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蘇而韻自詡交際能力良好,絕不是自吹自擂，從小練就的察言觀色的本領能讓她敏銳感知到身邊人的情緒變化。
這種情況下，一般人都會問一句「怎麼了」,但她不會，骨子裡纖細的溫柔壓制住了好奇心。
既然是令人悲傷的事，再度提起無異於揭人傷疤。
蘇而韻趴在中島台上，用筷子挑起一根麵條送到嘴巴里,小口嚼著。腦袋裡浮現出幾分鐘前，小林學長克制又隱忍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回憶起一段過往,然後陷入其中。
肯定是很傷感的事情。
蘇而韻歪了下頭,去看身旁的人。
林歲昭吃東西的姿態很文雅,慢條斯理戳起一顆火鍋丸子，裹在丸子表面的醬汁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棕黃色,特別影響食慾,但他連眉毛都沒皺一下,非常給面子地吃掉。
蘇而韻的目光聚焦在男人的嘴唇上,沾上水光的唇瓣更顯紅潤。
這顆其貌不揚的丸子能在小林學長的嘴巴里走一遭，也算不枉此生了。
蘇而韻竟然有那麼一秒鐘羨慕起那顆丸子，她後知後覺地垂下頭,內心譴責起自己的偷窺行徑：「像個女流氓。」
洗碗機的運作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廚房陷入微妙的寂靜。
女流氓的心跳怦怦作響，擔心旁邊的人會聽到這如雷的聲音，捧著碗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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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蘇而韻陪著林衍繼續畫畫，但沒過多久，林歲昭放在桌上的手機再度響起。
這次的來電顯示人是「宋叔」,蘇而韻猜測是跟著林衍的那位大伯。
林歲昭接通電話，那端卻響起尖利的女聲，透過手機響在寂靜的客廳中，「林歲昭！你把衍衍帶哪兒去了，我警告你，如果他有一丁點的損傷，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林歲昭面無表情將手機拿遠，一言不發，倒是林衍聽出是他媽媽，乖乖站起身，走到哥哥面前接過手機：「媽媽，我現在就回醫院。」
孟雨瀾聽到兒子的聲音，勃然的怒火消減大半，「衍衍你在哪？媽媽現在去接你。」
林衍也不清楚這棟公寓的具體位置，迷茫地看向林歲昭。
不太想讓孟雨瀾知道地址，林歲昭緊擰起眉心，那種管了麻煩事後的煩躁湧上心頭，但面對著林衍，又將脾氣忍住。
小孩子是無辜的，血濃於水的親情開始作祟。
「我送你回學校門口。」他沉聲說。
林衍轉述給媽媽，而後掛斷電話。
蘇而韻先一步走到玄關穿好鞋，然後沖林衍招招手，小蘿蔔跑過去，穿鞋的速度格外迅速，生怕晚一秒就會惹媽媽不開心。
公寓坐落於A大對面，一出門便是大學路的主幹道。拉練結束后，新生有兩天假期，又趕上周末，校門口的人流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一場秋雨過後，風中的寒意更深。
蘇而韻被風吹得打了個哆嗦，低頭問林衍冷不冷，但小蘿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聽到她的話，蔫巴巴垂著腦袋。
穿過馬路，來到學校門口。
下午見過的那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司機伯伯屹立在寒風中，像是給長官站哨的小兵，他看到小少爺，彎腰敲了敲車窗：「夫人，小少爺過來了。」
後座的窗戶落下，露出一張明艷的臉。
女人畫著精緻的妝容，晚禮服加身，珠光寶氣，活脫脫一位從畫報中走出來的富家太太。
等他們走近，孟雨瀾推門下車，腳上那雙十厘米的高跟鞋絲毫不影響走路的速度。
她快步走到林衍面前，用手摸了摸孩子的臉，反覆確認了許多遍，才放下心來：「衍衍，媽媽好擔心你。」
蘇而韻站在林衍身邊，一時有些迷茫，小蘿蔔頭的媽媽，看起來好年輕。
既然他和林歲昭是兄弟，那眼前這位，難不成也是小林學長的母親？
蘇而韻不敢確認，主要是因為在電話里，這位阿姨的語氣太惡劣了。
她的手還牽著林衍，忘記鬆開。
直到孟雨瀾拽過林衍的手，將蘇而韻的手掙開，冷冰冰地問：「你是誰？」
蘇而韻嘴唇張了張，剛想開口，林歲昭拉住她的手腕，「走吧。」
孟雨瀾低頭詢問林衍今晚都做了什麼，聽到他說哥哥做了飯，神經瞬間高度緊繃，一把抱起孩子，上前兩步抓住林歲昭的胳膊，力道異常兇狠，「你給衍衍吃了什麼？！」
大概是為了林父的生日宴，孟雨瀾換了一款指甲。
尖銳的前端隔著一層布料，嵌入皮膚，林歲昭沒來得及反應，被她狠狠一推，「林歲昭，你知不知道衍衍的身體不能亂吃東西！」
林歲昭踉蹌兩步，停在原地。
轉過身來的那秒，臉色陰沉無比，他盯著女人激動的神色看了許久，眼神陰鬱又暴戾。
周圍經過的人投來好奇的打量，有人認出林歲昭，拽住身邊的朋友，竊竊私語討論起來。
短短十幾秒，蘇而韻聽了一出「豪門太太包養的年輕小白臉竟腳踏兩條船」的狗血戲碼，她也成為故事的主角之一，但不覺得有幸。
豪門太太還在咄咄相逼，小林學長好心地替她照顧了孩子，孩子也安然無恙，為什麼一定要擺出這種惡劣的態度？
蘇而韻不明白，替小林學長覺得委屈，她拽了拽林歲昭的袖子，小聲問：「要解釋嗎？」
這是他們的家事，蘇而韻不該管的，但她看不下去了。
孟雨瀾發起瘋來沒人製得住，不想蘇而韻被針對，林歲昭把她拉到身後，沒什麼表情看著孟雨瀾，「進出醫院那麼久，就沒想過替自己掛個精神科？」
孟雨瀾吼道：「你不要轉移話題！」
林歲昭揚唇笑起來，笑聲冰冷嘲諷：「有種病叫被迫害妄想症，建議你去看看。」
孟雨瀾極其敗壞，抬起手一個巴掌揮過來，卻被林歲昭截住，他手上的力道不加收斂，狠狠扣住女人的手腕往外側一擰。
孟雨瀾疼得尖叫出聲，「林歲昭，你鬆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終於引來學校的保安，兩位大叔揮舞著手裡的警棍，不耐煩走到人群中央：「幹什麼呢幹什麼呢，學校門口是吵架的地方嗎？！」
林歲昭懶得多糾纏，猛然鬆開手，孟雨瀾弱柳扶風地倒在地上，綴滿碎鑽的晚禮服裙擺沾染上灰塵，高跟鞋也從腳上脫落，狼狽萬分。
林衍立刻蹲下身，小手拽著媽媽的胳膊，聲音中添上哭腔：「媽媽，我們回醫院吧，我以後再也不偷跑出來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一場鬧劇，吵得林歲昭太陽穴作痛。
「走吧。」他轉過身，看向蘇而韻時，強壓住眼中的疲憊，「送你回宿舍。」
蘇而韻連忙點頭，跟在他身旁離開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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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校園，喧鬧聲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人工湖畔的木椅上，坐著一對對小情侶，象牙塔中的生活安逸又自在。
蘇而韻的心情卻沉重無比，一不小心窺探到了小林學長的家庭構造，既然剛才那位不是他的媽媽，那……她無措地抓了抓衣擺，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擔心會說錯話。
兩人一路沉默，來到女生宿舍樓下，蘇而韻還是沒想出安慰的話語。
她抿了抿嘴唇，柔聲叫了句：「學長。」
林歲昭若無其事地「嗯」了聲，黑眸沉沉，嗓子有些啞：「別擔心，她不會為難林衍。」
蘇而韻皺起眉，憤憤不平地替他抱怨：「但她為難你了。」
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她長吁一口氣，恢復到平常軟綿綿的語調，「衍衍喜歡你，你也關心他，我看得出來。」
林歲昭眼神平靜，靜靜聽她說著。
蘇而韻癟了癟嘴巴，上前一步，用柔軟的手掌輕輕揉了揉他的頭，軟甜的聲線像裹了一層棉花糖，「學長，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知道嘛？你沒有做錯，你特別棒。」
女孩的眼睛清亮，像綴著揉碎的星星，林歲昭和她對視著，不想移開視線。
蘇而韻好奇：「學長，你在看什麼啊？」
她摸了摸臉頰，懷疑是有東西沾上了。
林歲昭緩慢笑了聲，「你能看出來的東西，我怎麼看不出來？」
什麼東西？哦，衍衍喜歡你，你也關心他——這句話。
蘇而韻自顧自想著，小蘿蔔每次看向小林學長，都眼冒星星，就差在腦門刻上「我和哥哥全天下第一好」這行大字了。
剛開始她還想不明白，為什麼林衍面對小林學長時總是怯生生的，經過剛才那一場大戲，她算是看明白了。
擔心媽媽會傷害到哥哥，林衍寧願承認自己不懂事，小小年紀就知道保護人了。
如果那位阿姨的脾氣能好一點，小蘿蔔的生活該是多麼幸福。
蘇而韻輕輕嘆了口氣，垂著長長的眼睫毛，理所當然道：「喜歡一個人就是藏不住的。」
夜色寂靜，凜冽的秋風在這一刻也變得溫柔。
林歲昭將她的這句話，無聲念了兩遍，忽然笑出聲，「蘇而韻。」
他俯身靠過去一點，沉聲叫她的名字，接著沉默了兩秒，似乎擔心小姑娘反應不過來，便一字一頓地問：「那你覺得，我藏住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昭兒，你覺得自己很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