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林諾本就帶著濕意的眼睛,如今更是氺気氤氳。
他的嘴唇已經在方才的「意外」中,變成了花瓣般的鮮紅色。
若不是雷恩用指腹輕輕擦拭了他的嘴角,只怕花瓣上還會帶著點點露珠,更為誘人。
「那個……那個……」過了好半天,他才從「全然失神」以及「腦海中煙花炸裂」的狀態中,勉勉強強回過神來,有些驚慌失措地和雷恩對上了視線。
雷恩那攝人心魄的眼睛,依然半點不猶疑地盯著林諾的眼睛。
雷恩的手,依然半捧著他的臉頰,沒有挪開。
甚至,在林諾勉強回過神以後,這人涼涼的指尖,還輕輕擺弄了下林諾滾燙的耳垂,在那圓潤可愛的耳垂上,惡作劇般地戳了戳——直到這原本白皙的耳垂,徹底燙成了深紅色。
林諾半張著嘴,既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動作。
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劃過他的腦海:
這個,算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吻嗎?
畢竟,呃,連舌頭都用上了?
不過,不過,舌頭始終只在嘴唇上打轉,沒有進一步突破,也沒有,呃,咳——我記得,從小視頻上看到的,舌吻的話,至少雙方的舌頭會糾纏在一起?
而且最關鍵的是,對「顏色」如臨大敵的系統也沒有跳出來威脅我,所以,或許,那也不算一個真正的「吻」?
就在林諾迷惑不已的時候,系統跳出來了:
【叮咚!檢測到宿主遭遇了一個吻!】
林諾立刻覺得血壓飛升!
那是一個吻!系統認定那是一個吻!
啊!
所以,所以,我要被罰了?!
【由於這個吻並非宿主主動發起的,故系統認為,無需對宿主進行處罰。】
【請宿主在未來的行動中,謹言慎行,盡量避免遭遇此類親密接觸。】
【系統也將進一步探索,如何對非由宿主主動發起的親密接觸進行管控的方案。】
冷冰冰地播報完畢后,系統再度下線了。
雖然系統的態度冷漠又無情,但林諾還是差點樂出了聲:
嘿嘿,只要不是我主動親雷恩,而是雷恩親我,就沒事?!
啊哈哈哈這簡直是個大空子啊!那以後……
等等,什麼以後,以後還想幹什麼?
剛剛說到底,不也是雷恩,咳,為了寬慰我,所以做出來的一個動作么?
這個「意外」,以後應該不會發生了吧?
想到這裡,林諾趕緊把思緒切換回來,聚攏精神,正正經經地看了眼雷恩。
結果,正正經經的林諾,發現向來比自己正經許多的騎士,眼底帶著可堪玩味的笑,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想什麼呢?嗯?」看著表情太過豐富的小王子,雷恩嘴角微一勾起,低聲問道。
在想剛才那個到底算不算親親,以及以後還會不會有親親——林諾在腦子裡回答著,同時尷尬地移開了眼神,根本不敢出聲。
看著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的小王子,雷恩伸出另一隻手,在他鼻尖上捏了捏,柔聲道:「別瞎想了,我們……」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突然臉色驟變,身體也猛然一抖。
原本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畫面的林諾,立刻注意到了這一不正常的停頓。
他的兩隻胳膊,剛才下意識地一隻搭在雷恩的肩上,一隻擱在雷恩的背上,注意到雷恩的異樣之後,他條件反射般地收回手臂,還把手背在背後,同時往後躲了一步,斷開了兩人所有的「肢體接觸」。
退後一步站穩了的林諾,一邊感受著自己是不是還有什麼地方在痛,會不會是剛才雷恩又在代自己受過,一邊焦急問道:「怎麼了?老師?怎麼了?!難道,「轉移之陣」的效力還沒過去,還會有什麼地方在痛?」
可是,不應該啊?
即使「轉移之陣」還在,自己現在,渾身上下確實沒有一個地方還在疼痛,只是腿腳有些發軟,頭有些發暈而已。
雷恩沉默兩秒,臉色又漸漸恢復了正常。
他勾著食指在林諾的鼻頭上颳了一下,道:「我並沒有牽著你的手,「轉移之陣」已經停止了,你有覺得哪裡痛嗎?」
林諾用力搖了搖頭。
可是,剛才雷恩那驟變的臉色,分明是不太對勁。
難道說……布下轉移之陣之後,畫陣之人還會有後遺症?
但雷恩顯然沒有要再做任何說明的意思,只是沖林諾勾了下手,示意他跟著自己往外走,
要回到地面之上,還是得原路返還,還是會路過「守護者」。
當這座暗金色的浮雕看到林諾和雷恩兩人時,再度瓮聲瓮氣地主動開口了:
「海因里希啊,祝賀你,你已經可以自由駕馭體內的力量了。」
「願你在克蘭門特的幫助下,盡最大的力量,造福於薩羅斯特。」
聽到守護者的話,林諾頗有些無奈:
這說法,怎麼搞得好像非要讓我做點兒什麼似的?
他偷眼瞥了下身旁的雷恩,想看看這人是什麼表情,或者是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
結果,讓他頗為驚疑的是,雷恩正仰起頭,用一種半是譴責,半是警告一般的眼神,盯著守護者。
雷恩這是怎麼了?
守護者的眼珠子往下移動,似乎是要把視線集中在雷恩身上,聲如悶雷道:
「克萊門特啊,請你牢記,自己家族的職責,與家族的誓言。」
「你已經體驗到,違反職責會被至高神處以什麼樣的懲戒,請不要再越錯越遠。」
雷恩的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並不應聲,只大步往外走去。
倒是林諾,心中一驚,先是大聲向守護者詢問,「違反職責」究竟指的是什麼,「家族的誓言」又是什麼。
然而,守護者不再搭理他們,只是緩緩閉上眼睛,再重新化成無數光點光線,最終合上了「門扉」。
林諾皺起眉頭,抓著雷恩的胳膊,急切道:「老師,守護者剛才所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能讓守護者特定說出來提醒雷恩的,必定不是什麼小事。
雷恩側過頭看著林諾,眼中神色複雜,最後長嘆一聲,帶著些許懊惱,道:
「其實,我們的誓言里,有一項是,要儘可能地協助王室磨練繼承人的心性,不得故意為他減輕苦難。」
「我布下「轉移之陣」這個行為,多半被認定為,減輕了你的苦難,某種程度上違背了誓言吧。」
這話聽上去沒有任何矛盾,邏輯也非常清晰,而且和林諾剛才心裡暗自猜測的也差不了多少。
因此林諾沒有任何懷疑,只瞪大眼睛道:「啊!原來如此!所以,你剛才突然有些不對勁的樣子,就是因為違背誓言,所以被罰了?」
難怪剛才雷恩的表情那麼不對,難怪連身體都在發抖。
雷恩臉上露出極為難得的難堪神色,半響之後才承認:「對。」
林諾急道:「這,這,這種懲罰是只會有一次,還是會,時不時就出現?」
雷恩篤定道:「「轉移之陣」只畫了一次,當然只會被罰一次了。」
儘管雷恩的語氣非常篤定,半點不像騙人,但好歹林諾已經被騙過一次了。
他有些憤憤地想著:這傢伙,之前就騙了我一次,說轉移之陣是什麼定位的魔法陣,那他現在,會不會又在騙我?
因此,林諾義正辭嚴地提出要求:「不管怎麼樣,我還是要求你,立刻把轉移之陣徹底擦除掉。」
說完之後,他又覺得自己氣勢還不夠,又挺著胸膛補了一句:
「不,不是要求——是命令!」
看著煞有介事的小王子殿下,雷恩慢條斯理地回道:「可以。」
「只不過,殿下現在已經恢復了「印記」,所以,請殿下以自己的力量,來抹掉它。」
林諾瞠目結舌地看著雷恩:「啊?!」
「這是我給殿下布置的作業——有問題嗎?」雷恩自然無比地說道。
「不不,老師,那什麼,依我現在的水平,要抹掉您畫出來的魔法陣,得到什麼時候去了啊?!」林諾跟在雷恩後面,慌裡慌張地說。
雷恩停下步伐,回頭用眼尾掃了他一眼,道:「那就請殿下,加倍用功地學習。」
「說起來,這也算是磨練殿下心性的一部分呢。」說完,雷恩就又徑直往前走去了,留下林諾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麼樣才算「加倍用功」。
·
「所以,風、火、水、土,這四種,就是最基本的元素。對應的元素晶石當中,蘊含了最純凈、也最強大的魔力。只要使用得當——」
雷恩的手上,漂浮著四種顏色的晶石,在幽暗的馬車車廂里熠熠發光。
他的學生,向來都認真聽講的小王子殿下,如今手擱在腿上,一臉呆愣地坐在那裡,顯然走神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
「林諾,在聽嗎?」雷恩的聲音一沉,連帶著稱呼都變了。
「啊啊!在聽在聽!」林諾這才一個激靈,從座椅上直接蹦起來,差點兒把頭撞上了車頂。
「呃啊……」重新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在馬車上的林諾,后怕地摸著頭頂,一臉尷尬。
「在聽?那我剛剛在說什麼?」雷恩把四枚元素晶石都收回手心裡,面無表情地看著林諾。
「呃……」理所當然的,林諾一個字都編造不出來。
他剛剛,確實,走神了。
他一直在努力提醒自己要認真上課,早日掌握魔力的運用方式,儘快抹掉右胳膊上這個魔法陣,但是他的思緒,無法控制地回到了湖邊,回到了那場「意外」。
越想,就越是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殿下,你到底在想什麼?」看著林諾發紅的耳根,和飄忽不定的眼神,雷恩嘆口氣,換了稍微柔和一些的語氣詢問道。
林諾當然不敢把自己在想什麼完整地說出來。
他吞了口唾沫,盡量做出一本正經的神色,語氣嚴肅:
「老師,您到底為什麼要提前給我畫好「轉移之陣」,代我去承受痛苦?」
「還有,您既然畫了這個陣,為什麼又要騙我?」
雷恩看著林諾直勾勾望著自己的眼睛,稍微換了下坐姿,將手臂抱在胸前,漫不經心地翹起一條腿,只說了兩個字:「你,猜。」
!
這算個什麼回答?!
林諾憤憤地想著,瞪著圓圓的眼睛,簡直快要變成河豚。
雷恩忍住笑,又將手中晶石擺布了一番,道:「殿下與其思考這種瑣事,不如好好聽講,想想怎麼才能更快地掌握魔力。」
「畢竟,你還有一項「抹去魔法陣」的作業要完成呢。」
被雷恩說得不敢再有脾氣的林諾,只能氣鼓鼓地重新坐端正了,然後認真學習起來。
·
黃昏時分。
一路飛馳的馬車,終於到了可以仰望「神聖之城」的山腳下。
之所以說是「仰望」,是因為「神聖之城」建在峭壁之上。
林諾從車窗戶里探出個腦袋,手背搭在眉骨上方擋著光,能清清楚楚地望見,那高聳入雲的峭壁之上,有一座籠罩在薄霧中的城市,十分之氣派,十分之堂皇。
透過朦朦朧朧的霧,能看見城裡有著大大小小數十上百座鐘樓。每一座鐘樓,都對應著薩羅斯特的一座城市;鐘樓上鑲嵌著的自動報時種,在魔力的驅動下日夜不停地準時鳴響,象徵著至高神的秩序,在每一座城市都得到了維護。
被這些精雕巧琢的鐘樓所簇擁著的,是一方龐大的、八角形的古樸鐘樓。在鐘樓頂部,是一口純金製成、懸挂在鍾架之上的古鐘,其上鑲嵌著無數的美鑽與寶石,可謂華麗至極。如今,這頂鍾在黃昏的陽光下閃耀著光芒,彰顯著自己的存在。
林諾知道,這座價值連城的鐘,就是「神聖之城」的地標:黃金鐘。
馬車開始沿著盤山道路徐徐而上時,正好到了六點。
「神聖之城」的上百口自鳴鐘,開始齊齊打鳴報時,驚得峭壁上棲息的白鳥與烏鴉紛紛飛起,在落日餘暉中繞著山崖與樹枝盤旋。
在這些鳴響的鐘里,並沒有那座「黃金鐘」。
這頂古鐘,日常從來不會被敲響。
在長達數十年的時間裡,這頂鍾只會敲兩次:
第一次,是克萊門特的家主選擇了一位王室繼承人,在教宗的主持下,完成兩人之間的「授劍儀式」時;
第二次,則是新王繼位之時。
據說,這頂「黃金鐘」鳴響之時,那洪亮深沉的鐘聲,會直衝雲霄,響徹薩羅斯特的每一個角落,讓每一位薩羅斯特的居民都知道:
王室已經得到了克萊門特的支持與教會的祝福,安穩繁榮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有如黃金般牢固。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響徹山崖的鐘鳴聲當中,遠遠望見那光彩奪目的黃金鐘,林諾心中有種奇怪的嚮往感。
鑲滿寶石的黃金鐘,好想去看一看,摸一摸啊……
好奇怪,我為什麼對「黃金鐘」有這麼大的反應?難道說,是因為龍族喜愛黃金的天性?可是我對其他的金銀珠寶,都沒有任何的谷欠念啊。
馬車在盤山路上輕輕顛著,林諾的眼神,漸漸開始發直,沉浸在對「黃金鐘」的想象中。
直到雷恩的聲音響起:「殿下?」
林諾這才回過神來,撓撓頭,看著雷恩道:「老師?」
雷恩看著林諾有些迷茫的眼睛,道:「殿下不舒服?」
林諾把視線一轉,趕緊道:「沒有沒有。」
雷恩皺了下眉頭,欲言又止。
在太陽快要下山之時,馬車終於停在了「神聖之城」的城門外。
這座城的圍牆,全是用赭黃色的大塊石料堆砌而成;圍牆正中,是一座雕著繁複圖像的銅製大門。
大門旁,是四位穿著黑色教袍的教士,擁著一位穿著紅袍的教士。
四位教士全都穿著黑色的教袍,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的。
或許是因為教袍的衣角在風中鼓動起來活像兩隻大鳥,林諾看著這幾位面目模糊的教士時,不由想起了在王宮裡襲擊自己的黑烏鴉。
馬車停穩之後,從城門,急匆匆走出一位身穿紅色教袍、儀容出色的教士,含著笑往馬車大步走來。
從那身衣服判斷,這位教士應當是至高神教中的紅衣主教,地位不低。
林諾看著這位紅衣主教臉上親切和藹的笑容,總覺得有幾分莫名的熟悉。
其實,不光是這位紅衣主教,這黃色的牆壁,這雕著花的銅門,林諾都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在哪裡見過。
待林諾與雷恩下車時,紅衣主教已經站定在馬車前,以一副恭敬卻不卑微的姿勢在迎接他們了。
雷恩看著這幾日前,帶著教宗口令前來阻止自己的紅衣主教,嘴角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但他立刻又恢復了平靜無波的表情,對林諾介紹道:
「殿下,這位是尤金·哈里根主教。」
由於教會的地位特殊,主教在與王室成員相見時,並不需要等待王室成員先開口。
因此,這位紅衣主教帶著微笑,率先向兩人行了禮。
「小王子殿下,數年不見。」
「克蘭門特爵士,久違了。」
聽見尤金主教的問候,林諾心中升起幾分疑惑:
數年不見?難道此人與原身見過?
可是,劇情里並沒有任何提示啊。
林諾遲疑了下,選了一個最穩妥的問候語:「主教閣下,有勞了。」
聽見林諾的話,尤金主教臉上的笑容擴大幾分,用極溫暖和煦的聲音道:「殿下不必見外,叫我尤金即可。」
一旁的雷恩,看著這笑得一臉可親的主教,眉頭已是皺了起來。
林諾被這人的態度搞得有點兒懵,不知道究竟是這人太自來熟太不見外,還是說這人和原身頗有淵源?
弄不明白的林諾,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不由帶著點兒求助意味的,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雷恩。
雷恩往前邁了一步,正好將林諾擋在身後,對著紅衣主教道:「尤金主教,有勞你親自迎接。我們何時以開始「祝福儀式」?」
尤金這才將目光從林諾臉上收了回來,看著雷恩道:「爵士無需著急。今日天色已晚,教宗不會在日落後再主持儀式。」
「因此,還請兩位前往宿舍暫住一晚,明日一早,日出之後即可開始「祝福儀式」。」
尤金話音落下之後,那幾位身著黑袍的教士,就立刻走上前來,幫著兩名馬車夫將馬車引開了。
尤金側過身體,比了個手勢道:「殿下,爵士,請隨我來。」
雖然他嘴裡稱呼的是兩位,但他的眼睛,卻一直帶著笑意的看著林諾。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人的笑容實在是太有親和力,又或者是他的面孔生得十分清朗,再或者是他這身紅色教袍自帶神聖BUFF,他這麼毫不避諱地盯著林諾看,並不顯得猥瑣,而只讓人覺得分外熱情。
林諾再次仔細看了眼這人的臉龐,仍然什麼劇情都回憶不起來,但心底里的熟悉感,卻格外的強烈。
這種熟悉感,即使是在他初次回到宮廷,與老國王相見時,都從未有過。
這到底是……
看著林諾迷茫的表情,尤金笑道:「殿下果然已經不記得我了呢。」
林諾只能含含糊糊地「啊」了一聲,完全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尤金調整了下腳步,繞過雷恩走到林諾身側,道:「殿下那時太小了。」
「大約17年前,殿下身患重病,我按照教宗的要求,前往王城為殿下送去了特製藥物,還建議國王陛下將殿下送去外省修養。」
「那時的殿下,是一個粉白可愛的幼兒——啊,對,那個時候殿下還會扯著我的教袍,甚至撲到我懷裡,含糊不清的叫我「尤金哥哥」呢。」
「許多年未見,如今殿下已經成為風姿綽約的青年,實在是讓我感嘆不已。」
說完,他深深望了林諾一眼,道:「因此,我未免表現得有些失態,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林諾被尤金的話弄得有點兒懵。
按照自己知道的劇情,當年建議林諾出宮修養的人,不應該是龍族派來的人么?
為什麼會是這位尤金·哈里根主教?
疑慮重重的林諾,一面想著這些事,一面隨口道:「沒有沒有,我並未覺得被冒犯。」
說完之後,看著尤金飽含期待的碧綠色眼睛,林諾又覺得自己態度過於隨意了,補了一句:「其實,我剛剛看到尤金主教的時候,也覺得十分親切,像是在哪裡見過一樣。」
尤金立刻笑得雙目彎彎,道:「林諾殿下,我剛才已經說過,您直呼我「尤金」即可。」
林諾皺了皺眉頭,多少覺得有些不合適,又不知道應該如何拒絕。
這時,雷恩開口了:「尤金主教,您當年不過是奉命行事,您本人與殿下並無私交。」
「所以,請不要用這種無聊的原因,做些破壞禮儀的事。」
尤金側過頭,看著寒氣凜然的雷恩,抿了抿嘴唇,換了個話題道:「知道兩位要來之後,我已經讓人準備好了房間。雖然比不得皇宮中的房間那麼豪華,也還算舒適,請兩位不要嫌棄。」
說話間,三人已經進了「神聖之城」。
這座教會專屬的城市,這座一般人需要沿著山路辛苦攀爬一整日才能到達的城市,終於將它的全貌呈現在林諾眼前。
這座城市,其實更像是一座巨型的「修道院」。
一進城門,便是一條白色石板鋪就的寬闊大路,路的盡頭是一座氣勢宏偉、據說已經在此屹立了數百年的教堂——至高神之堂。
教堂的大門是一整排的寬大拱廊,四邊都雕刻著至高神教歷史上的聖徒小像,每一座小像上都包著金箔。拱廊後面,是一座座鏤空花的高樓,以及尖頂直指天空的高塔。
無論是高樓還是高塔,都統一選用了白色大理石來鋪就外牆。或許是因為教士們會用魔力來維護教堂的緣故,即使經歷了數百年的風吹日晒,這白色牆面依然純凈優雅,莊嚴可畏。
而在教堂的西側,就是擺放「黃金鐘」的鐘樓。高達近百米的鐘樓,同樣安靜地矗立了數百年,與教堂的穹頂遙相呼應。
除去大教堂以外,這座城裡還有著數座鐘樓、藏書樓,以及供教士們居住的宿舍等。
整座城當中,除了服侍教士們的僕從以外,沒有其他固定居民。
當三人沿著大道走到教堂拱門外側時,林諾注意到,有幾位平民模樣的信徒,正虔誠地跪在拱門之下,雙手合十,不知道在祈禱什麼。
「您兩位的房間,在教堂南側的宿舍樓里。」尤金一面將兩人引上一條小路,一面為兩人介紹起了這座教堂,以及鐘樓。
尤金所說的,林諾之前在課本上都已學過,所以他聽得並不算認真。
這麼邊走邊聽了大約一刻鐘,兩人終於來到一座二層小樓,看到了尤金所說的「不夠豪華的房間」。
林諾之前以為,既然是教士們的宿舍,那這房間必定是簡樸至極,所謂的「還算舒適」,可能也只是一句客套話。說不定房內只有一張桌、一張桌子一把椅子而已。
然而,等他真正看到這個房間時,卻被震驚得合不攏嘴:
這房間,和他在王宮住的房間,幾乎是一模一樣。
同樣的編織地毯,同樣的銅柱大床,同樣的銀質衣櫥,同樣的桃心木圓桌,甚至連接著同樣的洗浴間,還有著同樣的窗戶。
這,這是怎麼回事?
在他身後的尤金,擺出一個謙卑的姿勢,道:「聽聞您要來這裡之後,我們按照您在皇宮中的房間模樣,儘可能做了一間相似的套房。」
「希望您在熟悉的環境里,讓身心都得到修葺。」
林諾撓撓頭,嘴裡說著感謝,心裡卻在想:我只不過借住一晚而已,他們怎麼弄得如此隆重啊?這也太……太浪費,太奢侈了。
待林諾走進房間以後,尤金又體貼地叮囑了一番,這才為他帶上門,退了出來。
而站在門外的雷恩·克蘭門特,臉上已是結滿了冰霜。
尤金並未帶雷恩去他自己的房間,反而問道:「閣下,我知道您要來之後,特意備下了極品紅茶,不知可否賞臉?」
雷恩略一挑眉,只道:「有話快說。」
尤金嘻嘻一笑,道:「我要說的話,恐怕您不願意讓王子殿下聽到哦——您就不擔心,他出於關心您的緣故,會突然出來,或者趴在門上偷聽?」
「畢竟,」尤金往前邁了一步,仰起脖子,深吸一口氣,神色迷醉道:「畢竟,您與王子殿下已然關係匪淺。」
「雖然很淡很淡,但您的身上,還是沾了一些小王子殿下獨有的味道呢。」
此時尤金的表情,哪裡還有半分主教應有的模樣,簡直活脫脫一個癮君子。
雷恩克制住自己的厭惡神色,一語不發地往外走去。
·
一刻鐘以後,雷恩已經坐在尤金·哈里根主教的私人會客室里。
這會客室,和林諾暫住的房間一樣,絲毫不見教士應有的節制與簡樸,反倒處處都透著奢靡的氣息。
在鑲著金線的紅色天鵝絨沙發麵前,是一張鑲著螺鈿貼面的矮腳茶几。僅僅是這一張桌面,恐怕就要用掉方才跪坐在教堂外一干信徒的終生積蓄。
現在,這桌面之上,擺著兩盞勾著精美花紋的陶瓷茶杯,裡面是色澤透亮、還冒著熱氣的紅茶。
從紅茶的香氣不難判斷,這應當是全薩羅斯特每年只會產出不到1斤的「夢幻茶葉」,日常連王室都難以享用,更別提其他貴族、或者平民了。
雷恩瞥了一眼這桌面與其上的紅茶,眉頭一皺,並沒有要舉起茶杯的意思。
尤金輕笑一聲,並不做什麼勸誘,只道:「閣下,您方才從馬車上下來之時,我便已注意到,您身上沾染著一縷王子殿下的氣息。」
「我只是想提醒您——」
「如果您在心中已經選擇了小王子殿下,未來要發誓用劍守護他,那麼……」
「在正式確認雙方契約的「授劍儀式」之前,如果您與王子殿下私下有著過度親密的關係,至高神會認為您破壞了與王室的邊界,無法公正地選擇繼承人,會不斷地懲罰您,甚至不斷加大力度,直至您悔改。」
這些話,雷恩並不陌生。
自他剛剛學會走路,剛剛能握住劍開始,「克萊門特的家訓」,他就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不可行事偏頗,不可遇事退縮,不可出爾反爾,不可言而無信,不可傷害王室……
無論何時,也要保護自己認定的人,即使為之犧牲性命。
以及,家訓的最後一條:在「授劍儀式」之前,絕不可與候選人產生「私情」,干擾自己的選擇。
對於這些早已聽過的話,雷恩只是眉頭微挑,冷漠地答道:「那又如何?」
不過是每隔一段時間,遭受些皮肉之苦而已。
若是只受些皮肉之苦,便能順從自己的心意,便能讓那小傢伙更開心一些,又有何不可?
更何況,只要「授劍儀式」之後,這一切都不會再是問題。
看著全無悔意的騎士,尤金·哈里根主教,收起全部笑容,臉上再無半分戲謔之意,以嚴肅至極的神色說道:
「或許您自認為可以承受這樣的後果。」
「可還有一點,是克蘭門特家族所不知道的。」
「您只知道,您這邊會受到懲戒,卻不知道,王子殿下同樣也會被罰。」
「若繼承人與克萊門特有「私情」,那麼,繼承人會被認定為心志不堅,以歪門邪道引誘克萊門特,絕對無法通過至高神的認可,無法成為克萊門特的主人,更不可能成為薩羅斯特的主人。」
「這樣的後果,是您所能承受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