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你相信輪迴和命運嗎？」

艾瑞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望著窗外已經停止的暴雨,艾瑞有點出神，過了好一會兒才換上衣服，走下床來到窗邊。視線緊鎖著遠處的高山,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暴雨過後,他們臨時居住的山裡被一層霧氣所籠罩,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樣不真實，就像是在夢裡一樣。

「咚咚咚」的聲音響起，讓艾瑞回過神。

「進來。」

她端坐於窗邊的桌子邊，看著萊特伯爵朝她走來,對著他點了點頭。

「決戰將近,勇者大人看起來十分放鬆啊。」

艾瑞聽著那隱含著些許怒氣的話語，不由得一笑：「都成為了血族之首了，說話做事情怎麼還是這麼孩子氣。」

萊特瞳孔微微收縮：「你——」

將耳邊的頭髮給撩到後面,艾瑞微垂著頭,看不清情緒。

單手支著下顎，她抬眸，臉上的笑容有些陌生。

「不要這麼意外，既然只是因為時間過去得有點久才忘記的話，那麼偶然間想起來一些什麼,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就算我想起來了那些，我對你……依然不會有你所期盼的感情，萊特伯爵。說到底,我和你之間本來就是一場交易，虛假的婚姻，欺騙的彼此。即便那個時候你什麼都沒有說，可是你的所作所為已經違背了我們所約定的。」

艾瑞鬆開手，單手撐著桌面，身體往前傾。

「這樣你的，也沒有資格要求我兌現繼續待在你身邊的諾言。」

萊特抿唇，沒有說話。

大戰將至，艾瑞並不打算讓一切紛紛擾擾的事情影響到她，還有她身邊那些人的情緒。就連她也無法預料，這場戰爭之後還有多少人可以活下來。

以天使一族作為敵人的話，艾瑞覺得就算她依然是那個蕾娜女神，她也不可能獨自一人撐起一片天。

威諾亞和她說過，神賦予了人們祝福，卻限制了其他神明的力量。

哪怕當年的神明重臨，他們也無法和當初一樣。艾瑞不確定，如果那些神明知道他們這麼做反而害了人類的時候，會不會後悔當年的行為？

「我不想欺騙你們任何一個人，對我來說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不想繼續讓你們對我抱有期待之情。」

「那麼，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聽到萊特這麼說，艾瑞臉上先是露出了一些訝異之色，而後點頭道：「你問就是。」

「你對所有人都如此溫柔，他們也將那份愛回饋給你，你對其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抱有朋友以外的感情嗎？」

許久以後，萊特得到了艾瑞的答覆。

只是那樣的話語，是通過傳達大腦中，只有他一人知道。

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收緊，萊特像是為了忍耐什麼，磨著牙齒，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艾瑞直視他，一字一句道：「所以，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你。」

沒多久，萊特就離開了房間，他走路的速度是那麼的快，像是放下了什麼，又像是再也沒有留戀一樣。

那樣決然的背影，讓艾瑞看到了有些難受。

她明白，實話很多時候更傷人，可是她卻不得不說。

用午餐的時候，威諾亞帶著艾瑞和特雷得到了山上其他的宮殿。

沒有什麼富麗堂皇的大殿，亦沒有豪華豐盛的大餐，有的只是幾個椅子和一個僅供三人坐得桌子，而吃的則是非常普通的面類。

戳了戳盤子中的面，特雷嘆了口氣：「教皇的你居然如此節約，放棄了大魚大肉，選擇了這樣樸素的食物。」

「不，就目前這種混亂情況來說，這樣的午餐已經算得上是很好了。我在來這裡的途中，可是看到很多人連麵包都買不起，活生生餓死在街上的。」

「儘管有些對不起那些人，可是我們不能輕易行動。在這場較量中，先出手的一方定然會成為輸家。」

艾瑞對於威諾亞的話頗為不滿：「那就看著那些人不斷的死去，而我們什麼都不做？」

「艾瑞，就算我們做了什麼，你又能夠救下幾個人？」

威諾亞無疑是在提醒艾瑞，她已經不再是那位蕾娜女神，她能夠以人類的身份做到的很少，而且那些人類不一定會接受她的給予。最糟糕的情況下，人們還會攻擊她，沒有她也就不會有這場戰亂。

艾瑞沒有答話，反而問道：「真的如同你所說的那樣的話，他們舉行儀式的時候一定會有很大的魔法陣顯現，我們只要摧毀那個魔法陣就可以了。」

「不，我們有誘餌，不需要這麼麻煩。」

威諾亞說罷，視線停留在特雷身上。

「同時擁有光明與黑暗屬性的你，應該具備解除任何力量的束縛才對。」

特雷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艾瑞扭頭看向威諾亞：「應該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威諾亞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不，應該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們這麼想要祭品集合，我們就滿足他們好了。」

見艾瑞目光死死的盯著他，威諾亞擺了擺手：「不用擔心，我已經全部安排好了。」

特雷被打發去踩陷阱，艾瑞就和威諾亞留在原來的地方。

目光穿透眼前的窗戶望向遠方，艾瑞開口道：「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也知道你會做到什麼程度。但是——他們和你不一樣，他們還想著要繼續活下去。」

「威諾亞，就算你曾經貴為光明神，我也不會允許你傷害他們！」

威諾亞臉上並沒有難堪，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淡然。

「我本來以為，你對於他們總是圍在你身邊覺得很煩，這才順手打算幫你解決了這些麻煩。現在聽你這麼說，反而是我多此一舉了。」

「你果然存著這種心思。」

威諾亞搖頭道：「我只是猜測，對於他們我還是留了退路的。」

「艾瑞，大長老和那個大天使找不到替代的人，他們一定會選擇他們之中的一個替代。也許這麼做看起來確實萬無一失，你知道大長老手上有能夠穿透結界通往其他世界的東西，他只要隨便去哪個世界一次，就不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

「你是說，他們想以大長老作為暗夜精靈王德特的替代品？」

見教皇點頭，艾瑞怎麼都覺得不正常。

「大長老花費了這麼多力氣，不就是為了見蕾娜一次？如果他自己成為祭品的話，就不可能再一次見到對方了啊。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他不懂呢？」

威諾亞說話的語速慢悠悠的：「他不是不懂，而是以為成為祭品以後還有生存的可能。畢竟只是將力量和生命力給抽取，那麼只要儀式的時候稍微控制一下，就一定可以讓他存活下來，或者延遲死亡的時間。」

「真的可以做到這一點嗎？」

威諾亞目光微微閃爍：「理論上可以，但是菲爾不會允許。」

得知了菲爾的真實身份，還有和她前世身份的種種瓜葛，艾瑞覺得頭疼無比。她要面對的，就是這種已經連對錯都分辨不清的敵人。

「要讓神明降臨，所謂的祭品當然不只是名義上的說法。通過儀式，他們會將他們的靈魂、生命、力量全部奉獻給神明。失去靈魂以後，別說保命了，那些祭品連轉世都會變得十分艱難。」

「所以，大長老被欺騙了。」

「是這樣沒錯。」

威諾亞轉頭看向艾瑞，笑道：「那麼你要告訴他真相嗎？」

「威諾亞，我從來不認為什麼人罪不可赦。在很多事情上面沒有對錯之分，只有立場之說，好比光明與黑暗之間的碰撞，不就是因為立場不同？」

教皇眨了眨眼，示意艾瑞繼續。

「但是大長老和菲爾這一次挑起了戰爭，光是和戰爭沒有直接關係就死去了很多人。我不敢想象，當戰爭真的開始以後，又會死去多少人？」

「艾瑞，你相信命運嗎？」

威諾亞的話，與艾瑞之前聽到的話彷彿重疊在了一起，讓她一時間分不清真實與夢境，現實與虛幻。

「其實，我們從誕生那刻起，就已經註定了很多事情。富貴人也不一定會永遠富有，貧窮者可能會越來越窮。在你看來，這是什麼道理？」

「前世害死了太多人？」

威諾亞搖頭：「不一定是他本身的錯誤，有人會代替他人受過，而且這種人還不少。只是那是轉世以前的約定，轉世后他不會記得這是其他人的罪，只會怨恨現實。」

「而戰爭帶來的死亡，其實也並不都是錯誤的。至少這種人可以提前解脫，不用再被其他人所拖累。」

說到這裡，威諾亞目光灼灼：「而這，也是命運的一種。」

「如果不是你自己說你是光明神轉世，我差點以為你是命運女神了。」

威諾亞怔然，哂笑：「這個世界沒有命運女神，艾瑞。」

「不，如今已經連神明都不存在了。說好聽的，我和你都是神明轉世，說難聽一點，我們不過是過去的亡靈。」

對此，艾瑞並沒有否認。

只不過，沒有前世情感和記憶的亡靈，這種說法挺新鮮的。

戰爭爆發得很快，如威諾亞所說的那樣，很多人死直接或間接的死在了戰亂中，一時間屍橫遍野。對於和平了很久的世界來說，這一切就像是地獄，除了鮮血就只剩下淚水。

「世界根本沒有神明，能夠救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己。」

身披戰袍，突兀出現在戰後戰場的，正是行蹤成迷的勇者艾瑞。

她將乾淨的衣服，食物，還有些許金錢放置於不遠處，對存活下來的人們說道：「過於相信神明，這就是你們的錯誤。只要你們努力生存，沒有神的庇佑你們也可以很好。」

丟下這些話，艾瑞離開和來的時候一樣沒有蹤跡可尋。

回到宮殿，艾瑞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撞上了神色緊張的威諾亞。

「發生了什麼？」

「他們開始儀式了。」

艾瑞和威諾亞都知道降神儀式不可能成功，靈魂在應該待著的地方，大長老他們連神明都不可能召喚出來，別說讓那個女神復活了。

匆忙趕到降神儀式的現場，艾瑞確認這是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一邊在四處發起戰爭，一邊悄然的進行著非人的儀式。

「勇者大人來了啊。」

菲爾身穿長袍，身後的翅膀已經攏起，垂落在兩側。

「只可惜你來得太遲了，只要儀式開始，一切就不可能這麼簡單結束。這樣好了，你就和我一起來見證，看看我們所召喚出來的神明到底有沒有……我們耗費這麼多力氣的價值。」

蕾娜有沒有那樣的價值，艾瑞不好說，這會讓她無比的尷尬。只是召喚神明能不能成功，她卻是可以肯定的。

巨大的魔法陣將整座山給包裹起來，六個角一個點的位置都有一個人，讓艾瑞吃驚不已的不是大長老頂替的位置，而是光明神和黑暗神給分離出來，各自佔了一個角落的地方。

「你在驚訝我如何做到讓他們分割的？你也不用這麼意外，只要是存在的東西，我都可以分割。比如記憶，不如人格。」

原本艾瑞還在納悶菲爾到底怎麼隱藏自我的，現在聽到對方的解釋她算是徹底明白了。

「你並沒有隱藏，而是在我們的面前轉變了人格。」

菲爾拍了拍手，臉上的笑容滿是惡意：「不愧是勇者，一點就通。只是，就算你猜出來了又怎樣？你所珍惜的這些人會就此死去，而你雖然會繼續活著，卻會背負他人的罵名。你覺得，這樣的死去和活著，哪個更加痛苦？」

「菲爾，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艾瑞感到胸口一陣陣的疼痛，這不是屬於她的情感，她和菲爾不熟，會有這樣的反應只能證明那部分記憶蘇醒了。

蕾娜，你也感到痛心嗎？

衝天而起的魔法陣中，赤紅色的光芒猶如火焰一般，帶著灼熱的溫度，將那些異界之人給盡數吞噬。

「感到榮幸吧，虛假的勇者。你，將會看到女神重臨的英姿！」

巨大的翅膀完全張開，菲爾的笑聲尖銳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