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喬茉很快別開了臉,室內除了小糰子愈漸凄厲的哭聲再無其他。
「乖乖別哭,娘親在。」她半撐起身子,抱起那小小一隻拍著他後背輕聲哄著。
衛君樾站在距她一丈遠處,靜靜地看她斂目嫻靜的模樣,晦澀的眼中逐漸浮起一抹溫和,心中的某一塊地方柔軟到塌陷。
喬茉雖顧著哄孩子,但他的視線依舊灼熱到不可忽視。
只是不知為何,尋常乖巧的小糰子在今日如何也止不住哭聲。
她皺著眉檢查了一下包裹的被褥,可尚且乾燥。
「他是不是餓了?」
緘默良久,衛君樾忍不住開口,喬茉一愣。
「我去叫奶娘。」
「不必。」喬茉頗有點不自在,「都是我親自喂的。」
從小糰子出生以來,關於他的事都是她親歷親為。
室內靜默了一瞬。
「你......怎麼還不走?」
懷中的小糰子已經快要哭啞了,喬茉終於硬著頭皮提醒。
衛君樾微怔,又瞧見昏黃的燭火飄渺地蕩漾在她眼眸,攏在袖中的手緊了緊。
「有什麼事可以叫我。」
大抵是她方才轉瞬而逝的柔和給了他虛無縹緲的錯覺,以至於他生了貪戀在此的奢望。
她沒有一開始就趕他走,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還能多與她接近一些?
衛君樾雙手背在身後,抬頭望向閃爍點點星子的夜色,又想到一扇門之內的她正在做什麼,眼眸暗沉了幾度。
忽然室內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響動。
他心中一凜,動作比思緒更快地闖了進去。
「茉茉你——」
後半句話在見到裡面光景的時候頓時卡在喉中。
剛剛半撐著睡得時間太久,導致她剛剛將小糰子放平到側時一下就麻了雙腿。
好在剛剛的動靜沒有驚醒好不容易哄睡的小糰子。
見他忽然闖進來,喬茉手忙腳亂地揪住衣領,可那方勉強撐著小塌邊緣的腿脫了力,眼看著就要滾下去。
「啊——」
預料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她呼吸凌亂地撞入了男人深邃的瞳孔。
與記憶中如出一轍的女子淡香闖入鼻間,其中還夾著以往沒有的淡淡奶香。
剎那間,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變化。
喬茉感覺一陣氣血唰得湧入頭頂,他幾乎是將她完全摟在懷中,如今近的距離自然是同樣能察覺到。
「......你放開我!」
啪——
一巴掌甩在他手背上,她憤懣地扭了下腰。
「別動。」男人喑啞的低音響在耳畔,喬茉覺得自己快要炸了。
就在她準備再次拉扯他手腕時,忽然身子一輕,整個人便被他凌空抱了起來。
「你......」
「你還想再摔一次?」
熟悉的語調讓喬茉閉了嘴。
好在他並沒有什麼逾矩的意思,將自己放到內室的床上后,又將小糰子連著他的小床一起抱了過來。
喬茉靠著床梁看著男人高大的身影與那小小的糰子,她感到無比的荒唐不經。
她怎麼會在衛君樾這樣暴戾可憎的人身上看到小心翼翼?
簡直是瘋了。
喬茉別開臉。
現如今哥哥還在他手下當職,即便是她與他再有私人恩怨也萬萬不可連累了哥哥。
再者,衛君樾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是他的,來日方長,等這些戰事結束,就沒有了他要奪去孩子的威脅。
忍忍吧,這段時間應該很快就會過去了。
「嘶......」
就在她自我安慰的當頭,小腿傳來的酥麻感一下子直逼頭頂。
喬茉頓覺腦袋一陣麻痹,視線都模糊了半響。
她下意識收回雙腿,可男人按住的力度卻不容掙扎。
不是吧,他難不成真的想......
「可有好些?」
衛君樾的聲音將胡思亂想的喬茉帶回了現實。
只見他骨節分明的大掌隔著厚厚的衣擺揉捏著自己的小腿,她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幹什麼。
「......不用你按嘶——」
他一定是故意的!
喬茉氣得鼓起腮幫子,耷拉下的眼睫亂閃著表達她的不滿。
衛君樾始終注視著她的神情變化,見狀抿成直線的薄唇微微彎了彎。
二人相對無言。
喬茉靠著床梁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他也慢慢地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動作。
將她身後墊靠的軟枕取走,準備為她褪下外衫時,衛君樾忽然停了下來。
他凝視著熟睡后臉頰微紅的她,倏然想到了很久之前。
那個時候她看待自己的眼神充斥著抗拒與忍受。
看啊,其實很多苗頭就在那些不經意的細節中悄然體現。
只是他早已習慣了殺戮與強硬,根本不曾品味這些細枝末節。
衛君樾終究是沒有幫她褪下外衫。
他將錦被拉起,為她掖了掖被角,察看炭火正旺,隨後又如來時一樣悄然離去。
或許,有些東西真的只有失去過才會明白。
時至今日,他不想,甚至不敢再對上那樣憎惡的視線。
亦或者是說,在衛君樾的潛意識中,那種目光等同於她的死亡,也等同於一個人孤單地留守在冰冷又令人寒顫的無數個日夜。
他竟然怕了。
......
昭靖五年的除夕夜與上元節皆在戰亂中度過。
衛君樾雖然手段狠辣,但也並非毫無人情。
於是暫時休整的北寧軍破天荒的得了能在軍中擺宴的指令,一時間歡呼成一片。
軍中常年禁酒,也只有在這樣的日子裡才能破天荒地多喝一杯。
拓跋茵在趕了一個月的路后終於抵達了遼川,喬翊白日中將堆積的軍務全數處理完,又急著策馬到城門迎來了她。
「喬小翊!」
剛下馬車拓跋茵便提著裙擺飛撲而來,喬翊穩穩地接住她,蹙眉道:「公主仔細摔了。」
「不怕不怕,你會接住我的!」
拓跋茵中原話說得愈發流利了,她生性活潑,又常年養在王庭之外,更是無拘無束。
喬翊早習慣了她的咋咋呼呼,可站在他身後的喬茉卻看得目瞪口呆。
先前喬翊便不止一次地提到了這位北狄的小公主,今日恰巧無事,又天氣晴朗,喬茉便想著帶小糰子一道跟來。
「哥哥,這位是......小嫂子?」
她抿唇輕笑,喬翊大囧。
還不等他解釋,拓跋茵便歪過了腦袋:「小嫂子是什麼意思?」
湛藍的眼神清澈無比,不知怎得喬茉忽然想到了在西陵時衛宛泱的兒子阿彥。
「嗯......小嫂子就是我哥哥的夫人。」
「哥哥?」拓跋茵眼睛一亮,「你是喬小翊的妹妹小茉莉!」
當初教她習中原話時如何都不能理解茉字怎麼寫,後來舉了朵茉莉花的例子,後來她便一直記著喬翊的妹妹叫小茉莉。
「那夫人......」拓跋茵眨巴眨巴眼睛,又看見喬茉懷中抱著的稚兒,恍然大悟,「在中原是指能和喬小翊生娃娃的人嗎?」
「咳咳......」喬翊太陽穴猛跳,「公主......」
喬茉忍俊不禁:「是這個意思沒錯。」
「七七......?」
拓跋茵咧開嘴笑了,完全無視了喬翊的存在,繞過他十分好奇地打量喬茉懷中的小糰子。
「他好小一隻呀。」
「公主想抱抱他嗎?」
「不了不了。」拓跋茵連連擺手,有些不好意思,「我可能會把他摔死。」
「......公主。」喬翊嘴角抽搐,「摔死不是這樣說的。」
「可是你之前也是這樣說的嘛!」
「那是因為公主站在懸崖邊,掉下去真的會摔死。」
「可......可這小娃娃這麼小,我若是手滑了,不也——」
「公主!」喬翊萬分無奈,又耐著性子給她解釋,「『死』這個字不太吉利,我們以後都要少說。」
拓跋茵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那可以說......我知道了!」
喬翊頭皮一緊。
「我們可以說摔壞!」
「......」
......
他們一路對話,一個人闡說一個人比劃,喬茉在旁邊默默聽著,翹起的唇角好像要飛到天上去。
看來哥哥這些年過得也不算孤單。
然而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在見到院落門口矗立的男人時,笑意逐漸收攏。
「參見殿下。」
喬翊拉著拓跋茵俯身行禮,而拓跋茵也是立馬收斂了方才的笑臉。
對於這個沒有見過幾次的中原攝政王,她骨子裡存有畏懼。
衛君樾淡淡掃視他們,道:「沒去營中隨他們一道?」
喬翊愣了愣,對於他問出這樣類似於體恤將士的話很是驚訝。
但也還是一五一十地回道:「末將方才去迎公主,晚些便去了。」
衛君樾視線始終落在喬茉身上,輕應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喬茉頓覺籠罩的壓迫感撤離,而另一邊的喬翊卻覺得無比莫名。
殿下怎得像是特地等在這裡......問上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
拓跋茵喜歡熱鬧,她被安置在喬茉住房的旁邊,又聽聞晚上軍中有宴席更是纏著喬翊非要去。
喬翊本是不願帶她,畢竟那兒都是些大老爺們,再者先前便有些閑言碎語,他怕她在遭傷害,可終究是拗不過她的軟磨硬泡,半推半就地也就應了。
夜幕漸沉,院落中又恢復了寂寥。
小糰子哭鬧了半個晚上,她頭一遭感受到了孩子難帶,好不容易將他哄睡,喬茉精疲力竭地靠著床沿。
瞧著他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臉,鬼使神差般,她竟看到了衛君樾的影子。
這一認知讓她昏昏欲睡的腦袋瞬間清醒。
又盯著小糰子觀察了一會,她絕望的發現他們父子還真有好幾分相似。
不行,倘若他知道這個孩子是他的一定會用盡一切手段將小糰子搶走,到時候自己......
喬茉感覺後背發涼,扶著床沿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雖然改造后的府邸很大,她與衛君樾更是隔了十萬八千里。
但尋常時候為了避免碰到他,喬茉也是能少出門則少出門。
此時此刻她的腦中被剛剛可怖的猜想佔據,她不敢再看,狼狽地從室內出來,又將房門鎖死。
外頭隱隱傳來軍營中將士的高聲歡呼,她愣神地仰望蒼穹皓月當空。
明日定是個好天氣,可她的心情卻如墜冰窖。
漫無目的地遊走在院落中,她穿過長廊,不知不覺地走到了未曾踏足過的另一側。
「衛小九,你這樣的身體如何去攻西北十三城?」
喬茉在即將拐角時猛地頓住腳步,悄悄探過了頭。
衛君樾咳了兩聲,黑紅的血跡被巾帕掩蓋。
南蒼子別開臉,眼眶紅了。
「告訴我,還有多久。」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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