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喬茉發起了高熱,她渾身滾燙,雙目緊閉,呼吸時而平緩時而急促。
「銀環姐姐,七姑娘神志不清的,可怎麼是好?」
銀翹焦急地來回更換著她額頭浸了冷水的帕子,可伸手摸去卻是越來越燙。
「喊什麼喊?」
銀環瞧著銀翹這不爭氣的模樣朝天翻了個白眼,轉頭面對秋嬤嬤時又立馬換了臉色。
「嬤嬤,這七姑娘好不容易活過了昨夜,倘若今日折在這兒,大夫人的良苦用心豈不是......」
「說什麼喪氣話!」秋嬤嬤噎了句她,銀環訕訕收回笑意回頭又瞪了眼眼巴巴望著自己的銀翹。
「你,就是你,給我站住!」
秋嬤嬤高聲呵斥住路過的小廝。
「我們姑娘發了高熱,還不趕緊請大夫來?再有,這院子是人住的嗎,如此破敗要是損了姑娘身子,還怎麼伺候得了殿下?」
攝政王府就這樣將他們草草打發到這處偏僻別院連句話也沒留下,簡直豈有此理!
她如在喬府斥責下人般趾高氣昂地來回踱步,口中理算當然地訓斥叨,卻沒有得到半分回應。
「說你呢!愣著做什麼?!」
小廝低垂著頭,面對她的急怒語調平緩:「王府事宜奴才做不了主,需等殿下施令,嬤嬤稍安勿躁。」
「你——」
可若真能等得到衛君樾,他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
小廝體面告退,看似禮數周全,可舉手投足皆是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
常年跟著喬大夫人身邊備受吹捧的秋嬤嬤如何受得了這樣的待遇?
她還欲上前,卻被銀翹顫抖著手扯住。
「嬤嬤......現下莫要得罪了王府的人,七姑娘假如真有個三長兩短可就糟啊——」
啪的一聲,銀翹被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沒眼力見的東西!」秋嬤嬤正在氣頭上,這一巴掌下去倒是卸了不少氣。
她將目光投到床榻間氣若遊絲的女子身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確實,喬茉既然能在昨夜活下來,就不能在今日有事。
秋嬤嬤大步上前,粗暴地扯開了她的衣領。
「去打桶冰水來!」
......
皇宮。
明政殿外,諸臣排列等待,見寧安侯前來,便有人上前諂媚。
「侯爺昨夜嫁女,恭喜恭喜......」
寧安侯喬天朗剛逾不惑之年,卻因常年享樂而身形微胖。
他身著盤綉著白澤的緋色綾羅公服,雙手背後,不可置否。
先帝於宣武十八年崩逝,彼時太子衛君霖年僅十歲,衛君樾以攝政王之名把持朝政,改國號昭靖。
他手段鐵血狠辣,上位之初便獨攬大權,弒殺重臣,無所顧忌,凡逆他者均死無葬身之地。
胤朝上下陰雲密布,世家權貴如履薄冰。
可正所謂福禍相依,縱然衛君樾暴戾可怖,但倘若能同他攀上關係,便是在這禹京一條極大的生路。
而從古至今,最好的拉攏方式,莫過於結親,就算暫時無法攀得攝政王妃之位,任一妾室通房便已足矣。
諸家伺機而動,卻不曾料這寧安侯府竟然趁衛君樾舊疾複發時,以如此直白的方式將人塞入攝政王府。
要知道即便是納妾,也該有遞送文書,挑選良辰等規矩。
寧安侯此行簡直稱得上荒誕。
可就是如此荒誕,且眾人都等著瞧笑話之事,成了。
這喬七姑娘非但沒有當場斃命,反而受了殿下的寵幸。
……
沒有得到回應,方才詢問的官員自討了個沒趣,笑意還僵在臉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明眼人都能瞧見這喬天朗眉眼中的不屑。
好事者圍觀而來,那官員臉面掛不住,便又硬著頭皮問了句:「聽聞侯爺府中姑娘個個生得美如天仙,只是四姑娘五姑娘似乎都還待字閨中,怎得偏生是七姑娘送去了王府?」
「小女能得殿下垂愛自是她的造化,本侯不過是成人之美罷了。」
邊說著,喬天朗睨了眼那人,頭頂的烏紗帽引此話而微微竄動。
喬瑜與喬珍皆是嫡出之女,自然是要許給穩妥的高門貴子以鞏固喬家地位。
而此番不過是送去攝政王府賭個人情,若能入攝政王的眼便是賺到。
即便是入不了他的眼,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他們也可以喬茉鬼迷心竅勾引殿下不成而摘得乾乾淨淨。
總之,賤妾之女去做這樣的事百利而無一害。
只不過,倒真沒能想到喬茉真能活著過上一夜。
周圍的官員世爵個個人精似得,如何不懂這其中關竅?
若能得攝政王青睞,即便是無祖宗規制的行徑,又有何妨?
他們只怨自己優柔寡斷,未曾孤注一擲,倒讓寧安侯這樣輕易得了便宜。
饒是有百般憤恨,當下諸人卻也只能表面恭賀。
「這情之一字最是無從言說,誰能料到殿下那般致力政務之人會瞧上喬家庶女呢哈哈哈......」
「殿下如今正值血氣方剛,又尚無妻妾,身邊是該有些體己人,僅喬七姑娘一人......這身嬌體弱的,恐是伺候不周全......」
這便是想要拉攏的意思了。
畢竟喬家送了人去,日後旁的世家想要效仿,和喬家弄好關係總歸是無錯。
一直沉默許久的建安侯方昊卻在此時冷笑了一聲:「喬侯爺雷厲風行的速度,方某人可真是嘆為觀止,只是不知幽於深宮的太后可知此事?」
喬太后乃先帝皇后,卻並非新帝生母,新帝尊其為太后,可終究也只是稱為太后。
喬天朗臉色驟變,卻又在下一瞬恢復鎮定:「方侯爺有空在意此事,還不如想想半月前的北疆晉豐之戰如何輸的,這許是要給陛下一個答覆吧?」
方昊氣極:「你!」
「陛下到——」
「攝政王殿下到——」
就在二人劍拔弩張之際,太監尖銳的傳喚自高台上傳來,聽到『攝政王』三個字眾人臉色驟變。
他們轉身撩起公袍齊齊叩拜。
「臣等參見陛下、攝政王殿下。」
......
剛剛過十一歲的衛君霖一身明黃龍袍,頭頂高大的冕旒輕輕晃動,與他較為矮小的身子並不相符。
他看了眼身側的衛君樾,眼神中帶有敬畏。
衛君樾端坐於龍椅右側,鎏金黑袍上金絲勾勒的巨蟒圖騰泛著淡淡的光暈。
他嘴角噙著沒有溫度的笑,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椅柄,抬眼對上衛君霖的視線,未語。
方才大臣們的話,他顯然是聽到了。
衛君霖抿唇,隨即揮了揮手臂:「眾愛卿免禮。」
諸臣惶恐,直到高台上少年稚嫩的聲線響起,他們才顫顫巍巍地直起了身。
衛君樾淡漠地掃視諸人,即便是緘默無言,可那層無形的壓力卻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
歷朝歷代,雖也有過設立攝政王的先例,可從未有哪一任如衛君樾般直接凌駕於高台之上。
可就是這樣虛妄之事,無一人敢出聲質疑。
「半月前我朝北寧軍晉豐失守,損晉豐以北二十餘里,幸得寧安世子帶兵及時援救這才及時止損,陛下,寧安世子還未抵京,臣斗膽為寧安世子請求封賞!」
左相手持象牙笏撩開衣袍跪地。
聞言,衛君霖搭在椅柄的手掌收緊,他挺直腰背,下意識望向衛君樾。
可他卻好整以暇地支著頭,顯然是不準備開口的意思。
衛君霖收回視線,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如今朝堂皇權、左相與喬家三局鼎立,雖然自喬太后被軟禁喬家一落千丈。
可到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左相光明正大地拉攏,皇兄怎麼......
喬天朗沒想到左相會這般幫他們邀功,如此明顯的施壓讓他背後覆了層冷汗。
他顫巍地抬頭,剛好對上衛君樾玩味的目光。
「臣......臣惶恐!」喬天朗撲通一聲跪下,拿著象牙笏的雙手抖個不停。
倘若是一年前的喬家或許還能搏一把,可那事之後......
喬天朗比誰都明白,如今喬家要想活只有依靠攝政王,倘若因此讓殿下誤解,昨日喬茉就是白送去了。
「喬家為國征戰乃職責所在,小兒不才,擔不起這封賞!」
左相低垂的眼底閃過陰戾。
簡直愚蠢至極。
「寧安侯過謙,如今我胤朝外敵壓境又缺乏武將,正是需要如世子一樣驍勇之人,陛下,臣以為,如今該大肆獎賞有軍功的將領,如此便可策勵更多勇武之人為大胤效力!」
「臣附議。」
「臣附議。」
......
下方烏泱泱地跪了一片,衛君霖咬緊了后槽牙。
「朕......」
「左相言之有理。」
場面焦灼之際,身側人終於開了口。
衛君霖緊繃的頭皮驟然鬆懈,轉過頭只見他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
「寧安世子軍功在身,倘若未得封賞,屬實寒了邊關諸將士的心。」
衛君樾狹長的眼尾輕挑,雖語調慵懶,也毋庸置疑:「陛下你覺得呢?」
「諸卿所言甚是。」衛君霖與他對視,鬆了口氣,「傳朕旨意,寧安世子抵禦外敵功不可沒,特封明威將軍,賜白銀萬兩——」
「謝陛下隆恩!」
「謝陛下隆恩!」
......
日隅過半,早朝事畢,待到皇帝離座諸位大臣才逐漸退離。
衛君霖身上明黃的朝服沒來得及換,等在後殿卻依舊沒見上衛君樾一面。
「陛下請回吧。」
「皇兄今日也不來嗎?」衛君霖攏在袖中的手掌攥成拳,小臉皺緊。
他雖年幼,卻並非什麼都不懂,昨夜的事他知道了,卻無法幫助皇兄。
今□□堂上還……
一定是又讓他失望了。
「陛下該去聽大學士講學了。」王公公提醒道,「殿下說過幾日會親自查核。」
聽言衛君霖眼前一亮,鬆開了拳頭:「回宮。」
......
昨夜以送葯之名將喬茉送到攝政王府喬天朗內心本有忐忑,可今日朝上衛君樾竟然向著喬家。
看來她被送去得十分有成效,思及此,那顆懸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喬天朗被小廝扶著欲登馬車,忽然視線瞥見了攝政王的車架,頭腦一熱,立馬退了下來。
「殿下。」他趕忙上前,彎腰作揖。
車架停頓,人卻沒有下來。
喬天朗繼續道:「臣替小兒謝殿下執言。」
「侯爺該謝左相。」
隔了層車簾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殿下說笑......」
內里之人分明小他一輩,可喬天朗額角卻冒出了冷汗。
他忽然想到喬茉,急言:「先前殿下舊疾複發,臣聽聞心中急切,便想供葯以緩殿下之急,卻不知這葯需以人為鼎,這才自作主張將小女送入王府......不知殿下舊疾可有緩解?」
以人為鼎?
衛君樾輕點的指尖頓住。
在外戰戰兢兢的喬天朗看不見他的神情,惶惶不安。
「小女名喚喬茉,家中排七,年十六,殿下如有需要可盡情宣召小女,小女定無怨言!」
沉默良久,就在喬天朗再次擦拭額角汗珠時,男人修長的食指挑起車簾。
衛君樾慵懶地斜倚車駕,單手支著頭,輕挑眉尾:「侯爺有心。」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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