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蘇和靜聞言便對鄭宣笑道:「那我這就走了。」
鄭宣本是目送自己的夫人離去,忽而見林將軍在側一臉羞赧,便笑道:「過幾日將軍便要帶上我戰場了,可要去府上與母親報個平安?」
提到這事,蘇和靜姣美的臉蛋上神色微變,杏眸里染上些擔憂之色。
戰場上刀劍無眼,若是鄭宣受了傷可怎麼好?
只是她們如今已不再是世襲罔替的權勢子弟,該憑著自己的本事掙出立足之地來才是。
是以蘇和靜只是瞥了鄭宣一眼,將心裡的擔憂壓下,並不訴諸於口。
而還在害羞的林大將軍將蘇和靜說的話聽了進去,糾結一番后,便道:「也好。」說罷他便拍了拍鄭宣的胳膊,道:「去見見你母親罷,省得她擔心。」
鄭宣素來尊敬林大將軍,聞言便應了下來。
他和蘇和靜心裡都明白,林大將軍至今未娶不過是心裡裝著母親罷了,鄭宣能在大將軍身邊做個副將,也是子憑母貴的緣故罷了。
一行人便到了大長公主如今的住處,位於朝息縣最南側的橙園內。
橙園是林大將軍的私產,起初大長公主並不想住進去,奈何婷姐兒出生后鄭宣租賃下來的那宅子便顯得狹小了些,大長公主奴僕和行李眾多,思慮再三也只得住在橙園。
橙園地處僻靜,又離兒子兒媳的住處近的很兒,大長公主再不想欠林大將軍人情,也只得住了下來,只是一月里會給林大將軍送去厚厚的租金——只是林大將軍不願意收罷了。
朝息縣綠植甚少,蘭花更是價值千金,也不知林大將軍想了什麼法子,竟從兗州那兒買了些蘭花來,一盆盆蘭花佇立在橙園庭院中央,顯得小院幽靜別緻。
饒是大長公主身邊的人都被林大將軍這幾年的誠心所感動,只是大長公主卻似冷了心腸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林大將軍。
旁人不明白大長公主的性子,蘇和靜卻摸到了婆母的心思。
從前她被鄭國公傷的那樣深,好容易避來了西北,忘卻了前塵舊事,如何能這樣快地接受另一個男人?
更何況,她是「假死脫身」,名義上還是鄭國公的正妻,大長公主是個端正謹方的性子,絕不會做出有違道義的事來。
只是苦了林大將軍。
鄭宣、蘇和靜與林大將軍站在橙園門口時,大長公主正穿了一身青衣立在庭院中央侍弄那一盆盆蘭花,蘭花精細不易養,她每日要耗費大半的時間在這些蘭花之上。
林大將軍瞧見不遠處的大長公主后,嫣紅便從雙頰飛到了耳朵根。
「母親。」鄭宣率先喊出了聲,將背過身去的大長公主喚了過來。
大長公主趕忙放下手中的蘭花,走到鄭宣身邊仔細端詳他道:「黑了,瘦了。」
說罷,又拉著蘇和靜說道:「怎麼沒把雀兒和婷姐兒帶來?」
和兒子兒媳說完話后,才將目光落在最後側的林大將軍身上,眸眼深深地說道:「大將軍好。」
林志揉了揉自己的腦袋,一湊近大長公主身邊,他的腦袋瓜便不靈敏了,一時間窘迫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還是鄭宣不忍大將軍這般窘迫,便與大長公主道:「母親,我想喝你做的牛乳羹了。」
大長公主自然喜得眉開眼笑,也不用女官們打下手,自個兒飄飄然地進了廚灶間,做起了牛乳羹。
因此,林大將軍也借著鄭宣和蘇和靜的光喝到了大長公主親手煮的牛乳羹,他是個粗人,欣喜之下便一股腦地喝光了眼前的牛乳羹。
此時的鄭宣方才抿了一口牛乳羹,蘇和靜還在吹走牛乳羹上的熱氣,可林大將軍卻已將這一碗牛乳羹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見林大將軍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鄭宣連忙將自己的牛乳羹推到了林大將軍身前,道:「將軍若是不嫌棄,把我的也喝了罷。」
大長公主卻伸出柔荑制止了鄭宣的動作,只見她頗有些無奈地對林大將軍說道:「將軍,我再給您去盛一碗。」
說罷,她便又去廚灶間忙碌去了。
林大將軍想出聲喚住她,可大長公主步伐極快,一霎那便沒了影子。
「你母親會不會覺得我……」林大將軍面有憂色地對著鄭宣開口道:「我是豬八戒吃人蔘果——暴殄天物?」
鄭宣嘴裡喝進去的牛乳羹險些噴了出來,他只好勉力忍著,儘力忽略林大將軍此刻似小媳婦般幽怨的神色,道:「大將軍多慮了,母親見您這麼喜歡吃她做的牛乳羹,高興還來不及呢。」
林大將軍聽了這話后,果真轉憂為安,喜滋滋地笑了起來。
而後大長公主便重又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牛乳羹回來,只是這一回她語氣溫柔地「關照」林大將軍道:「慢些喝,這是今日最後一些牛乳了。」
林大將軍被心上人這般「關懷」,一顆心跳的飛快,近一米九的粗壯漢子竟忸怩了起來,他道:「好。」
喝完牛乳羹后,鄭宣才對大長公主說道:「母親,過幾日我要上戰場了。」
大長公主聞言一頓,手裡捧著的茶盞差點砸碎在地上,她望了一眼林大將軍,便嘆道:「男兒志在四方,母親自然是不會阻攔你的,只是戰場上刀劍無眼,你千萬要小心。」
蘇和靜也附和道:「千萬小心,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鄭宣眼眶微微有些濕潤,從前他在京城過的日子也算得上是錦衣玉食,如今卻要出關外去與韃靼廝殺,他心裡也是害怕的,只是害怕無用,如今母親和妻子兒女都倚靠著自己,他不能退縮。
大長公主仔細關照了鄭宣該注意的地方,說到尾處已是聲音哽咽,眉眼染上了紅暈。
林大將軍瞧了心內自是難受不已,為了不讓大長公主傷心,便再三保證道:「我不會讓他出事的,你放心。」
大長公主知曉林志的為人,當下便聽出了他話里的誠摯之意,她感念地說道:「多謝大將軍。」
鄭宣、蘇和靜和林大將軍離去后,大長公主靠在廊下,望著庭院里的蘭花出神。
一是想起了舊時在鄭國公府時,鄭燁為博自己一笑,替自己尋來的那幾株「貴妃醉酒」「花紅柳綠」。
如今卻已物是人非。
二是為了林大將軍不加掩飾的喜愛之意。
身邊的女官時常問自己,大將軍這般赤忱,為何自己遲遲不肯應下他的情意?
大長公主默然,滿院的蘭花這般明雅動人,她自然是喜歡的,只是蘭花要想綻放在這地勢嚴苛的朝息縣,總是艱難了些。
*
鄭宣出征的頭三日,蘇和靜搬去了橙園與大長公主同住,婆媳二人日日在小佛堂誦經祈福,唯願菩薩能保佑鄭宣平安無恙。
偶爾大長公主會在佛祖前多加一個需要它保佑的人名。
韃靼屢次闖入西北境內,燒殺掠奪無惡不作,這一回林大將軍也是下了狠心要把這群宵小之輩趕出中原土地。
故他飛鴿傳書去了京城,求得陛下的恩准后,便開始操練軍營的士兵,連帶著鄭宣也在他的操練下變得身強體魄。
婷姐兒好似也發覺了什麼一般,每日到了夜裡便會嚎哭不止,哭的撕心裂肺再不肯停下來。
蘇和靜聽得心如刀絞,一時想到了在戰場上生死未卜的鄭宣,便抱著兒女落下淚來。
大長公主也擔心不已,整夜整夜的失眠,不是憶起兒時兒子的乖巧,便是想起初到西北時她們一家人的不容易。
七日後。
軍營里仍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連帶著林大將軍的親兵也未曾現身。
朝息縣的宵禁時辰又提前了兩個時辰,每日太陽一落山,各家各戶都閉起了門窗,不敢再遊盪在街上。
大長公主瞧著消瘦了許多,每日與蘇和靜在小佛堂前祈福的次數增多了不少,連雀兒也怏怏不樂了起來。
他雖是知曉少年兒郎該去戰場上為國為民奮鬥,可卻不知生死為何意,也不知父親去了何處,為什麼這般久了都不回家?
一日午後,雀兒便鼓起勇氣問蘇和靜道:「娘,爹爹去了哪裡?為什麼還不回家瞧我?」
蘇和靜紅了眼眶,只對兒子說:「你爹去保家衛國了,再過幾日就要回來了。」
鄭宣如今入軍營用的是假身份,除了林大將軍外旁人只將他當成是個普通人,再無可能像在京城時那般捧著他處處照顧。
聽聞那些韃靼各個驍勇善戰,以一敵十,也不知這一仗是勝是負。
蘇和靜與大長公主日日夜夜皆活在焦心之中,終於,七月底之時,邊關那兒傳來了捷報。
一是說這一回我軍大勝,大挫韃靼。
二是說林大將軍受了重傷,全縣的醫師大夫皆圍在將軍府為他看診。
大長公主和蘇和靜趕忙趕去了林將軍府,也在府里瞧見了受了些小傷的鄭宣,他被安頓在一間廂房,手上臉上俱有些傷疤,只是呼吸平穩,應當是睡著了。
大長公主與蘇和靜紛紛落淚,待鄭宣醒后,才撲在他床榻邊上痛哭道:「這是怎麼了,怎麼被傷成重傷?」
鄭宣醒來的第一時間卻是越過母親和妻子去問外頭立著的護衛,道:「將軍怎麼樣了?」
那護衛只道:「屬下不知。」
鄭宣立時便紅了眼眶,哽咽著與大長公主說道:「我被韃靼們圍了,大將軍不顧危險衝過來護住了我,我不過受了些皮外傷,大將軍卻被那韃靼的暗器傷到了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