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皇宮。
一個新入宮不久的小宮女滿臉羞紅的看著剛剛與她擦肩而過的人,儘管那人已經走遠了,可小宮女還是忍不住頻頻回望,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不見。
「李嬤嬤,剛才那個人是誰啊?」小宮女忍不住問道。
走在前面的中年嬤嬤見怪不怪的笑了笑:「那是暢安宮的掌事太監陸公公,賢妃娘娘身邊一等一的紅人,下次你可別再直勾勾的盯著人家看了,當心惹禍上身。」
小宮女急忙垂下了頭:「多謝李嬤嬤提點。」
走了一段路之後,小宮女終於還是忍不住再次開口問道:「李嬤嬤,奴婢瞧著陸公公與宮裡的其他公公可不太一樣,他那樣的人,怎麼會進宮呢?」
小宮女的話雖然有些含糊其辭,李嬤嬤卻是毫無障礙的就聽懂了,然而她卻不願意多提陸公公的事情,只是意味深長的說道:「再怎麼不一樣,他現在也已是宮裡的太監了。」
小宮女一聽這話,就很有眼色的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只是她心裡終究是被勾起了念想,就算不問李嬤嬤,也可以去問其他人。
李嬤嬤一眼就看穿了小宮女的想法,這倒不是因為她的眼睛有多毒,而是像小宮女這樣類似的情況,並不是很少見。
陸公公相貌英俊,身姿筆挺,屬於那種一眼驚艷型的……太監,否則小宮女也不會明知他穿著宦官服飾,卻依然念念不忘的追問。
當初第一次見到剛入宮的小陸子時,李嬤嬤同樣也是被勾起了滿心的好奇,李嬤嬤一把年紀了,當然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她那時就只是單純的好奇。
陸公公站在人群中,就像黑夜中的燭火一樣引人注目,想注意不到都不行。
不過對於一個剛入宮的小太監來說,那樣的好相貌只會為他帶來無盡的苦難,皇宮裡的齷齪實在是太多,李嬤嬤不願去回想小陸子的遭遇,那總會令她產生一種莫名的痛苦——
似是看到美好的事物被玷污時,惋惜中摻雜著不忍與憐憫,卻又無能為力。
小宮女回去之後,果然不出所料,經常有意無意的打聽陸公公的消息,而關於陸公公的種種傳聞也不算隱秘,小宮女很快就東拼西湊出了陸公公的大致生平。
他叫陸珀,入宮時已經是成年男子了,所以他的身形才會與那些少年入宮的太監有十分明顯的區別。
據說他是在宮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仇家強行送到宮裡當太監;也有人說他是遭人嫉妒,被陷害入了宮。
早年間與陸珀共事的宮人,大多都出於各種原因而死掉了,現在只知道他押對了寶,跟著賢妃一飛衝天。
苗賢妃初入宮時,僅被冊封為才人,雖說她出身靖恪侯府,但她只是庶女,且容貌平平,在美人如雲的後宮並不起眼。
可誰也沒想到,苗才人出乎意料的受寵,兩次越級晉封,先是從正五品的才人成了正三品的婕妤,而後又被冊封為正一品的賢妃,讓那些在九嬪之位上困守多年的嬪妃直接嫉妒到發瘋。
而一直忠心耿耿的陪在賢妃身邊的陸珀,也從小陸子成了陸公公。
不少宮人私底下都說陸公公眼光獨到,一眼就看出了賢妃並非池中之物,所以才會在賢妃初入宮時,就毫不猶豫的投靠了她。
當今皇帝並未立后,皇后之下的四妃就是地位最高的女人,本來貴妃才是四妃之首,可執掌宮權的人,偏偏是賢妃。
……
暢安宮原本只是個比較偏僻的宮室,坐落在皇宮的西南角,前院里有兩棵高大茂盛的西府海棠,後院則遍植桃花,花期到來時,淡香瀰漫,落英繽紛,是宮中難得的美景。
自從賢妃入住后,暢安宮逐漸變得炙手可熱了起來。賢妃的性格有些古怪,遷居暢安宮后沒多久,就命人用開水燙死了宮裡的海棠和桃樹,又在樹下種滿了紫藤蘿、凌霄花、鐵線蓮等爬藤類花卉。
每逢春夏時節,枯枝上都會纏滿藤蔓,依舊是一樹千花,依舊是美不勝收。可這份美麗,卻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說不出的詭異與扭曲。
陸珀穿過庭前如瀑布般的紫藤,賢妃此時正在殿中看著賬簿,熟悉的腳步聲傳入耳中,她也沒抬頭,只開口道:「你回來了,事情都辦好了么?」
「嗯。」陸珀只吝嗇的回了一個字,便沉默了下來,良久之後才說道:「聽說靖恪侯府近來有些不太平?」
靖恪侯府是賢妃的娘家,可陸珀的語氣中似乎有那麼一點幸災樂禍。而賢妃也只是嘆了一口氣:「都是冤孽罷了。」
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直到一個小宮女走進來稟告消息:「娘娘,長樂宮的張昭儀薨了。」
賢妃眼睛都沒眨一下,只吩咐了下去:「按照正常的九嬪喪儀處理張昭儀的身後事。」
長樂宮掛起了白幡,不少嬪妃都前去弔唁,賢妃卻只是上了柱香走走過場,她乘攆到達長樂宮時,場面瞬間為之一肅,有些低位嬪妃無聲的行禮問安,也有些嬪妃不加掩飾的怒目而視。
然而賢妃根本不在乎她們的態度,眼睛里像是完全沒看到她們,那副目空一切的模樣,別提有多氣人了。
張昭儀被葬入了妃陵,從始至終,皇帝都沒有出現過。
後宮的角落裡很快便滋生了一些流言蜚語。
「都說是賢妃害死了昭儀,傳的有鼻子有眼的。」
「聽說那天陸公公親自去了趟長樂宮,張昭儀當天就出事了。」
「張昭儀在宮裡可是出了名的和善,怎麼會招惹到賢妃呢?」
「還不是為了位分么,苗賢妃尚未入宮時,張昭儀是最有機會問鼎賢妃之位的人。」
「你們都不知道吧?長樂宮的宮人在整理遺物時,竟找出了一本禁書……」
很快,這些只在宮人之間流傳的謠言,漸漸被後宮里的不少主子所知。
侍女向淑妃說起這件事時,下意識的就來了句:「這餿主意八成又是出自貴妃娘娘之手。」
淑妃聞言直接笑了:「若真如你所言,那貴妃可當真是不長記性。」
流言蜚語這種手段,在先帝的後宮可謂是無往不利,但在當今皇帝的後宮里,基本沒啥效果。
先帝時期,皇宮漏的像篩子一樣,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宮外的人都能很快知曉。這種情況貌似已是司空見慣,所有人都習以為常。
新帝登基之初,倒也相安無事,直到某日早朝,有御史參奏當時後宮的一位嬪妃周美人,稱其狐媚惑主,在宮中跳|艷|舞勾引皇帝,致使六宮失和……
那御史理直氣壯的指責皇帝不該獨寵出身微賤的嬪妃,應當雨露均沾,及時綿延後嗣,以保社稷穩固。
皇帝確實獨寵了周美人一段時間,但並非因為她會跳舞,而是因為她比較聰慧又有分寸,是朵解語花,能讓身心疲憊的皇帝感到放鬆。
至於跳舞一事,只是周美人昨夜私下裡為皇帝獻藝,純屬閨房之樂,而且還是第一次。可萬萬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竟然就被御史捅了出來。
皇帝當場就責問了那名御史:「卿家是如何知曉後宮之事的?」
這一問可就問出事來了,御史支支吾吾的說不清,只含糊其辭:「京中有些上不得檯面的流言,臣聞風而奏……」
但皇帝偏要尋根究底,不斷追問他「從哪聽說的」、「聽誰說的」,直把那御史問得冷汗直流。
很明顯皇帝早就知道宮裡和宮外互通有無,經常傳遞消息,他這是藉機發作,鐵了心要治一治這股歪風邪氣。
那名御史最終被扣上了「窺伺帝蹤」的罪名,貶為庶民。
而皇宮中也掀起了一番腥風血雨,很多宮人都被處死了,管不好自己的嘴巴,那就等著腦袋搬家吧。
前朝自然是對此事議論紛紛,有不少認為皇帝太過於小題大做,可皇帝卻說這不是小事,皇宮乃一國核心,宮中之事無論大小,皆為機密!
自此之後,宮禁變得異常森嚴,宮裡宮外基本斷了聯繫,再也沒有出現過後宮軼聞傳遍京城的情況。
就算依舊有人向外傳消息,那也絕對不敢像從前那樣光明正大的放在明面上來說。
周美人也跟著失寵了,後來她才想明白,自己失寵一點都不冤。
皇帝的獨寵惹來諸妃嫉妒,她們將消息傳了出去,意圖通過前朝向皇帝施壓,狠狠打擊出身寒微卻又簡在帝心的周美人;前朝的那些老臣也想試探試這位剛登基的皇帝的底線和手段;
雙方一拍即合,但沒想到竟被皇帝借題發揮,事後那些老臣也回過味兒來了,皇帝莫不是故意獨寵周美人做局?
如今後宮流言如沸,都說苗賢妃害死了張昭儀,可這些流言不僅很難傳到宮外,哪怕真的傳了出去,聽過的人也只會故作,否則會死很多人。
皇帝真的會以窺伺帝蹤之名大開殺戒。
作者有話說:
[注]:套用了唐代後宮品級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