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王宮的訓練場緊挨著大馬廄，由一塊寬闊的、帶著階梯型看台的露天競技場，外加三座封閉的訓練房組成。

露天競技場和其中兩間訓練房，是對宮廷里的皇家衛隊開放的。這些衛隊的成員，都是國王親自挑選的青年貴族，他們日復一日地在宮廷里巡邏、操練，以保證王室的安全。

而最大的那間訓練房，是僅供皇室血脈使用的訓練房。

這間訓練房佔地頗廣，屋頂挑得極高，外牆雕刻著精美的神話圖案，門扉是莊嚴的紅棕色，看上去頗有氣勢。

訓練房四周，時刻都有穿著齊膝緊身上衣的侍衛巡邏，避免一些熱情過度，或者太過八卦的貴族從門縫或者窗戶里偷窺王子們的訓練情況。

林諾憑著腦子裡的地圖，沒費太多功夫就找到了訓練房。

他剛走到門口，守門的兩位侍衛就對他深深鞠躬，為他推開門道：「王子殿下，克蘭門特爵士已經在等候您了。」

林諾點點頭，深深吸口氣，再次提醒自己不要犯慫不要緊張，然後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

訓練房鋪著柔軟的室內地毯，牆壁上掛著精美的掛毯。

訓練房的角落有一扇小門，像是通往另外一個房間。乍一看上去，除了少些傢具以外，這個訓練房和王室的休息室沒什麼不同。

訓練房正中央，有一張深紅色的扶手椅。

雷恩·克蘭門特穿著騎士裝，翹起一條腿，一隻手擱在腿上，一隻手則搭在扶手椅的椅背上，正用他漂亮的、略顯狹長的黑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剛剛進來的小王子。

小王子踏在地毯上，盡量用自己最自信的步伐，向雷恩走去。

當然，如果他沒有走成同手同腳，可能看上去會更自信些。

雷恩看著這一臉「我才不怕你」，手腳順拐的小王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瞬間又消失在一片淡然中。

林諾走到雷恩面前，一手背著身後，一手輕握成拳抵在下巴上，咳了一聲，道：「克蘭門特爵士，我有事要與您商量。」

雷恩抬起眼帘，聲音四平八穩：「王子殿下，請稱呼我為「老師」。」

林諾在內心一個哆嗦，不過臉上還是儘可能地維持著平靜：「克蘭門特爵士，這正是我要與您商量的事。」

他定了定神，開始背誦500字的小作文：「克蘭門特爵士，您願意指導我，我深感榮幸。但是，我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而且……咦？」

他還沒背完兩句話，就被雷恩手指間翻動的一樣東西，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那閃亮亮的，小巧的，發著金光的東西，那種熟悉的，溫暖的，讓人安心的感覺——

金幣！是那種特殊的金幣呀！

林諾完全忘記小作文後面寫的是啥了。他吞了口唾沫，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那翻滾不停的小小金幣。

就像為了讓林諾看得更清楚些，雷恩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臂，挪到了前方，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仍然上下翻動，翻得小金幣就像有了生命一般不停跳躍。

「金……金幣……」林諾覺得自己大腦已經快宕機了。他拼盡全力，也就是把這兩個字說出口而已。

「嗯，金幣。」雷恩依然面色淡漠，就像只是隨手拿了個什麼供消遣的小玩意兒在手裡把玩。

「您……您怎麼會……有這個……」林諾艱難地把問題問了出來。

這種有魔力的金幣，他之前以為，會是稀世珍寶一樣的存在，大概需要在全國各地的荒山野嶺到處刨土挖坑才能找到。

沒想到，居然就在這裡，就在這騎士的手上，看到了一枚新鮮的？！

「這個？」雷恩有些不解地陳述著，像是不知道為什麼林諾的反應會如此劇烈：「這個，我們家族有很多。」

林諾抿了抿嘴唇，試探著問：「您的家族裡，有很多這種金幣？」

雷恩停止了翻金幣的動作，坐直身體：「當然。」

林諾覺得自己的舌頭和嘴都已經不聽使喚了。

這兩個不爭氣的傢伙，不顧他的意志，自行發出了這樣一句問話：

「如果，如果您有很多金幣，那，我，能不能，摸一摸？」

喂喂喂！這是什麼丟臉的問題啊！我怎麼能問出這麼尷尬的話啊！還要不要臉了啊！

林諾一邊在內心瘋狂吐槽自己的嘴和舌頭，一邊臉漲得通紅，同時眼睛繼續死死地盯著雷恩指尖的金幣，就像唯恐這人把金幣突然收回去一樣。

「可以。」雷恩·克蘭門特神色如常地回答著。

林諾的眼睛里閃出驚喜的光。

他原本就得全身都繃緊了，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至於撲上去一把搶過金幣揣進兜里。

如今，聽到自己可以摸一摸這枚金幣，更是整個人都躁動起來，一副時刻都要跳起來的模樣。

雷恩的下一句話，卻讓陷入狂喜狀態的林諾，渾身一個冷顫：

「王子殿下，這枚金幣本就是為您準備的。」

「為……為我……」儘管林諾已經被金幣衝擊得頭暈腦脹神志不清了，但這句話還是喚醒了他殘存的理智：

騎士是什麼意思？這句話有什麼深意？他為什麼要特地為我準備這種帶有魔力的金幣？

難道是——陷阱？！

腦子裡浮出這兩個字的小王子，臉色霎時就變得一片慘白。

雷恩·克蘭門特將金幣收回手心站起身，鋥亮的黑色皮靴踏在暗紅色地毯上，平靜地說道：

「昨天，王子殿下說您的魔力連驅使隨身晶石都做不到，所以我準備了這種金幣來做入門的教具。」

「教具？」林諾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覆。

雷恩對著林諾攤開手，手心是那枚金燦燦的金幣。

不知道雷恩做了什麼，金幣從他手心開始向上漂浮，在空中留下一條淺淺的、淡金色的線。

接著，雷恩手勢一變，金幣迅速飛出，猶如出膛的子彈般，化作淡金色的弧線，直直向牆壁衝去。

林諾下意識屏住呼吸，等著金幣「咣」一聲砸進或者砸穿牆壁。

然而就在金幣快要碰到牆壁的前一秒，它突然停下了。

金幣懸停在空中，一動不動。

更奇怪的是，金幣對著的那面牆壁，原本的壁紙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截冰冷的深灰色牆壁，牆上用銀閃閃的粉末勾勒出一個魔法陣圖案，法陣中心，是一枚光彩四溢的晶石。

林諾一時間忘記了害怕，瞪大眼睛問道：「這是？」

雷恩手掌一收，將金幣重新收回來，道：「能夠熟練運用魔力的人，能夠感知魔力的波動，也能識破魔力的偽裝。」

「但是，對於魔力過於稀薄的人，會完全察覺不到魔力的存在——比如，您之前看周圍的牆壁，有看出什麼異常嗎？」

雷恩的語氣雖然很淡漠，但說的內容卻是非常細緻，而且帶著些循循善誘的意味。

聽到這樣的問話，林諾也不那麼緊張了。

他看了一圈周圍，老老實實地說：「沒有什麼不一樣，而且壁紙上的花紋還挺好看的。」

在林諾眼裡，這裡的壁紙沒有採用休息室里那種略顯浮誇的花卉圖案，而是用了最簡單的幾何圖形，雖然清冷些，但更經看，不會讓人眼睛堵得慌。

雷恩微一點頭，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圓，道：「您再看。」

一瞬間，那淡雅而不失高貴的壁紙全都消失不見，周圍的牆壁盡數轉成深灰色，牆上間或繪著數個魔法陣，陣心都鑲著亮閃閃的晶石。

林諾瞪大眼睛，心想原來這整個房間，都是用魔力偽裝過的？那些壁紙，水晶燈，地毯和扶手椅，全都只是幻象？

雷恩再次鬆手，他手中的金幣這次慢悠悠地飄出去，挨著牆壁，在每一個魔法陣前面停留了數秒。

「這種金幣，對魔力非常敏感，只要驅使得當，可以識別出魔力的源頭，甚至短暫地破除偽裝。」

「所以，對於初學者的王子殿下而言，您第一階段的課程，就是追著這枚金幣，嘗試跟著金幣尋找魔力源頭，然後喚醒您天然的、對魔力的敏感度。」

儘管雷恩說了一長段話，但林諾只聽出來兩個字——「金幣」。

他的視線，就一直凝結在那枚小小的金幣上，一動不動。

直到過了足足半分鐘，他才整理出一句話：「也就是說，如果我跟著您學習，我在上課期間，就可以隨時摸到這枚金幣？」

雷恩道：「對。」

他又補了一句：「第一階段的課程結束后，這枚金幣您可以自行留著，供您復慣用。」

對於林諾而言，哪怕他現在是人形，「隨時摸到金幣」和「自己留著金幣」，依然是無法抗拒的誘惑。

林諾轉過頭盯著雷恩，白凈的臉龐由於激動而變得通紅：「老師！我們這就上課吧，老師！」

雷恩點點頭。

他將金幣拋到空中，又用手接住，很隨意地問了一句：「王子殿下，您剛剛似乎有話未說完？」

林諾：「誒？」

雷恩看了眼林諾，道：「您說您身體過於虛弱，然後呢？」

林諾：「……」

他用自己能做出來的最鎮定的神情，若無其事地說：「嗯，我是想說，我這麼虛弱，可能……可能學起來會比較慢，以後還望老師多多指點，不要，呃，不要嫌棄我太過愚笨。」

雷恩不再看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還行，您也不算太笨。」

說完，他右手一動，房間四周的牆壁再次隱入幻象之下，變回一間普普通通的大廳。

接著，雷恩再次將金幣快速擲出，任由金幣在空中快速飛舞，道：「課程開始，請取回這枚金幣，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