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狹路相逢
藍璞道君本還有更大膽的猜測。
普通魔將魔紋皆是青藍色或者雜色,魔族越是強大,魔紋越赤,像這樣純正的赤炎魔紋,怕是只有魔尊才……但是……呃,剛翻了十二個跟頭的「魔尊」?會起立坐下托什麼全旋的「魔尊」?
那不是魔尊瘋了,那就是他這個道君瘋了!這肯定就是一隻狗,一隻普通的,活力四射的,人類的好朋友!
既然與魔宮方面無關,就沒必要節外生枝了,他尚有要事在身。
藍璞本是尋著好友渟淵仙尊的氣息而來,可渟淵與魔尊西無咎在東海狠狠地打了一架之後,整個東海一片仙魔混沌之氣,十分雜亂,他找到這附近,便再也尋不到蹤跡。
阮青梅套了一會兒話,再結合自己知道的劇情,就把藍璞來此的目的猜了個七八。
系統:「他是來尋咱們仙尊大人的吧?看來在其他路線,渟淵就是被此人救回天界的。就不知道那受傷的魔尊又去了何處。」
「我管那瘋狗去哪兒,不來煩我就行。」阮青梅訕訕。她如今這點點的修為,遇到另外三個尚有鬥智的餘地,最怕應付的就是西無咎那種不按理出牌的人。最好有個馴獸師把那瘋狗鎖起來,永遠不放出來咬人才好。
藍璞只覺得與阮青梅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便問道:「小友可知微雨山神一事?」他其實也懷疑微雨山神的事與渟淵有關。
阮青梅:怎麼不知道呢?她可太知道了,畢竟是她一手「策劃炒作」的項目。
她點點頭:「不過我沒有去拜祭過,不好說。」
「噢?為何?」藍璞問。
阮青梅眼睛轉了轉:「不瞞道君,我覺得山上的多半不是什麼『正經神仙』。」
「願聞其詳。」
阮青梅一本正經地道:「大道無情而天道有常,仙者比凡人強大許多,都來管閑事,那凡間豈不亂套,還要官府衙門做什麼呢?亂了人間章法,自然規律不說,還強行索要賄賂,更不像話。」
「賄賂?」藍璞皺眉,「祈福還收錢嗎?」
「錢倒沒有,但確實要帶上『孝敬』,」阮青梅故意打量了一看就兩袖清風的藍璞道君,搖頭嘆氣道,「道君這樣空手而去,是見不到山神的,你等等。」
阮青梅回到茶棚,往自家的籃子里抓了一把小蔥兩頭蒜,坦然相贈。
「聽說山神好這口,道君拿這個去,若是真山神,就當替小女子賠罪了。」
藍璞嘴角抽了抽。
這就是所謂的「孝敬」?
他原本還猜測山神之說是渟淵故布疑陣,如今看來,竟是他錯了——這絕對不可能是他那冰姿雪魄不食人間煙火的好友渟淵仙尊!
「既如此,多謝小友。」藍璞又道,「不知小友有何心愿?我好代為『祈福』。」
阮青梅想了想,道:「心愿啊……就希望捅人一劍的渣男被雷劈吧。」
藍璞:???
想不到這位小友年紀輕輕竟有許多「故事」,果然與眾不同!
阮青梅全不知道幾句話的工夫,藍璞道君的心裡顛覆了多少認知,只是想到渟淵那傻狗吃癟,就覺得心情絕佳。
圍觀了全程的系統冷汗道:「親吶,你還叫藍璞帶著這東西去刺激他,會不會太惡劣了……」
「怎麼會?」阮青梅大為不解,「我可是救了他,還給藍璞指了明路,他們不是應該謝我嗎?不,整個天界都應該感謝我!」
渟淵可是天界的最強倚仗。
——受了她這麼大的恩情,也沒跟他們要什麼,就叫她玩一下怎麼了?簡直當代以德報怨第一人好不好,自己都感動!
……
等到藍璞道君走遠,魔將才敢靠近榕樹。他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現身,只能化神成一團幾不可見的黑氣,隱身樹后,以心音傳達情報。
「尊主,藍璞那廝已經走了。」
鐵籠之內,西無咎一動不動,倒不是別的,只是剛用這副身體翻了十二個跟頭,精神和肉.體都受了「重創」,現在的他心如死灰,只想趴著擺爛。
魔將摸不準魔尊的心思,也不敢亂說話,只詳細稟報自己此行所得:「屬下謹遵尊主之命,在附近仔細搜索了一遍,不曾發現渟淵仙君的蹤跡,不過近日微雨山有山神傳說,時間和尊主所說相符,我懷疑渟淵就在山上。」
為免打草驚蛇,他用的排除法,基本穩了。
微雨山水源豐富,植被茂密,又多山岩洞窟,藏身之處眾多,搜山不易。而且這幾日山道上人來人往,他不敢太過聲張,特意回來請示。
「尊主,屬下計劃今夜就潛入山上,為尊主除去心腹大患!」魔將躍躍欲試,目露寒光。
這可是大好的立功機會!
那可是渟淵仙尊啊,若是平時,他連遠遠望上一眼都沒有資格。可如今堂堂仙尊落魄山林,還要靠裝神弄鬼騙取凡人低劣的貢品來恢復體力,可見已是強弩之末,此時正是除去此人的最佳時機,若能立功,尊主必對他刮目相看。
魔將摩拳擦掌,西無咎卻突然道:「不必今夜,你現在就去,殺了渟淵。」
魔將一怔:「可是現在是白日,山道凡人眾多,恐怕……」若在此大開殺戒,必然會引得凡間九大宗的矚目,雖然魔宮並不將這些人放在眼裡,但若是他們和天界聯合起來,恐怕壞了大事。
西無咎當然知道此時開戰不是明智之舉,但是藍璞已經到了微雨山,如果那所謂的「山神」真是渟淵,一旦讓他們匯合,區區魔將絕不是那二人的對手。為了不讓魔宮失去了此次絕佳時機,也顧不得許多了。
左右這附近的人,他一個也沒打算放過,早晚都是要殺掉,早一日晚一日並沒什麼區別。
魔將領會用意,垂眸領命:「是,尊主。屬下這就去辦!」
他正要離去,西無咎卻突然抬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魔將一怔:「回尊上,屬下名為阿南葉。」
「阿南葉,你這次做得不錯。」
魔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聽西無咎平靜地說道:「等此間事了,你便去天魔池主持祭靈吧。」
阿南葉臉色頓時慘白。
天魔池乃是魔界祭祀重地,池中血水滾沸,需定期以鮮活魔靈祭祀上古魔神。所謂的「主持祭靈」,就是變相賜死。
「怎麼,你還想本座親自動手?」西無咎目光一冷。
這個屬下為他辦事也算盡心竭力,賜「天魔祭靈」殊榮已是網開一面,若是他親自出手,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是,屬下,謝尊主恩典。」
掙扎無望,阿南葉垂首認命。
……
黃昏時分,逢魔時刻。
微雨山一處隱蔽的山洞內,土層積蓄的雨水滲入洞中,順著鍾乳低落,凝成水窪,點滴聲記錄著時間的流逝。洞內空曠,水滴聲聲,卻並不顯得靜謐。哪怕他已經逃離得這樣遠,還是隱隱能聽見外面鼎沸的人聲,用不了多久,這處山洞也藏不住蹤跡了。
男子白衣白髮,肌膚勝雪,眉眼清冷,臉頰卻染著高燒的紅暈,唇色更是慘淡如紙。這樣一位絕色的仙君,叫人看一眼都覺得褻瀆,偏偏周身卻充斥著刺鼻的味道,雪白的衣衫上還沾著幾片蔥葉,連空氣都有些辣眼。
他困在此地已經三日。
渟淵仙尊誕生近三千載,還從未有過如此狼狽慘狀。
他與西無咎對決於東海,本是想儘快結束這場仙魔之斗,好專心應對「三九劫數」,卻沒想到弄巧成拙。
天雷來得又快又猛,雷霆萬鈞,每一下比兩千多年來的任何一次要兇悍,簡直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給他留一線生機,感受不到一絲從前天道對他的優待和憐憫,若不是他急中生智,將西無咎引入雷陣,分擔了一部分雷劫,此刻他怕是已經魂飛魄散,千年修為付之一炬。
他既流落在此,那西無咎想來也不會落得太遠。他受了重創,本該乘勝追擊,可恨他如今自身難保,短期之內功力盡散與凡人無異,連辟穀之術亦失效,堂堂上仙險些餓死。
不過三日前,突然有大量當地人上山「祭神」,在他上一處棲息的洞口外留下了不少食物,暫解他的窘迫,只是那些食物……實在有些不堪。
且那些村民對於祭祀一事極其狂熱,又沒有章法,幾番要衝進山洞來瀆神,他不得不利用好不容易攢出的一點氣力幻化自保。即便如此,還是被幾個瘋狂的村姑一睹真容,窮追不捨。
真是豈有此理。
他縱使不是山神,只是尋常男子,她們這番行為也太過孟浪。他是有些年頭沒有來下界了,怎麼如今的凡間,禮樂已然崩壞至此嗎?
耳邊回想著那些震耳欲聾的呼聲,渟淵只覺得頭痛欲裂。好在他終於收到了藍璞的紙鶴傳書,從紙鶴的氣息來看,藍璞就在附近。
等與好友匯合,就叫他火速派人尋找魔尊下落,若能趁機除去西無咎,他這番犧牲也不算白費。
這段時間尤為漫長,渟淵凝神調息氣海,待日落時分,外界終於有腳步聲傳來。
渟淵心下一松,正欲開口,卻在感受到來者氣息后一頓。
那人在洞口停下腳步,朗聲問道:「洞內可是渟淵仙尊?」
不是藍璞。
渟淵眉心輕皺,默默在手上掐住道印,冷聲道:「你是何人?」
聽到回聲,對面像是終於鬆了口氣,恭恭敬敬地道——
「魔將阿南葉,奉我主魔尊之命,特來取渟淵仙尊性命。」
魔氣,洶湧的魔氣,對方絲毫不掩飾身份,人未現而殺意至。
渟淵臉色驟變。
魔將來此,那西無咎必然已經脫險,終究是天道不眷!
渟淵冷眸森然:「你若有命,便來拿吧。」
他雖然落魄,卻也不至於懼怕區區一名魔將,便是窮途末路,也未必沒有一戰逆天之力。
白髮仙尊咬破食指,而後雙指凝劍,速來清冷的面龐露出十分狠厲,竟是眼也不眨地刺向自己左胸下肋處。
白衣頓時被鮮血浸透,傷口血流如注,渟淵則直直地盯著洞口,咬緊牙關,發出一聲低吼。
竟是生生抽出了自己一根肋骨!
他乃鈞天帝君轉世,一身仙骨得天獨厚,以他之骨打造的兵器,魔人沾身,魔靈盡散,便是西無咎親自來了也要畏懼三分。
然而這裂膚取骨之痛,又豈是常人能忍,若非窮途末路,他斷不至於此。
只見那一截森森白骨落地后,無需任何真氣靈力催動,竟自吸取山間靈氣,化作一條一丈白蛇,頭若海碗,側生兩翼,琥珀金眸,紅信吞吐,身體緊弓,只等獵物進洞。
而渟淵此刻失血過多,早已動攤不得,只是憑著意志力支撐才沒有昏死過去,死死地盯著洞口。
然而,半晌過去,卻不見那魔將再近一步。
好一會兒,那魔將才又出聲,伴隨著一連串的噴嚏:「尊駕……阿嚏!尊駕可否出面一戰?不瞞尊駕,小將……小將天生對異味兒過敏,啊……阿嚏!您這洞府裡面……阿嚏,實在太沖了!」
「渟淵仙尊,上仙,上神!求您了,咱們換個地方打吧!」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