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雀兒的周歲宴后,宮裡傳下了懿旨,說太後娘娘要要見見自己的外孫和外孫媳。
大長公主聞歌弦知雅意,便讓蘇和靜把雀兒也帶去了宮裡。
雀兒如今正是愛說話且十分活蹦亂跳的時候,他尤其愛黏著蘇和靜,白日里非要窩在她懷裡玩耍便罷了,夜裡還要和蘇和靜同睡一榻。
還是鄭宣沉了下臉,將大哭的兒子拉到一邊,和他大眼對小眼互相瞪了許久。
最終還是年幼的雀兒敗下陣來。
這一回三人共乘轎攆去宮裡的路上,雀兒便摟住蘇和靜的胳膊不放,連奶娘要抱他他也不肯。
鄭宣瞪了兒子一眼,在蘇和靜警告的目光下,終究還是將憤怒之語咽了下去。
太后的慈寧宮離陛下的御書房不算甚遠,按著進宮禮節,鄭宣三人也該去拜見一番陛下,只是恰巧有兩位大臣正在御書房內議事,這便也只能作罷。
鄭宣便帶著妻兒往慈寧宮去了,臨到那森嚴且富麗堂皇的宮殿前,雀兒鼓動著肥手愈發興奮了起來。
鄭宣忍不住說了一句:「這肥小子,是個膽大的。」
雀兒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他爹說的話不是好話,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轉后,便靠在蘇和靜的肩頭大哭了起來。
倒惹得蘇和靜罵了鄭宣幾聲,「你小時候也胖的很兒,說兒子肥做什麼?」
鄭宣只能撇撇嘴,如今一時半會兒奈何不得這小子,等他大了,且看自己怎麼整治他。
慈寧宮前,不少太監和宮女們皆候在紅漆木大門前引頸等待,瞧見鄭宣一行人的身影后,便笑著說道:「世子爺和世子妃總算是來了,太后可等了許久呢。」
鄭宣待那太監也客氣的很兒,朝著他拱了拱手道:「讓太後娘娘久等了,是微臣的不是。」
這微臣的稱呼顯得略有些生疏,且如今鄭宣身上的職位已被陛下褫奪,那太監也知曉個中隱秘,一時便尷尬一笑道:「世子爺快進去罷。」
宮女太監們皆對著綴在鄭宣身後的蘇和靜行了個大禮,蘇和靜氣定神閑地受了,便笑著讓冬吟賞賜了下去。
而後三人才進了慈寧宮內。
慈寧宮內的裝潢陳設富麗堂皇的很兒,蘇和靜一邁步進去,便險些被兩側博物架上熠熠生輝的金身觀音像給閃到了眼睛。
鄭宣見狀則小聲說道:「太后喜佛。」
蘇和靜將這事暗暗記在心間,抱著雀兒跟在鄭宣身後去了西廂房。
西廂房內的陳設擺件依舊是富貴的很兒,只是在右上角處擺了個小佛台,上頭放著觀音娘娘的玉像,下手的蒲團上跪著個滿發蒼白的老太太。
蘇和靜頗為訝異,待那老太太將那張老態龍鐘的臉轉向她們這一側時,她霎時便驚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太后怎得衰老成這幅樣子了?非但沒有半點養尊處優的模樣,如今頭髮蒼白成了這樣,連市井裡的年老婦人也比不上了。
她說不清心內升起了何種的觸動,但那一剎那,她心裡湧起的酸澀做不了假。
「見過太後娘娘。」蘇和靜頗有些感慨地對著太后的方向問安道。
鄭宣也躬身行禮,清亮的眸子里閃過些不舍。
太后從蒲團上起身,正對著鄭宣與蘇和靜,朝著她們淡淡一笑,覷見蘇和靜懷裡的雀兒時,她那衰老遲暮的眸子里閃過些激動之色。
蘇和靜忍不住抬起頭繼續打量了太后一番,她今日雖是穿著富貴萬分的福壽字萬羅袍,可鬢髮上卻沒有簪任何首飾,臉上皺紋盤亘,顯出些死氣沉沉來。
「都起來吧,寒霜,賜座。」
立時便從外頭廊下走進來兩個樣貌清秀的丫鬟,從正堂內搬來了兩隻團凳,分別放在了鄭宣和蘇和靜的身後。
鄭宣忙用眼神示意了蘇和靜一番,蘇和靜隨後便坐在了團凳上。
太后朝著蘇和靜的方向走了幾步,視線皆被她懷裡的雀兒吸引了過去,雀兒見了太后這幅容貌,卻也沒有害怕,反而朝著她揚起一抹大大的笑容。
太后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真摯的笑意,說話間便把自己手上的玉鐲子褪了下來,遞給蘇和靜道:「拿著玩罷。」
蘇和靜不敢推辭,畢恭畢敬地將那玉鐲子收下后,便覺得手心傳來一陣滾燙之意,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這鐲子應當是去年高句麗進貢來的和田玉。
鄭宣還曾問過自己的意願,若是自己想要,他便想法子替自己弄一對鐲子來。
她那時覺得這鐲子太過貴重,便推辭不要,誰成想竟從太後手里拿到了這玉鐲子。
「謝過太后。」蘇和靜如此說道。
太后見她似是真心喜歡那鐲子,衰老的面容上愈發高興了幾分,她一眼不落地盯著雀兒,似是想伸出手來抱一抱他,卻又怕自己手上脫了力,反而摔了孩子。
還是鄭宣見不得外祖母這般心酸,便從團凳上起身將兒子抱在了懷裡,遞到太後跟前,說道:「祖母抱一抱他罷。」
太后聽后先是怔了一會兒,隨後便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抱住了雀兒,鄭宣在下方替她托住了雀兒的足部。
抱了沒一會兒,太后那雙渾濁的眼裡便溢出了些熱淚來,她如今也是大半個身子都邁進棺材里的人了,卻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外孫的兒子。
何況這雀兒笑起來還和年幼時的晴兒有幾分相像。
思及此,太后也如卸了力氣便焉了下來,她將雀兒重又還給了鄭宣,只問道:「你母親可一切都好?」
鄭宣知曉母親與外祖母之間有些嫌隙,雖則母親心裡時不時地便要挂念外祖母一番,可除了年末宮中大宴和外祖母的生辰,她再未來過慈寧宮一次。
而外祖母便也只能借著自己這兒來探聽母親的消息。
鄭宣便如往常一般與太后說起了大長公主的衣食住行,說到大長公主與鄭國公緩和了些關係后,太後手里捻著的佛珠不知怎得落在了地上。
蘇和靜細心觀察了一番太后臉上的神色,斷定她臉上那過分複雜的神色不是開心后,愈發覺得宮裡的隱秘令人咋舌。
太后說了一會兒話后便倦了,賞賜給雀兒些東西后,便讓太監們將鄭宣和蘇和靜送了出去。
蘇和靜將雀兒遞給了身後的奶娘,攀住了鄭宣的胳膊,見他臉上似有鬱鬱不樂之色,便問道:「宣一,你不開心嗎?」
鄭宣沒有立刻回答蘇和靜,隔了半晌才道:「外祖母和母親明明彼此關心對方,卻又不肯相見,這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突然停頓,望著蘇和靜的眸子里染起些傷懷之意,「是不是因為我?」
蘇和靜忙溫聲勸解他道:「宣一,你不要想太多了,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鄭宣正欲回答之時,身後忽而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他驀然回頭,卻見一大群太監正在後頭追趕他們。
鄭宣立即立定,肅著臉問道:「有什麼事?」
那太監討好一笑道:「世子爺,皇後娘娘有請。」
鄭宣略有些驚訝,旋即望了一眼蘇和靜,從她眼裡看出了幾分肯定后,才說道:「帶路。」
皇後娘娘說到底也是六宮之主,聖上還是個落魄王爺時的結髮妻子,鄭宣名義上的舅母。
於情於法,皇后既是召見了他們,便沒有他們回絕的餘地。
是以鄭宣一行人便跟在太監們的後頭去了翊坤宮。
比起慈寧宮外露的富麗堂皇,翊坤宮則顯得古樸別緻許多,庭院里到處可見各色各樣價值不菲的蘭花,以及一缸缸爭奇鬥豔的睡蓮。
鄭宣目不斜視,跟在太監們後頭進了翊坤宮的大門,蘇和靜則緊跟其後。
翊坤宮內。
劉皇后正居於高座之上,下首設著的團凳皆被她撤了下去,地上只擺著兩個軟墊。
鄭宣心下一冷,知曉今日是要跪上些時候了,他倒也爽快,撩開袍子便跪在了軟墊上。
蘇和靜將雀兒抱給奶娘們后,也跟在丈夫身後跪了下來。
「見過皇後娘娘。」二人異口同聲道。
劉皇後生的還算端莊大方,如今遍頭珠翠,身著明黃色風袍,端的是氣勢逼人。
「起來罷。」她沒有刁難鄭宣與蘇和靜,直接叫起。
鄭宣頗有些驚訝,在他印象里,若說太子恨他的程度排第一,那麼皇後娘娘恨他的程度就得排到第二了。
到底是親生母子,連恨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轍。
只見劉皇后對著鄭宣似笑非笑地說道:「前幾年你不肯娶妻,陛下可急壞了,如今卻連孩子都有了,可見是你長大了。」
說罷,她也不去管鄭宣,只將那雙銳利的鳳眼移到了一側的蘇和靜身上,瞥見蘇和靜貌美的容顏后,她眼底一黯,隨後說道:「宣兒,你這媳婦倒是好容色。」
蘇和靜正欲謝過皇后讚賞之際,卻聽得劉皇后不陰不陽地說道:「也得是這般容色,才能二嫁給宣兒這般出色的人,否則,誰還肯要她呢?」
這話已是粗陋至極,蘇和靜霎時便愣在了原地,她設想了半天皇後會如此磋磨她們夫婦,卻沒想到堂堂一個一國之母會在這兒如市井潑婦們夾槍帶棒地罵人。
她尚未生出怒意來,一旁的鄭宣卻道:「容貌、二嫁倒是次要的,還是靜兒為人心善最能打動微臣的心,若是她是個毒害庶子,屢次下毒的陰狠之人,宣兒斷不敢娶。」
這話一出,蘇和靜還在納悶之時,卻見上首的劉皇後手里握著的茶盞霎時便四分五裂地落在了地上。
蘇和靜抬頭瞧了眼劉皇后的神色,只見她雙頰通紅,那雙銳利的眼裡似染著淬了毒的惡意般緊盯著鄭宣。
蘇和靜這才明白,鄭宣說的「毒害庶子,屢次下毒的陰狠之人」便指的是皇后。
打蛇打七寸,不愧是宣一。
劉皇后聽了鄭宣的話后,花了極大的力氣才將心口盤亘的滔天怒意壓下,她知曉鄭宣是在譏諷自己,可若是她此刻發了怒,便落實了毒害庶出皇子的罪名。
前幾年她的確是干過下毒這樣的蠢事,頭幾回也算得上是頗有成效,一劑葯下去,那仍在襁褓里掙扎的皇子便離了世。
劉皇后的膽子便愈發大了些,想著將其餘成年皇子毒殺了,倒時便再沒有人能成為太子的威脅了。
只是不知為何,陛下竟知曉了此事,那一日自己被他奪走了後印、冊寶,還被關起門來扇了好幾個巴掌,若不是太子在御前跪了一天一夜,只怕她如今還未曾拿到後印、冊寶呢。
身邊的心腹宮女和太監都曾勸過自己,太子的地位穩固,她不必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可這些奴才懂什麼?但凡見過陛下為那大長公主失魂落魄,要死要活情態的人,不到太子登上皇位的那一日,她怎能安心。
更何況,還有鄭宣的存在。
劉皇后鐵青著面色,心裡篤定自己毒殺皇子的消息必是陛下告訴的鄭宣,這鄭宣也必是陛下的兒子,否則他何必待外甥這般親熱?連宮闈隱秘都悉數告知?
作者有話說:
今天另一本表小姐她不想做妾要更六千多。
所以這本更的少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