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特別是在那個放著兩個透明箱子的洞里,當他收斂心神凝視時竟看到了更奇怪的東西,他清晰地看到從兩個孩子的肚臍中分別射出紅綠兩道光線,直穿洞頂,似乎已刺透了厚厚的土層直入蒼穹。還有環繞在透明箱壁里的絲絲閃光,就像跳躍著的眾多銀色線蟲,彷彿隨時就會破壁而出一般。
太古怪了,簡直聞所未聞,他明白,憑自己無論如何也窺不透這諸般魔障,師祖老頭到底去了哪裡?能托個夢也好啊!念此他又輕輕給了自己一巴掌,當真是混賬,哪有活人託夢的!
好不容易睡著又接上了夢境……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那段說不上是詩還是詞的八十一個字竟連起來變成了一條長蛇,那蛇捲起來又伸開,伸開又捲起,如此反覆不停,捲起時居於中間的蛇頭還嘶嘶地吐著信子,像是在示意著什麼,端的奇怪。
接著,那瘦得離奇的老者又現身了。
那老者沒有絲毫笑意,板著滿是皺紋的老臉開口便是訓斥:「有人讓你靜坐百日,你都幹什麼了?是不是就想著娶媳婦,沒用的笨蛋!」說話時他還擺出了九個類似手印的掌法,沒錯,就是道觀旁石縫裡那塊灰布上畫的手印。
老者又道:「世間之字,卻非世間之義,參透即為法理,謬誤則是眾生妄念……暫時不明白的事就暫且放下,早晚都會明白的。還有,離你身邊的丫頭遠點!」……
咚!咚!咚!章立霍然猛醒,外面傳進脆生生的一句叫罵:「死沒死,沒死趕緊開門!」是小丫頭,這混蛋張嘴就沒好話。
房門打開,小丫頭笑吟吟地走進來,兩眼像看孩子似地打量著章立。「昨晚回來的呀?」前後像換了個人,一邊替章立拍打衣襟一邊類似關切地問。
「剛從被窩出來哪來的土!」章立沒好氣地翻著白眼。
「哈哈哈!」小丫頭肆意地大笑,還上氣不接下氣地揶挪著:「跟誰學的……會翻白眼了……真有意思……。
章立一屁股坐在炕上,萬般無奈地看著小丫頭,心裡也覺得好笑,說的是呀,挺大個男人翻白眼確實有些扭捏,心想著那姿態一定很別緻。
「別笑了,有啥屁趕緊放!」
小丫頭總算笑夠了,抬手把一個紙包扔了過來,「昨日笨蛋送的烤雞,給你留了一半。」
得!都讓我離她遠點,這怎麼離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