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小公爺風華不減當年。」蘇和靜哽咽著說道。
她往後退了一步,鄭宣重又翻窗回了廂房,瞥見她暗紅的眼底后,心口彷彿被人攥了起來,他只問道:「你受什麼委屈了?」
蘇和靜避而不談,只勉強一笑道:「小公爺可有瞧見我家三妹妹?」
提到裴馨恬,鄭宣的神色愈發暗沉,清亮的眸子黯淡了下來,聲音也晦澀難當:「你口中的三妹妹,可是今日穿了那身百蝶裙的小姐?」
邊說著,鄭宣不忘緊緊盯著蘇和靜臉上的神情,他知道她在端陽侯府內舉步維艱,這條裙子……這條裙子定是別人開口搶要,不然她怎麼捨得拱手送人?
蘇和靜心內百轉千回,面上卻恍若未聞:「三妹妹性子頑劣些,若是小公爺瞧見了她,勞煩您使人傳信於我。」
說罷,她便欲轉身離去,孤男寡女在這廂房內共處一室,損的是鄭宣的名聲。
她已為人婦,不該再阻了鄭宣的姻緣前程。
她這般決絕的離去模樣卻讓身後的鄭宣心急如焚,他再顧不上什麼規矩名聲,好容易才得了這半點與她相處的機會,他如何捨得輕易放過?
鄭宣向前一步擋住了蘇和靜的去路,目光炙熱懇切,聲音坦誠無畏:「她在東廂房裡和我妹妹說話,你放心。」
蘇和靜不敢抬頭與他相望,生怕自己會忍不住落下淚來,便只能垂頭掐緊了自己的柔荑,道:「是小公爺故意安排的?」
鄭宣不置可否,望著蘇和靜明顯清瘦了不少的身形,說出口的音調里都帶了幾分顫抖之意:「是我故意為之。」
蘇和靜鼻子一酸,卻只得道:「小公爺可明白?我已為人婦……」剩下的半句「此生無緣」她到底是說不出口。
情竇初開時她便和鄭宣兩情相悅,一個小公爺,一個侯府嫡女,閑時便總借著小廝丫鬟的名號跑到大國寺上香捕獵。
鄭宣早已向自己許下了終身。
本以為造化弄人,自己迫不得已嫁去了端陽侯府,他傷心總也是有限的,終有一日他會忘了自己另娶賢妻。
可他卻固執執拗到了極點,竟是一日日地拖著不肯娶妻,還總明裡暗裡地對自己施以援手。
蘇和靜滑落下兩行清淚,揚起頭撞進鄭宣瀲灧著情誼的眸子里,一字一句地開口道:「小公爺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子孫滿堂,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
這樣的話鄭宣已不知聽人說過第幾回了。
猶記得那一日安平侯府與端陽侯府大婚,十里紅妝鋪滿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他避無可避,便坐在擁月樓的高閣上眼睜睜地瞧著她被另一個男人牽下花轎。
他不喜飲酒,那一日卻醉得幾乎昏死過去。
大長公主瞧見自己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竟也陪著自己枯坐了一整夜,最後說道:「靜兒是個好孩子,你們這輩子,究竟是緣分差了些。」
母親的話,他直至今日也想不明白。
他喜歡靜兒,靜兒也喜歡他,本是兩情相悅之人,沒有世仇家恨,沒有隔閡阻難,為何……為何不能廝守一生?
他不是沒有想過要淡忘這段感情,聽大長公主的話,尋個賢惠的妻子共度一生。
可誰都不是蘇和靜。
這世上只有一個蘇和靜而已。
鄭宣自嘲一笑,俊臉上儘是傷心之意:「連你也會說這樣俗氣的話。」
話音甫落,蘇和靜的心口卻好似被人用銀針細細密密地扎了許多傷口,疼得她五臟六腑都在打顫。
她便迎著鄭宣的眸子,輕笑一聲道:「我早就是個俗氣的人了。」
從嫁進端陽侯府的那一日起,她便被人抽皮扒筋了一回,再不是從前那個明媚肆意的女孩兒了。
鄭宣自悔失言,落下眼帘道:「是我說錯話了。我只是想說,成親前那一日我說的話都是真的,誰都可以讓我去娶親生子,忘卻前塵,但靜兒你不可以。」
蘇和靜一怔,隨即憶起了自己大婚前的那一夜,鄭宣翻牆進了自己的閨閣,卻並未像從前一般大剌剌地推開自己的窗戶,而是隔著影影綽綽的窗紙,留下一句:
「多久我都等你。」
一晃已是第四個年頭了。
蘇和靜只覺得胸悶難忍,盤亘在心口的那股氣怎麼也提不上來,過了好半晌,她才緩緩說道:「不值得。」
鄭宣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皓腕,將袖子里的賣身契放在了她手心裡,隨後則鬆開了自己的手,神色堅定道:「值得。」
蘇和靜不解其意,瞧見那賣身契上的出處來自楚香樓,一時有些猜測,她道:「這莫非是裴景誠在外蓄養的那個外室……的賣身契?」
「他近來又迷上了個名為芍藥的花魁,對這染香便大不如前,連起初答應好的脫籍一事也未曾兌現,我便使人買下了她的賣身契,你且收著吧。」
蘇和靜隨即緩過神來,便追問道:「染香可有懷上身孕?」
鄭宣蹙眉思索了一會兒,隨後說道:「並未。」
那便是芍藥懷上了子嗣。
蘇和靜將賣身契還予了鄭宣,只說道:「勞煩小公爺將這身契還予那位染香姑娘吧,我要來也是無用。」
她也是可憐人,裴景誠即是喜新厭舊將她丟開手,自己又何必去為難她?
鄭宣應下,眸光掃過蘇和靜沉靜的面龐,說道:「那男人我已讓人了結他的性命,我並不知他做了些什麼,只是那般不堪的景像,又關係著你的名聲,我便只能下此狠手。」
蘇和靜聽后甚久無言,最後嘆道:「多謝小公爺。」
說完這話后,兩人一時便相對無言,還是鄭宣將自己腰間別著的玉佩遞給了蘇和靜,說道:「端陽侯府前頭的那條街上有間珍寶閣,我安排了好些個信得過的下屬候在那兒,你若是遇上了什麼難處,便喚人將這玉佩送去,他們自會來與我報信。」
蘇和靜正在猶豫之際,鄭宣卻已將那玉佩放在了蘇和靜手心,隨後便往廂房外走去。
蘇和靜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覺得手心裡的玉佩燙得發緊。
*
蘇和靜收拾好情緒后,便去東廂房尋了裴馨恬。
裴馨恬與鄭宣的庶妹鄭柔相談甚歡,連東廂房的門都沒關上,蘇和靜走近廊下,聽得裴馨恬爽朗的笑聲從屋內傳了出來。
而後則是鄭柔說話的聲音:「我哥哥自然是喜歡過小娘子的,你可想知曉她是誰?」
裴馨恬似一隻炸了毛的野貓,立刻追問道:「好妹妹,你快說與我聽罷。」
鄭柔正在拿喬,蘇和靜卻輕咳了一聲,跨過門檻邁步進了東廂房。
她避開了鄭柔探究的視線,沖著兩人一笑道:「原是在這兒呢,恬姐兒,你怎得也不帶著丫鬟來與鄭妹妹聊天說笑?倒累得我好找。」
鄭柔斂起了笑意,沖著蘇和靜拘謹地問安,只道:「見過世子夫人。」
別瞧著這蘇和靜一副端莊大方的和善樣子,從前自己不過是刁難了她幾句,她便有膽子抓了幾隻毛毛蟲放在自己床榻上。
自己那個嫡兄也是個偏心的性子,半句不幫自己便算了,還只擔心蘇和靜有沒有被那毛蟲嚇著。
她若是個那麼膽小的女子,怎麼有膽子往自己的床榻上放那麼多的毛毛蟲?
憶起往事,鄭柔仍是一肚子氣,只不好堂而皇之地表現出來。
裴馨恬倒沒發現蘇和靜與鄭柔兩人之間無形的交鋒,她只笑著與蘇和靜介紹起了鄭柔,隨後則乖順地跟在蘇和靜身後走出了東廂房。
回花廳的路上,裴馨恬喜滋滋地說道:「嫂嫂,方才我是不是看起來極為懂事乖順?」
蘇和靜應了一聲,隨後問道:「那位可是小公爺的妹妹?」
裴馨恬點了點頭,笑道:「雖只是庶妹,可小公爺卻待她極好,我總要想法子討好未來的小姑子才是。」
聽她話音卻是半點不肯放棄鄭宣的意思,蘇和靜便停下了步子,鄭重其事地詢問裴馨恬道:「恬姐兒,你可想好了?」
裴馨恬沖著蘇和靜甜甜一笑,只道:「從前我性子刁蠻了些,總與嫂嫂過不去,如今瞧著嫂嫂這般為我忙前顧后,我心裡也是極過意不去的,我便索性與嫂嫂說一回吧,我是當真喜歡小公爺,便是鄭國公府人事複雜,大長公主地位不穩,我也喜歡他。」
說到後頭,裴馨恬已是斂起了臉上的笑意,說話的聲音再堅定不過。
「我想和小公爺廝守一生,白頭到老。」少女無畏且儘是繾綣之意的話語回蕩在蘇和靜的耳畔。
曾幾何時,她也對著父親說過一模一樣的這番話。
如今,她竟然在自己的小姑子臉上瞧見了從前的自己。
當真是造化弄人。
作者有話說:
明天還是兩更
周二入V和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