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大熊貓繁育研究》◎
回酒店后,溫北硯輕手輕腳地將背上的人放到床上,去卧室擰了毛巾,替她簡單揩拭一番,薄毯剛搭上她的腰,抬眸,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
一雙眼睛含著尚未消褪的醉意,朦朦朧朧的,眼尾漾開兩抹紅,用細長的眼線挑起,平添幾分勾人的媚態。
她沒看他,像被人奪去魂魄,就這麼仰面對著天花板,一動不動地發著呆。
「難受?」
他極富耐心地重複了整整五遍后,曲懿這才找回些反應,直起腰靠在床頭,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好像發燒了。」
她每回醉酒都覺得自己在發燒,溫北硯習以為常,但為了排除萬分之一的可能性,還是親自檢查了遍,面無表情地說:「你只是喝醉了。」
他起身,將路上買來的酸奶倒進玻璃杯里,遞到她嘴邊,「喝點。」
曲懿調整了坐姿,安分地將嘴巴貼過去,目光穿過透明玻璃去尋他的眼,發現他眼角有一道細長的划痕,「你眼皮怎麼受傷了?」
「被貓抓的。」
溫北硯的手還停在半空,保持著杯壁與她的唇僅隔三公分距離,「再喝一口。」
曲懿好氣又好笑,略不滿地說:「你當喂三歲小孩呢。」
話雖這麼說,還是老老實實仰起下巴,淺淺啄了一口。
溫北硯把茶杯放了回去,邊解扣子邊批判:「你的酒量太差。」
什麼叫殺人還誅心,死後還非得給她來一通鞭屍。
曲懿嘁了聲,「還不是遺傳的,我爸媽都不會喝酒。」
溫北硯糾正她,「你爸會喝酒。」
曲懿眨眨眼睛,表示自己有點懵,「他在我面前沒喝過。」
「在我面前喝過。」
曲懿愣了下,心頭一梗,可她一時半會也想不通自己在迷惘些什麼,摸了摸有些潮濕的額角,飛快岔開話題,「我剛才做了個夢。」
彷彿在雲霧裡漂浮很久,突然出現一束光,刺穿了視線所到之處望不見盡頭的白寥空落,緊隨而來的是強烈的失重感。
她閉上眼睛放棄徒勞的掙扎,心如死灰地迎接脊骨與地獄碰撞后撕心裂肺的痛感,預料之外的事情先一步發生,她的手被一隻潮熱寬厚的手掌牢牢握住。
他身上蓬勃的力量阻擋不了重力的不斷拉扯,最後非但沒能救下她,還連累自己跟著她一起跌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中。
「我夢見我一腳踏空,不停往下墜落,」一出聲,嗓子像上了年紀的人,啞得難聽,回憶時的眼神卻像初生兒懵懂天真。
「然後你抓住了我,我讓你鬆手,你不松。」分明是沒頭沒尾的一場夢,她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情緒的崩潰向來只在一念之間,恐懼過後是一陣難以消化的自我厭棄和譴責。
「你為什麼不鬆開,要不然我們兩個就不用一起下地獄了。」
意識和理智漸漸回歸本體,短暫的沉思后,她已經摸索出答案,但還是想聽他親口說出。
「曲懿,地獄什麼樣的,我早就見識過了。」
這一刻,曲懿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有我在前面給你領路,你不用怕。」
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彷彿在闡述著一件早已成定局的事情,解紐扣的動作也絲毫未受到情緒的影響,還是那般慢條斯理。
曲懿保持沉默。
很久以前,她就開始意識到她沒有辦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更別提帶給自己幸福。
經過一段時間的掙扎,她平靜地接受了這殘酷又無力的現實,直到跟他在一起后。
她產生了第二種從未有過的認知,雖然她拯救不了自己,但能給他帶來幸福,同樣他也是,他們彷彿是為了彌補對方缺憾的人生而存在的,殘缺的靈魂因為契合才得以完整。
曲懿吸了吸鼻子,把快要湧上來的眼淚憋了回去,目光在地上掃出一條長長的小路,「我鞋子呢?你該不會扔了吧。」
溫北硯一臉平靜:「沒扔,放路邊了。」
有區別嗎?
「你睡著了,沒法抱住我。」
不知道是不是腦海里殘留的酒精在作祟,他這語氣落在她耳朵里顯得格外彆扭。
「你就不能邊背我邊拿鞋?」為了證明這種方案的可行性,曲懿特地找出某偶像劇里同一幕場景的截圖。
之前沒有讓他這麼做,只是想找個機會心無旁騖地抱住他,再卯足了勁的,汲取他身上的熱源,用來融化心裡用不安和迷茫堆砌而成的冰雕。
溫北硯象徵性地掃了眼,點頭表示肯定,「是可以,但我不想拿著它再背你。」
「……」
曲懿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表情看上去和善,「你知道那雙鞋多貴嗎?」
溫北硯無視她眼裡「你這敗家爺們」的譴責,從皮夾里取出一張卡,什麼也沒說,轉身進了浴室。
耳邊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的前一秒,曲懿還是懵的,回神后沒來得及雀躍,插進來幾下門鈴聲。
大壯問:「懿姐,你今天都沒怎麼吃,要不我去外面給你買點?」
「不用了,」曲懿笑得一臉慈善,「都已經這麼晚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大壯看得直發毛:「懿姐,我感覺你最近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母性的光輝。」
曲懿微微挑了下眉,腦袋一側,朝門后喊了聲:「硯子,壯說你是我崽子。」
大壯表情僵硬一霎,聲線瞬間磕磕巴巴的,「硯哥也來了啊,這日本可真小,怎麼轉個彎就能偶遇。」
「什麼叫偶遇?他可是特地來見我的。」她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得意。
大壯暗暗翻了個白眼,很有眼力見地退場,曲懿回卧室的路上,看到橫在地上的行李箱,提起想把它放到角落,差點沒提動。
比她想象中的重太多。
他這是打算在日本長住,帶這麼多行李?
溫北硯擦著濕頭髮,拉開行李箱拉鏈解釋:「帶了幾本書,每本都有點厚。」
「這已經明顯脫離了有點厚的範疇,」手腕傳來沉重的酸痛感,曲懿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你這都快比成語字典厚了。」
她掃了下封面上的書名,和法律沒有半點關係,全是《大熊貓繁育研究》、《老虎研究手冊》、《DK博物大百科》、《假如貓狗會說話》這種類型的。
「你看這些書做什麼?」
「研究一下以後該怎麼養小孩。」他用平淡的語氣回。
空氣安靜了足足兩分鐘,曲懿眼不見為凈地把拉鏈拉了回去,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先不說生不生小孩,就算生了,我還能基因突變,給你生出大熊貓、老虎這些品種來嗎?」
今晚從他那得到的溫情霎時蕩然無存,曲懿被氣到快要升天,朝他豎起大拇指:「你今天別和我睡了,研究一晚上的動物世界去吧。」
溫北硯不太理解她生氣的點在哪,跟在後面認真解釋了句:「這叫因材施教。」
「?」
「每個嬰兒的先天性格不同,這就和動物的本性一樣,不能千篇一律地用大眾最能接受的教育模式和理念去限制、規範他們的成長。」
曲懿裝作什麼也沒聽到,面不改色地鎖上了門,拿起手機,趴在床頭給林枳發去消息吐槽:【你說他什麼毛病?】
林枳找偏重點:【第一次當爹,難免有點懵吧,腦袋一時被漿糊蒙住了也正常。】
Y:【我沒懷孕。】
Y:【我沒懷孕。】
Y:【我沒懷孕。】
林枳發來一長串的「哈哈哈」,然後說:【之前聽你形容,我一直以為你這男朋友是個冷酷無情、佔有慾極強、毫無情趣的人,沒想到還有這種反差萌,你真是撿到寶了。】
曲懿漸漸收不住嘴角上揚的趨勢:【後半句話我收下,前半句你自己撤回,他不是這種人,最多是悶騷。】
想了想,最後補上「傲嬌」兩個字。
林枳看破不說破,捧著手機笑到不行。
想起什麼,曲懿摁下語音鍵,「你還記得宋吟嗎?」
林枳直接撥過來語音通話:「你說的是你之前那小助理?」
曲懿極淡地嗯了聲,沉默許久,才接上:「她好像跟了霍霄。」
掛斷電話,曲懿收斂亂七八糟的思緒,耳朵貼在門上去尋客廳的動靜。
什麼也沒聽見。
她清了清嗓子,將鎖打開,遠遠看見他坐在沙發上,左手托著一本書,右手輕輕翻動,發出簌簌的響聲,好整以暇的姿態像極漫畫里的貴公子。
黑白封面很眼熟,是那本《大熊貓繁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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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的錄製時間在一周后,曲懿沒別的行程,問溫北硯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我還得在這待幾天。」
曲懿一臉不可置信,「等會,你這次真的是來工作的?」
不是單純來見她的?
溫北硯冷淡地應了聲,不知道是第幾次,單方面把天聊死了。
「……」
白感動一場,曲懿不想再搭理他了,但手指還是誠實地摁下退票鍵,半晌極長的反射弧終於繞了回來,「那天回酒店的路上,你跟我說了什麼?」
溫北硯一時沒聽明白,眼神里傳遞出直白的不解。
「那句法語,你說了什麼?」提前預判到他不會好心地幫他音譯成中文,曲懿悄悄打開了錄音。
沉默的氛圍延續了十幾秒,才等來他的回答,低沉深情的男嗓:「Jenevaispasrepeterunedeuxiemefois。」
曲懿興沖沖地打開翻譯軟體——
同樣的話,我不會重複第二遍。
「……」
OK,這個男人很有個性。
後來那幾天,曲懿都待在酒店,在她被生理痛折磨的時候,一條關於她的熱搜引爆了微博話題榜。
#曲懿隱婚生子#
作者有話說:
姓溫的:你啥時候給我生了個大熊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