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林諾感覺快要被熱死了。
他渾身都在發燒,發燙。
呼出的每一口氣息,都是灼熱的,都帶著火焰一樣的溫度。
他無意識地扒掉了自己的上衣,然後如行將溺斃一般,死死抓住這無休止的熱燙中,唯一能帶來涼意的一點東西。
他拽著那人形冰枕的手,用帶著哭腔的語調哀求著,用帶著不滿的音色命令著,命令這冷傲的冰枕老老實實地貼過來,命令對方一點一點的,為自己降溫。
終於,一方清涼的手掌,落在了他的額間。
額頭,面頰,耳朵。
手掌一寸一寸地撫慰過去,帶走了少許溫度。
然而,這哪裡夠?
林諾喘著粗氣,眼角泛紅,扯著冰枕的手掌往自己的月匈上放,還不停地念叨著:「不,不夠……」
當冰枕終於遂了他的心意,在他燒起來一樣的月匈間緩緩扌安扌無一番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林諾反而更加難受起來。
被冰枕碰觸到的皮膚,似乎是降溫了;但是,沒有被碰到的地方,卻燙得更厲害了。
林諾在光滑涼爽的布料上難耐地蹬著腿,試圖把一旁的冰枕勾過來,覆到自己身上,或者枕在自己身下——沒有關係,只要能夠貝佔在一起,上下都沒有關係。
在他伸出白皙的小腿,在空中徒勞地又勾又拽卻一無所獲之後,林諾痛苦地翻了個身。
他將頭埋在一堆布料里,帶著哭腔呼喊道:「你過來,過來呀……摸尾巴……摸我的尾巴……」
他依稀記得,自己還是龍的時候,這個冰枕曾經碰過他的尾巴。
他憑本能知道,如果冰枕肯再捏捏他的小尾巴,那一定能夠將他從這種無法忍受的高熱中解脫出來。
然而,原本一直乖乖配合著他的冰枕,突然不肯聽話起來。
不管林諾怎麼扭來扭去,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哀求,冰枕就是不願再動了。
於是,林諾閉著眼睛,撐起自己,不管不顧地就要朝冰枕撲過去——
終於,冰枕動了。
冰枕箍住了林諾的肩膀,將這已經完全燒糊塗了的小王子殿下,狠狠禁錮在懷裡。
接著,人形冰枕的嘴唇貼到林諾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著:「殿下,你究竟要我做到哪種程度呢?你到底要我……幫你做什麼呢?」
做……什麼?
是啊,我到底,打算要他做什麼?
被問懵了的小王子,嘴巴一撇,滾燙的眼淚順著面頰往下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雷恩做什麼。
他又委屈又茫然地伸出手,抱著對方堅實的手臂,把滿是淚水的臉貼了上去。
雷恩深深嘆了口氣,騰出一隻手,放在林諾的後腦勺上,一次又一次地,緩緩為他順著毛。
體內的熱度沒有找到更好的突破口,全都變成了眼淚,嘩啦嘩啦地往下落。
哭著哭著,林諾終於反應過來了什麼,抽泣著反覆嘟噥起來。
雷恩一開始沒有聽清楚,只能低著頭,把耳朵湊到林諾嘴邊,才終於聽明白了。
這醉鬼小王子,在反反覆復地說:「我哪裡知道要做什麼,不都是你教我的么。你為什麼不教我了。」
雷恩抬起頭,臉上的表情異常複雜。
過了許久,在這醉鬼差不多已經哭累了,身體的溫度也降下去以後,雷恩把他緩緩放平,將枕頭重新塞到他腦袋下面,這才輕輕按著他的腦門,道:「將來,會慢慢教你的,我的殿下。」
·
半夜。
滿室昏暗。
林諾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身邊好像坐著一個人。
這人周身都是清爽的涼意,還帶著好聞的冷香氣。
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林諾,一骨碌滾過去,臉緊緊地貼著這人的大腿,又睡著了。
等他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清晨了。
他費勁地掀開被子,坐起了身。
雷恩正坐在靠窗的扶手椅上看著一本書。
見林諾起來了,雷恩也並沒有立刻過來,只是合上手中書冊,然後定定地看著他。
林諾揉揉眼睛,道:「老師……」
他本來想問,雷恩為什麼在他的房間里。
只是一開口,他就被自己的嗓子給嚇了一跳。
怎麼這麼啞?就跟哭了一晚上似的。
哭了……一晚上?
自己是做了什麼奇怪的夢,在夢裡被嚇哭了嗎?
林諾抓著自己的頭髮,困惑地看著雷恩,用沙沙的聲音,艱難地說道:「老師為什麼在這裡?我記得,我們不是應該要趕路嗎?」
對,因為自己耽誤了兩天時間,所以要抓緊時間,儘快去把晶石取回來。
然後,馬丁來找我,說在附近發現了金幣。
接下來,我找到了金幣,但是又還回去了。後來馬丁拿了一顆長得像寶石一樣的草莓干給我,讓我吃下去。
那草莓乾的味道,很奇怪……
啊!這之後,我好像就……醉了?!
林諾的面龐瞬間變得煞白。
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和支離破碎的聲音,全都竄了出來。
這時,雷恩慢悠悠站起身,走到林諾身邊,遞給他一杯清水,道:「殿下,你昨天說自己要去散步,然後不知道誤服了什麼東西,醉醺醺地回來的。」
林諾心裡七上八下的,根本不敢對上雷恩的視線,只乖乖接過那杯清水,咕嘟咕嘟喝了起來。
他一邊仰著脖子喝水,一邊偷偷瞥著雷恩的面色。
呃,雷恩的臉色,看上去倒是挺正常的,沒有什麼嫌棄的表情。
此時的林諾,已經把自己昨天那些離譜的行為記起來個七七八八。
最讓他無地自容只想摳出一個地下堡壘躲進去永不見人的,是他死死拉著雷恩的手,反反覆復地要求這人摸他……
不,不光如此,後來好像還試圖把雷恩撲倒來著……
再之後的事,就實在不記得了。
估計是忍無可忍的聖騎士,終於把自己給劈暈了過去?
啊啊啊所以自己這都什麼酒品,做出來的都是些什麼變態行為啊?!
自己在上輩子,也是喝過啤酒紅酒的,從來也沒有發現過自己的酒品這麼差啊!
難怪原身會被要求禁止飲酒,這一喝就發瘋的體質,簡直就是個災難啊!
不過……為什麼自己發瘋之後的表現,是要拽著雷恩讓他對自己這樣那樣呢?
他捧著涼冰冰的玻璃杯,試圖釐清思路。
對,昨天醉了之後,恍惚中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變成龍了——自己變成龍的時候,還挺喜歡被這人從頭摸到尾的,所以才會提出這麼可怕的,會被人當做騷擾的要求。
啊啊太可怕了。
他又瞥了一眼雷恩,發現聖騎士也在看他。
意識到這點之後,林諾手上一抖,直接把水灌進了喉嚨,然後驚天動地地嗆咳起來。
雷恩立刻從他手裡接過杯子,然後無奈地為他順著背。
趁著這咳得死去活來的時間檔,林諾在心裡迅速盤算了一番,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我,要裝成一個酒後失憶的渣男!昨晚發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問就是醉了,失憶了,沒印象了!
要不然,要不然,我要怎麼和雷恩相處啊?
騎士您好,我是昨天試圖騷擾您的王子殿下,我會好好補償您,對您負責的——這什麼狗血台詞我摔!
【叮咚!系統提示!系統提示!】
神出鬼沒的系統,又上線了:
【系統注意到,宿主的行為有可能被認定為是需要馬賽克的、不適宜在兒童文學中出現的求歡行為,請問宿主對此能否做出解釋?】
林諾頓時臉部通紅,在腦內嘶吼起來:「什,什麼求歡!那是我喝醉了,喝醉了!發酒瘋而已!」
系統沉默片刻,道:
【結合宿主前後的一系列行為,系統認為,此解釋有一定的合理性,予以接受。】
【請宿主在之後的行動中,避免發生類似需要馬賽克的行為。】
【一旦發生了無法解釋的馬賽克行為,系統將根據行為的嚴重性,給與宿主不同程度的懲罰,望知悉。】
林諾倒吸了一口冷氣。
懲罰?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好好執行兒童文學路線,自己還有可能被懲罰?
這麼可怕的嗎?!
不過林諾轉念一想,又冷靜了下來:嗐,只要不再喝醉,別再脫了衣服抱著人亂蹭什麼的,就不會觸發這種懲罰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緩過氣來的的林諾,在腦子裡搜索了一圈經典影視作品中,那些個酒後亂性還拒不承認的渣男都是副什麼嘴臉之後,擺出一副特別無辜的模樣,睜大眼睛看著雷恩,含糊不清地問道:「呀,原來我喝醉了?」
「呃,真糟糕,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喝醉之後做過些什麼了……」
「老師,我有做什麼奇怪的事嗎?」
林諾說完之後,還特地眨了眨眼睛,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雷恩隨手把玻璃杯放到一旁,淡淡地說道:「有。」
林諾眼睛瞪大了一倍,心說不應該啊!他應該順著我的台階,說「沒有什麼」,或者「挺正常的」,然後此事就到此為止了啊不是嗎!
這麼尷尬的事,難道這位聖騎士打算都說出來嗎?
雷恩重新回到窗戶前,把窗帘全都拉開,讓陽光肆無忌憚地照了進來,照得林諾下意識伸手擋住了眼睛。
這麼一來,他就完全看不清雷恩臉上的表情,甚至看不清雷恩的動作了。
「昨天,殿下喝醉之後,」雷恩慢條斯理地說,「一直纏著我……」
「纏……纏著您……」林諾慌亂極了,也羞愧極了,身體不由自主抱成一團,腳指頭都尷尬得蜷曲起來。
「嗯,殿下一直纏著我,要求我,給你……」雷恩拖長了尾音,拖得林諾的心都快炸裂了,恨不得立刻就地炸成碎片然後消失。
「要求我給你,上課。」雷恩終於說完了。
接著,這人還補了一句:「殿下如此勤奮好學,實在讓我感動不已。」
哈?
林諾是真真正正地陷入了迷茫中。
他記得自己昨晚拽著人求貼貼,後來求貼貼不成,就滾一邊睡著了。
這些記憶里,可沒有關於「求上課」的啊。
雷恩立在光里,又淡然地說道:「殿下未免太心急了些。畢竟,要學習知識,自然還是得清醒的來。」
聽著雷恩一如既往的正經語氣,林諾下意識地使勁點頭:「嗯嗯,您說得對,得清醒地學,認真地學。」
雷恩重新走回來,伸出手指按了按林諾的腦門,語氣是罕見的溫柔:「好孩子。」
說完,他收回手,換回了那副冷厲的語調:「殿下,你又耽誤了一天的功夫。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再不能有任何耽擱,明白了嗎?」
林諾立刻跳下來,光腳踩在地板上,一疊聲地說道:「明白了明白了,我這就洗漱更衣……咦?」
他跳下來之後才發現,自己穿著寬鬆舒適的寢衣。
昨天自己明明把衣服都扯掉了,所以是雷恩讓僕從給自己換上了寢衣?
嗯,應該是這樣的。
此時,雷恩已經轉過身去,自行離開了房間,只留下一句話:「一刻鐘后,出發。」
林諾一邊換衣服一邊想:
雷恩為什麼要編出一個關於上課的話題來呢?莫非,是因為他擔心我尷尬,所以故意這樣說的?
也是哦,如果說我什麼奇怪的事都沒做,那也太假了。
說出這麼一個匪夷所思的行為,反倒會讓人覺得是真的?
這麼說來——這冷冰冰的騎士,其實有時候還是很體貼的?
而且,他會這麼說,就表明他根本沒把昨天的事放在心上?所以才幫我找了一個理由糊弄過去?
啊,太好了。
想到這裡,林諾幾乎有些開心起來。
·
等林諾換好襯衫準備穿外套的時候,窗戶上又響起了「噠噠噠」的敲擊聲。
一聽到這聲音,林諾就趕緊撲過去打開了窗戶,唯恐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果然,胖胖的灰鴿子一頭撲了進來,繞著林諾飛個不停:「少主您沒事了!少主您沒事了!嗚嗚!都是下屬大意了!」
在林諾吃下草莓干之前,鴿子精維持鴿子形態時發出的聲音,在他聽來都是「咕咕咕」,沒有任何實際意義;但現在,林諾已經完全能聽懂鴿子精在說什麼了。
他對鴿子精比了一個「噓,小聲一點」的姿勢,輕聲道:「沒事,是我不能喝酒,一喝就醉。」
鴿子精拚命撲騰著翅膀,歉疚得不行:「嗯嗯,屬下現在知道了——是屬下做錯了,不應該給少主提供任何帶酒味的東西!」
按理說,一隻鴿子不應該出現愁眉苦臉心痛不已的表情的,可林諾總覺得這個鴿子精看上去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沒辦法,他只能出聲安慰道:「你也是為我好——看,多虧那個神奇的草莓干,我現在已經能聽懂你說話了,多方便呀。」
鴿子精揮了揮翅膀,還是有些垂頭喪氣:「哎,可是,我後來才知道,那不是效果最好的草莓干。」
「效果最好的草莓干,是18年前被人搶走的那顆!」
「那些精怪們說,被搶走的那顆草莓干,除了能讓人聽懂魔物的話,說不定還能讓人直接聽到魔物內心的想法呢!多麼好用啊!」
「如果少主吃的是那顆草莓干,以後我只要停在少主身邊,那少主就能知道我在想什麼了,嗚嗚……」
林諾皺皺眉頭,道:「那不就是讀心?那有什麼好的。」
一想到一堆鴿子精和地精圍著自己,然後自己腦子裡滿滿當當都是他們的「心聲」的盛況,林諾就只覺得眼前發黑。
太可怕了。
即使能命令他們都不許說話了,但總不能強迫他們停止思考吧?
那得多吵鬧啊。
他摸了摸鴿子光滑的羽毛以示安慰:「好啦,我覺得能聽懂就很好了。而且我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你不用這麼自責的。」
他想了想,又問了一個問題:「對了,那些精怪們,有沒有告訴你,是什麼人把那枚草莓干給搶走了啊?」
「這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人能聽懂魔物的語言」這件事本身,就讓林諾多少有些好奇。
而且,他的內心深處,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擔憂——這是克萊門特家族管理的莊園,該不會,這枚草莓干,是被幼年的雷恩給吃了吧……
不會吧不會吧。
鴿子精驕傲地拍了拍翅膀道:「少主,我就猜到您會關心這個問題!」
「我已經問過這幫精怪了,他們說,18年前,是一位又高又壯,比風車還要威猛,比水車還要健壯的人類,不顧他們的反對,從他們那裡搶走了草莓干,還當著他們的面吃了下去!」
又高又壯?風車?水車?
聽著這一連串稀奇古怪的修辭,林諾完全想不出來對方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至少,這個人肯定不會是雷恩了。
18年前的雷恩,不過是一個三頭身的小朋友,說不定一跑起來還要跌倒呢,怎麼可能是精怪們所說的惡漢。
林諾放下心來,誇獎鴿子精道:「嗯,想得真周到!」
得到少主讚揚的鴿子精,仰起頭,嘿嘿傻笑起來。
可惜,這隻涉世未深的鴿子精,萬萬不會想到,這些花草精怪也是要面子的。
對於花草精怪們來說,「草莓干」被一個站起來還沒有草莓樹叢那麼高的小朋友搶走,是多麼丟臉的事啊,怎麼能夠告訴其他種族的魔物呢?
為了花草精怪們的顏面,當然要對外宣稱,是一個武力值極高、窮凶極惡的惡霸,搶走了草莓干呀。
完全想不到這一層的鴿子精,把這件事的真偽拋到一邊,繞著林諾又飛了幾圈,嘀嘀咕咕地確認著:「少主,您真的沒事?」
林諾重重點頭:「我很好。」
鴿子精喘了口大氣:「太好啦,昨天嚇得我都要掉毛啦。」
「突然之間,少主就連站都站不穩了——我想去扶住少主,又擔心變回人形會給少主帶來麻煩。結果,那個冷冰冰的可怕騎士,一下子就衝過來了!啊啊啊他那個氣勢,現在想起來我都渾身發抖!」
聽到鴿子精提到了雷恩,林諾的神色微變,看著在桌上背著翅膀來回踱步的鴿子精,道:「哦?騎士……」
鴿子精拍拍翅膀:「對!騎士本來在離您十米遠的地方,結果您站不穩了,他「啪」一下,就衝到了您面前。」
「當時他的臉色真的很嚇人,而且,而且,他好像還非常兇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差點以為他要把我捉去燉湯!咕咕咕!嚇死了!」
「結果,他只是把少主抱了起來,然後就很著急地走了。」
「少主,他後來沒有對您做什麼吧?我在後面好擔心啊!」
「我昨天就一直趴在窗戶上,貼著窗戶縫,想著如果他膽敢對您做什麼,我哪怕被燉成湯也要保護您!」
林諾臉唰一下就紅了。他輕咳一下,道:「你一直趴在窗戶縫上?一整天?」
那,自己燒糊塗之後那些奇奇怪怪的虎狼之詞,豈不是都被鴿子精聽去了?!
鴿子很認真地點頭:「對!不過,不知道騎士是不是布下了消音術,我什麼都聽不到。」
哦,還好還好。
林諾摸了下自己微燙的臉,道:「他沒有對我做什麼,只是守了我一晚上而已。」
真的,我拽著他的手讓他做點兒什麼,他都沒做。
鴿子精在桌上來回踱著步,最終使勁一拍翅膀,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
林諾一臉迷惑:你明白什麼了?
鴿子精昂首挺胸,語帶得意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少主您的偽裝真的太成功了!騎士完完全全把您當成小王子殿下,所以才這麼著急!才這麼上心地守著您!」
「啊啊,之前地精跟我說,您把那個可怕的聖騎士騙得團團轉的時候,我還不相信。這麼一看,果然是呢!」
林諾無語地穿好外套,對鴿子精道:「馬丁,接下來我又要趕路了。我這邊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你們千萬別跟得太緊,別讓騎士起疑,好嗎?」
鴿子精點著腦袋:「懂了!」
「之前,我們總擔心那個冷冰冰騎士對少主不夠好,所以才想時刻緊跟著。現在我們都放心啦!」
最後,鴿子精停在桌子上,仰著腦袋,一臉崇拜地看著林諾,以「少主真是太棒了!」作為這番話的收尾。
林諾滿頭黑線地整理好領巾,拉開房門下了樓。
·
等坐上馬車以後,林諾探頭到窗前,用目光往四周搜尋了一番。
還好,沒有看到鴿子精的蹤影。
他放下心來,重新坐端正了。
這時,雷恩開口道:「殿下在找什麼?」
林諾連忙道:「沒有找什麼。就是——就是想多看一眼美麗的莊園。」
雷恩慢悠悠道:「噢。還以為殿下在找一隻鴿子。」
林諾面色微變,慌忙否認起來:「什麼鴿子?哪有鴿子?我並沒有在找鴿子……」
雷恩瞥了他一眼:「昨天,殿下醉酒的時候,有隻灰色的鴿子一直在你頭上撲騰,我差點以為那是你養的寵物。」
「啊……是,是嗎?不不,我沒有養寵物!」林諾完全忘了還有這一茬,現在只能結結巴巴地遮掩著。
不擅長撒謊的他,實在沒法理直氣壯地說出:我不知道那隻鴿子是哪裡來的!
雷恩往後一靠,嘴角微翹:「可惜。」
可惜?!
林諾立刻反應過來,這已經是雷恩第二次說「可惜」了。
他咬了咬嘴唇,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老師想要養鴿子當寵物?」
「嗯?」雷恩的語氣裡帶著些疑惑,「我為什麼會想養鴿子?」
林諾的手指在天鵝絨面上勾來畫去的:「咳,那要不然為什麼您總是想讓我養鴿子?」
「噢?」雷恩輕笑一聲:「我並沒有這樣想。」
「我只是……會想起自己養的寵物而已。」
聽到雷恩說「自己養的寵物」,林諾的心臟不爭氣地一陣狂跳,手指死死摳著天鵝絨的坐墊。
在微微晃動的馬車上,他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以免讓雷恩聽出自己有多緊張地在喘氣。
一陣沉默之後,林諾終於啞著嗓子問道:「老師,您,您究竟養的是什麼寵物啊?」
雷恩兩手交抱著,翹起一條長腿,道:「殿下猜一猜?」
此時馬車正好從駛入了一座山谷中,外面的陽光全都被兩邊的山石給擋得嚴嚴實實的,分外幽涼。
外界光影交替,馬車中也瞬間昏暗下來。
半明半暗的空間里,林諾有些輕微的暈眩。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道:「老師您之前買了逗貓棒,我以為您養的是貓。」
「可您又說不是,我猜不出來了。我不知道逗貓棒還可以逗什麼。」
林諾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聲音里藏著的那一點點的,只有唯一的聽眾會注意到的,有持無恐的放肆。
「確實不是貓。」雷恩道,「不是貓,但是,也很可愛。」
林諾控制不住地轉過頭,盯著雷恩近乎完美的側影,嘟噥道:「很可愛?」
那隻蠢蠢的小龍,嘴扁扁的,眼睛跟個小豆子一樣,哪裡可愛了?
雷恩也側過頭,用夜空般深邃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林諾,道:「嗯,可愛。」
「那長著翅膀的小傢伙,除了到處亂跑以外,什麼都不會。」
「被我捉住以後,他就在我的手心裡蹭來蹭去,還會瞪著豆子眼看著我——」
雷恩的語調,一改往日的凌厲與冷漠,儘是說不出的溫柔。
可愛的,會在雷恩手心裡蹭來蹭去的小魔物林諾,再一次地心跳得不聽使喚。
聽見雷恩親口稱讚小惡龍可愛,他有些高興,又有些……有些莫名其妙的酸澀。
在這人眼裡,人形的我估計還沒有小惡龍可愛?
這麼一想,林諾的臉整個耷拉下來,嘴已經不自覺地噘了起來。
雷恩似乎沒有注意到小王子殿下的神色,繼續感嘆道:
「當然了,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這小傢伙真的是只貓就好了。」
林諾又一怔:「貓?」
這和貓又有什麼關係?
昏暗的車廂里,雷恩說得很慢很慢,音色帶著些沙啞:
「如果真的是貓,大概就會很配合地躺在那裡,引誘著人對他上下其手;」
「如果真的是貓,大概就會鑽到我的被子里來,壓到我的胸口上;」
「如果真的是貓,大概……還會讓我親他的小鼻子,小額頭……」
「啊,被我親到的時候,他應該會從喉嚨里,發出很可愛的嗚嗚聲吧……」
這時,馬車裡突然光線大亮,想來是馬車終於駛出了山谷。
雷恩的聲音瞬間恢復了往日的清冷。
他保持著翹起一條腿的姿勢,好整以暇地看著林諾,道:「殿下,你怎麼了?為什麼臉突然這麼紅?」
作者有話說:
雷恩:要學習知(姿)識(勢),還是得保持清醒。
林諾:嗯嗯,老師說得對,得清醒地學,認真地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